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四十九章 想方設法   

在李太太精緻雅麗的會客廳里，擺滿了各種貴重的古董。四壁掛着名人字畫，桌上有盆景和奇花異卉，沁人肺腑的花香影影綽綽在空氣中浮動。

丫頭春燕為秦風打開帘子，請他進去，李太太已經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微笑着對秦風說：“ 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秦風向李太太鞠躬行禮，問候道：“ 李太太，您好!” 

“ 別那麼客氣，請坐。” 李太太說。 

寒暄了幾句之後，秦風說：“ 這些日子人心惶惶，聽說日本人又在搞什麼合作政府，時局形勢的發展越來越緊張了。。。”

“ 好啦。好啦。” 李太太打斷了秦風的話，笑道：“ 李先生和他的朋友們在麻將桌上也是整天談論什麼局勢緊張，前方戰況，救亡圖存等等，可把我的耳朵都聽煩了。說這些國家大事有什麼用？ 咱們還是談談怎麼做生意吧。”

秦風轉移了話題， 沉靜地問：“ 您想做什麼生意？”

李太太看着面前這個俊秀的青年，心想， 自己的眼力果然不差，秦風在百樂門舞廳幹得頗為出色，諸事妥貼，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個不可多得的商業天才，應該給他委以更多的重任。

“ 電影院。” 李太太胸有成竹地說出自己的生意計劃，目前上海市民都喜歡看美國電影，開電影院肯定能賺得盆滿缽滿。

秦風知道李太太的丈夫是上海灘的幫派頭目之一，呼風喚雨的大人物，而李太太則是幕後操縱者，李先生對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這些幫派中人看似心慈面善，實際心狠手辣，翻臉無情，唯利是圖。與他們打交道，必須小心謹慎，冷靜應變。但是，即使如此，他也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際關係，完成肖揚交給他的任務。

“ 是啊，確實是大有可為。” 秦風笑笑，贊同道。

李太太接着說道：“ 我想讓你去做這樁生意，需要多少錢，你儘管和錢莊的陳老闆談。” 

“ 好的。” 秦風點頭：“ 我回去寫一個企劃書，儘快交給您過目。” 

談完了生意的事情之後，秦風沉重地說：“ 昨天收到一位親戚的來信，說日本人在他所住的縣城裡橫行霸道，無惡不作。他親眼看見幾個日本兵把一個年輕姑娘搶進了炮樓里，那姑娘又哭又喊，可就是沒人敢管，真是太可恨了。”

李太太沉默了一下，她的父親是位鄉紳，仍住在浙江老家，她對日軍在鄉村城鎮的暴行也從父親的來信中時有耳聞。

“ 別談這些好嗎？” 李太太撥弄了一下烏黑的捲髮，說：“ 你今天來找我肯定有事，到底是什麼事情？”

“ 是有一件事情， 想求李太太幫忙。” 秦風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他知道李太太在江湖混跡多年，心思縝密，洞若觀火，最討厭別人與她耍心機，還不如直言相告為好。

秦風告訴李太太，自己有一批募捐的物資，想麻煩她讓手下人從上海運到抗日根據地去。

“ 別瞎扯了!” 李太太把臉一沉，瞪視着秦風，生氣地說：“ 如果給日本人發現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你想要麻煩我，這可真是給我找麻煩呢。”

室內空氣頓時緊張起來，秦風並沒有表現出失望或者氣餒，他微微地一笑說：“ 覆巢之下， 安有完卵？任何人，不管是自覺的還是不自覺的，誰又能離開國家、社會和政治而存在呢？哪怕是躲到深山老林里獨自修行，觀念中也是有個理想天國的。”

李太太沒有再說什麼，拿起茶盞來喝茶，那意思就是送客了。

秦風站起身來，笑笑說：“ 我告辭了，拜託您的那件事情，請您再考慮一下， 我先謝謝您了。”

當秦風走在街上的時候，他在沉思着。在他認識的人之中，也只有李太太有能力辦到這件事，雖然她剛才拒絕了自己，但態度並未斬釘截鐵。所以，還是有希望的，他應該有耐心，他決定，過幾天趁遞交企劃書給李太太的時候再爭取一次。

忽然，一陣狼狗的狂吠聲引起了秦風的注意。 他看見不遠處前面的路口，架起了一道長長的鐵絲網，中間留個只能容一人通過的口子。鐵絲網外，幾個日本憲兵端着上雪亮刺刀的長槍，身後是汪汪亂吠的高大狼狗，正在對每個過往的路人進行搜身。

這是日本人想出的一條毒計，日本人在南市，閘北等華界駐軍，但租界仍為英美和法國管控。日軍沒法進入租界抓捕抗日誌士，就在通往租界的各處交通要道搞突然襲擊，租界當局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如今後退已是不可能，秦風知道，馬路沿街的兩側，此時肯定密布着漢奸便衣特務，他們裝扮成賣香煙、賣報紙的小販，邊吆喝， 邊暗中觀察行人。他鎮定地、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

忽然， 一陣騷動聲傳來，前面有位身着長衫的中年男人不知為何神色慌張，調頭就走。這時兩個便衣特務過來，不由分說地挾持着這人，塞進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黃包車，車夫也是由特務偽裝的，當即拉着車一路飛奔而去。

看見這一幕的人們紛紛低下了頭，敢怒而不敢言。

秦風的眼睛因憤怒而閃閃發光，插在西裝褲子口袋裡的雙手暗中攥緊了拳頭。

幾天后， 秦風送企劃書給李太太時，門房說：“ 太太不在，回浙江老家去了。太太吩咐，你的文書就放在這裡好了，等太太回來，我轉交給她。”

這是怎麼回事呢？ 秦風對李太太的閉門謝客而感到困惑。 

事情的轉機有時來得迅速而出乎意料，從浙江老家回來後，李太太主動讓人通知秦風來見。

一見面，李太太就痛快地答應下來，會幫助秦風將那批物資從上海運到抗日根據地去。

她忽然恨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齒，任何能夠打擊報復日寇的事情她都願意做。原來那幾天李太太是回浙江老家奔喪去了，她的父親在日軍飛機的轟炸中喪生了。老父親已經逃出宅院，但日機扔下的炸彈轟倒了圍牆，他被倒塌的磚塊埋在下面，發現時已經斷氣。

李太太日夜兼程趕回老家， 跪倒在父親靈位前嚎啕痛哭，她恨透了日寇，發誓要為父報仇。秦風為李太太的態度突然轉變而感到驚喜，肖揚交給他的任務，他終於能夠完成了。

從李太太的宅邸出來後，秦風走到電車站，上了一輛電車。

過了幾站，正在行駛中的電車，忽然被幾個全副武裝的日本軍警攔下， 喝令開門後，他們如狼似虎地一擁而上。

對可疑的乘客，軍警們挨個盤問搜查着。秦風一驚，他的背包里有把手槍，裝在小鐵盒裡，是李太太送給他防身用的。

這時，他看見年輕的女售票員正穿過人群叫乘客買票， 一個念頭猶如電光石火般迅速掠過他的腦海。等女售票員來到他身邊時，他立即將小鐵盒悄悄塞進她裝票款的帆布背包里，同時向她眨了一下眼睛。

那位女售票員先是一愣，隨即會意地朝他微微點頭，然後若無其事地對着周圍的乘客叫道：“ 買票啊。” 

身邊看見這一幕的乘客們，都心照不宣，有位老先生還側過身體主動幫助秦風擋住日本軍警的視線。

日本軍警搜查了一番後並無所獲，悻悻然地下了電車。秦風走到了那位女售票員專座前，取回了小鐵盒。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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