流年逝水 歲月如歌

文海

一都三県（東京，神奈川，千葉，埼玉）就剩埼玉沒跑過了，上個月就想去跑了，實在天氣太熱沒敢跑過去。埼玉應該是環東京三県里最默默無聞的了，神奈川有橫濱有中華街，千葉有迪士尼有成田機場，而埼玉貌似什麼都沒有，但這三個裡面我最先知道的是埼玉這個名字。
話要從好久好久以前說起，當年我在北京上學，某天在食堂偶遇一位來留學的日本老先生遠藤先生，他應該是退休不久單身一人到北京學習中文，他名字裡有個陸字，他經常說因為這個字可能和大陸有緊密的關係，所以要來學中文。當年中日之間的經濟差距還是挺大的，拿着退休金來北京留學比在日本生活還滋潤，學校里有好幾個這樣的老年留學生，也可以說是遊學生。當時覺得他們挺老，現在也和他們差不多了，想起來這樣的退休生活值得借鑒，既可以學習新東西以防老年痴呆，又可以多結交年輕朋友。
遠藤先生很喜歡喝酒，我們經常喝白色塑料桶裝的二鍋頭。記得有次下大雪，和兩個桂林來的學醫的朋友一起，四人邊喝紅星二鍋頭邊吃涮羊肉，看着外面漫天飛舞的大雪，有了龍門客棧的感覺，但我們三個都喝不過遠藤先生。當年上過大學的應該還記得，宿舍都是七八人一間，浴室是公用的，而留學生宿舍有單人間，還帶浴室。就是進留學生宿舍要登記，因為我常常去，傳達室的阿姨都認識我了。我和遠藤先生在他宿舍談天說地，喝二鍋頭吃花生米，隨便還洗個熱水澡。幾乎都是他幫助我學日語，偶爾我給他改改作業。他學習很認真，有時問我一些中文的語法問題，我也回答不出一個所以然，只能說是中文的習慣用法，死記硬背就可以了，我們就這樣成了忘年之交。
有年暑假，遠藤先生和我一起去了桂林，和我家人一起吃了飯，暢游了灕江，然後我們一起去了成都，在我親戚左大舅家一起打麻將。麻將也打得很好，一直到現在已經九十多歲的左大舅還常提起那個會打麻將的日本人。當時班上有個藏族的同學，他一般不怎麼說話，但和我關係還不錯（我一個社恐人緣倒不錯，估計我成績挺好，考試時大家好像要抽簽爭着坐我附近，我也很樂意地故意給他們看答案）。寫到這里，突然想起他叫格丁，他暑假就打工當導游助理。我和遠藤先生坐上他們從成都出發去九寨溝的旅遊大巴，當時還沒有飛機，那個大巴好像還沒空調，半路還遇上塌方，等了四五個小時，深夜了才到了一個小縣城入住（本來預定也是要在這里過夜），第二天下午才到了九寨溝。
到了九寨溝，才知道格丁家就在九個寨子裡的其中一個，他的親戚不是九寨溝縣委的就是旅遊局的，景點裡穿民族服裝照相的，賣氂牛肉的，全是親戚朋友。晚上篝火晚會上他有個小表妹（藏族菇涼那種特別健康的美）一直拉着我跳舞唱歌，一點沒有桃花塢的尷尬，只覺得十九分鍾怎麼過得那麼快。他還帶我們去了他家，他父母對我們特別熱情，吃了一餐正宗的藏族晚餐，喝了他自己家釀的酒（具體吃什么喝什麼都忘了），只記得他家裡的火坑都是用金子裱裝的，表妹說以前要去成都至少需要三天三夜，如果再往大山裡面走景色比九寨溝漂亮多了。我一直埋怨格丁為何不讓我們住寨子裡，還夢想着能帶我們去大山裡面。但九寨溝是我去過所有地方里最美麗的，沒有之一。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開發過度了，格丁你要看到這篇小紅書請和我聯系啊。
遠藤先生的留學生活結束了，我們約好在日本見面，他家就在埼玉県大宮市，我那時就記住了saitam這個單詞。我一到日本就去拜訪了遠藤先生，他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小兒子和女兒都已經結婚，就大兒子和他們兩夫婦住在一起，那天他把孫子外孫等家人全叫齊了，我們又喝了好多清酒。第二天他大兒子開車帶我去了富士山。大兒子當時是公務員，後來把工作辭了，去中國學了針灸按摩回日本開了個整骨院，他是跑馬拉松的，身材很好，我聽到他和他母親說去夏威夷跑步的事，他夫人還給我看了她跳夏威夷草裙舞的照片。當時我對馬拉松還一點概念都沒有，也是第一次聽說夏威夷馬拉松，誰能想到今年十二月我也要去跑了，就是劇本都不敢這麼寫。遠藤先生說他家停車場比較小，除了原來那輛車只能停一輛小車了，他要買一輛K牌的車就可以停得下了，他要開這個車帶我週遊日本。
一年的寒假我回國過春節，正好去了北京，還特意去了原來的學校，在留學生宿舍、食堂、校門外的小酒館等地方照了好多相。回日本後打電話給遠藤先生，但不管手機還是家裡座機都沒人接。晚上他大兒子打了電話過來，說父親前一陣突然腦淤血住院了，現在生命沒什麼危險，但已經不能動了。
過了幾天，遠藤先生出院了，我就帶着給他買的酒趕了過去。雖然去之前他兒子給我打了預防針，但當我看到遠藤先生時還是很震驚，原本一個健康快樂的人就這樣一動不動躺在床上，他兒子說老先生時不時發出一些不知道是日語還是中文的音節。我湊到老先生耳邊用中文和他說起北京之行，把照片一張一張給他看，也許還是有些意識，雖然遠藤先生什麼都說不出來，但眼角卻流出了眼淚，沒過多久遠藤先生就去世了。
雖然沒能一起開車週遊日本，但我現在可以跑步去很多地方了。今天就跑到了埼玉的川口，故意跑了遠的路程，途經中央區、江東區、江戶川區、葛飾區、足立區、川口市，共35公里。好幾年前就聽到川口開了好多ガチ中華、但從未來過，今天就到這個網紅打卡地，打個卡嘗嘗鐵嶺的味道。也許是巧合，今天也是我開始跑步以來達成的第5000公里。
人生就這樣吧，某些人某些事會陪伴你某一段。當我要寫出這些回憶時，才深感自己的語文功底是有多麼的薄弱，美好快樂的時光全寫成了流水賬，似水流年人生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