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山下馬醉木

裘索

“馬醉木花開，岩岸上，欲折數枝娛君目---恨無人，說君在世”

“今見君此齋，鴛鴦棲作家，況後馬醉木，皓皓着其花”

《萬葉集》竟有十餘處詠及馬醉木的和歌，看來馬醉木自古就是庭院的常客了。在植物書籍里讀到馬醉木分布於日本各地的山林，有的長成一大片，靜岡縣的天城山、箱根一帶的馬醉木是最抓人心也最為出名的。

還是一介留學生的時代，學校里組織去伊豆半島遊學，餐後大家一起去小說《伊豆的舞女》的主人公走過的天城山去走走，走進隧道里沒有燈光，中間一段暗黑暗黑的也看不出什麼，出了隧道，在天城山下的山野看到了成片的馬醉木，頓生好感，從此喜歡上了它。

大多數的花卉在花蕾抽出後不久就開花了，馬醉木則不然。八月，馬醉木的花蕾就會掛在新枝的枝頭抽出分枝的纖細的花穗上，一般初春花卉的花芽多在夏天成形，但起初會被花苞裹起來，逐漸變大，而馬醉木則匆匆地地在八月里便迫不及待地顯出花蕾，然後再等呀等地翹首盼望，等到新年過了，春天來了才開起花來。

野生馬醉木的品種很多，是一種含有馬醉毒素的植物。馬等動物誤食其枝葉就會中毒如昏醉狀，故曰其名為馬醉木。對馬醉木的認知，炎黃子孫和東洋倭人是一致的，也都稱其為馬醉木。

二十多年前，家父家母自上海來到東京探親旅遊，我帶着父母去日本的關西看看，在奈良公園和春日神社一帶，有很多相貌堂堂的馬醉木，卻又有很多溫順而又靈巧的惹人生愛的小鹿，那些長着信賴和善、水靈迷離眼神的鹿兒，手杖樣的四條直立的細長小腿度着四方閒步融入遊人隊伍樂哉悠哉地散策着。如此和諧的光景，父母感到好奇面呈驚訝地望着我，我對父母說奈良當地的鹿絕不會去吃馬醉木的，在日本有些地方乾脆就稱呼馬醉木為“鹿不吃”。

“回望來時路，花開皓皓馬醉木，春光滿野谷”

這是俳句巨擘、也是俳句雜志《馬醉木》的創辦人、醫學博士水原秋櫻子誦吟的俳句。日本俳句有3000多個固定的”季語“，用以人們對大自然的敏銳觀察和感恩之心，也被認為是人類與大自然的對話，內容多為風花雪月。俳句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日本人熱愛自然、熱愛生活的情操，也是最能代表日本文化集大成的精華。繼俳句雜志《杜鵑》之後創設的俳句雜志名為《馬醉木》，足見作為馬醉木的這一植物，在日本人心目中所占據的位置。

為了父母大人二位特殊的遊客，我這個權當一次導游的女兒臨行前在自然和人文等方面做了些許的功課和攻略。我給父母解說，上述近一個世紀前秋櫻子誦吟的俳句根據現代日語翻譯成中文的大致意思是：“當我漫步奈良的田野後，佇立在三月堂，眼前浮現出沿途的情景，奈良的田野上，馬醉木開出了潔白的花朵兒”。

這一次的關西之行，尤其是奈良之行真不失為一次感受馬醉木、感受“教學相長”的難得的體驗。

野生馬醉木大多生長在林中半陰地，比起全日照它們更樂意半日照的天地。即便是在太陽照不到的院落也能開出密密麻麻的小花，尤其適合光照不充分的後院。

鳥蟲屋後院的西北方的西側邊緣，植有一株樹形好看的馬醉木，待到花期就會開密生壺狀粉紅色的可人小花，不炫目、不耀眼，卻眉目清秀。它們不會去比較自己是不是比別人漂亮，也不會因為自己要開放而禁止別人開放，那一份清淡恬靜自有一番風味。它的素雅和茶室的清寂尤為相宜，是蕭散侘寂的日式茶庭不可或缺的座上賓。聽日本園藝界的長者說，以前有些當地人會到山上去尋挖會開粉紅色小花的馬醉木，因為在多種多樣的野生馬醉木中，就屬它最為名貴，可謂千金難求，現在通過嫁接栽培比以前多見了。之後查找了相關的植物資料，得知馬醉木一般是開白色和淺綠色的小花，知道了野生的開粉紅小花的珍稀，因此也更加珍愛鳥蒼屋後院的一株開着粉紅小花的馬醉木了。初春，馬醉木的花穗會從茂密的綠葉間探出頭來，粉紅的壺狀小花一串串地掛在花穗上，密密麻麻的，招人喜愛。

馬醉木是杜鵑花科，馬醉木屬的常綠灌木。危險和犧牲是馬醉木的寓意，因為有毒所以有危險，有甘於犧牲的情懷。因為馬醉木開出一串串小花的外形看起來非常的清純可人，同時還會散發出一種淡雅的清香，給人以小清新的感覺，因此也寓意着初戀般的清純。

只要後院的馬醉木開着花，離開前我會剪下一大摞整整齊齊地疊排，再小心翼翼地加以保鮮捆包，放到車上帶回東京。馬醉木的花是木本的花，花期長，小花們帶着它們世上沒有一款香水能夠比擬的小清新會在快節奏的大東京陪伴我一陣子。因為有毒，我異想天開地就把它們放在一幅田野里的野蘑菇的畫作下，並曰其為以毒攻毒後的世界更和諧。

馬醉木開的花像透了藍鈴花，也像透了曾經年少的我們，揮灑着最純淨最美好的情感，雖不那麼懂得修辭，卻能夠更加清晰地表達我們真實的感情。

不難但又好聽的鋼琴曲《蘇格蘭的藍鈴花》，斯邁伍德譜就的這首優雅的鋼琴小曲，表達了家鄉人懷念甘於獻身的從軍小伙子們、期待他們早日回來。

喜歡木本的馬醉木花、也喜歡草本的藍鈴花，欣賞該曲總會心存清香，心存懷念。也許與藍鈴花太相似了，在彈奏藍鈴花這首小曲時，眼前出現的卻總是鳥蟲屋後院的開着粉紅的馬醉木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