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後回國探親花絮

朱惠 

熬過了3年多的疫情生活，8月我又回到了故鄉上海。飛機安全降落在虹橋機場，由於前一天收到全日空發來的確認郵件，我填寫了入境登記手續，提交後就收到了24小時以內有效的健康碼，所以出入海關很順利。

推着行李走到虹橋機場的出租車站，烈日炎炎下一排各種顏色的出租車正等待着旅客。一位年輕的司機下車幫我把行李箱搬入後車廂，我拉開門坐入車內，一股濃烈刺鼻的煙味兒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我悄悄地把窗玻璃拉下三、四公分，窗外的熱氣趁機而入，混雜着車內的煙味兒還是令人難以呼吸。腦海里便浮現出了日本的出租車，自動車門正好對着乘客打開，車內空氣清新，司機帶着口罩禮貌地詢問目的地…… 

現在我被熏得反胃，為轉移目標，我開始與司機交談：“封控中你的車怎麼拉客的？” “我每天早晚接送大白，政府給我車費。” “這一路我沒看到封控時的痕跡。” “都拆了，浪費了多少錢呀！”司機搖着頭嘆息道。 回到上海的家裡，久違的老媽一周前陽了，剛轉為陰性，弱弱的樣子。家裡十分悶熱，原來空調機壞了。過了一會兒兩個拆空調的工人穿着鞋子走進門來，一個師傅一個徒弟。師傅走到每個房間查看了一遍說：“三台空調機，一台壞了，另外兩台也差不多了，而且室外的電線纏在一起，很容易剪錯，三台都拆了吧！”想想三台空調機年齡相同，我們也就答應了。接下來的場景讓我膽戰心驚！

我家住在23層高樓的第12層，大樓每一層的空調室外機都懸空架在兩條細細的三角架上。只見徒弟抓着保險繩，師傅飛身吊在窗外去拆卸室外機。我的心都快蹦出來了，12層呀！無論是人還是室外機掉下去都會粉身碎骨，還可能砸傷別人。可是不到一個小時三台沉重的室外機竟然全被搬進了室內，太厲害了！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身材健壯的師傅來自河南，反應敏銳，說話江湖氣很重。他給了我們400元，就跟徒弟把三台舊空調機搬走了，而新空調機要第二天來裝。為什麼要給我們錢呢？原來舊空調機里的銅可以賣錢，就讓拆卸的師傅賺了。想起在日本拆裝空調機都是同一天同一個工人的工作，顧客在電器店買空調機時，安裝費和拆卸舊空調機的費用都是算在一起結賬的，所以我從來都不知道舊空調機里的銅可以賣。而現在三台空調機其實只壞了一台，卻都被拆了，到底能賣多少錢，就隨師傅說了，人家也夠賣命的。

師傅走了以後，老媽的手機熱鬧起來了，四面八方都打來電話了，除了上海，還有來自河南的、山東的…… “請問，要為您拆空調嗎？”“舊空調機可以賣給我們嗎？”“您要買空調機嗎？” …… 老媽應接不暇，我疑慮重重。原來新空調機是在網上訂購的，信息就被共享了。在日本如果某家公司泄漏了顧客信息，就會失去信譽，被追究法律責任。國情不同了，就入鄉隨俗吧！第二天裝新空調機的師傅來了，大師傅動作敏捷，說明細致，給人以信賴感，很像日本人的工作作風。看着同樣的操作，我不再像昨天那樣緊張了，因為我看清楚了保險繩是纏在窗框上的，即使小師傅鬆手，大師傅也不會掉下去。

大師傅身懸窗外，在大樓外壁上鑽洞裝上新的三角支架，再把新的室外機從窗口搬出去，這麼重，他站在那裡搬？室外機裝好後，大師傅累了，張開雙腿騎在室外機上，遙望着藍天幽幽地抽着煙。我卻有點兒心酸，這就是外來上海的打工族一員呀！兩位師傅來自安徽，我相信他們的工資會很高，公司一定給他們加了保險。“師傅辛苦了！懸空操作時害怕嗎？”我邊問邊遞給他們礦泉水，已經送了兩次了。 “不怕！你們要是把舊空調機賣給我，我還可以多賺些錢。”大師傅邊收拾工具邊回答。太辛苦了！如果我事先知道這些潛規則，就一定把舊空調機留給他了。兩位師傅走了，老媽的手機又響了：“請問要買空調機嗎？”……  

手機是聯絡用具，也是上海人的錢包，網上購物手機支付，實體店購物幾乎也是用支付寶和微信支付。在日本我們也可以用各種PAY支付，但每次都要跟店員在手機上確認金額。而如今上海的手機支付更加簡單方便了，今年8月17日開始政府允許外籍人士用護照和信用卡綁定支付寶，於是8月20號我用上了支付寶。由於操作不太熟練，每次支付時，我都會帶着日本的習慣，讓店員確認我手機上的金額，但是店員幾乎不看我的手機，因為收款到賬時，店堂里會響起到賬語音。所以早上去大餅油條豆漿店，看到店員忙碌在櫃檯和廚房之間，耳朵聽着到賬語音，手不用點錢找錢了，看到我認真的樣子他們都會微微一笑……  

上海人幾乎不用錢包和信用卡了，一隻手機行天下，女人的包包越來越小了，在地鐵里敞開包包也沒人偷盜，錢都在手機裡，車廂里人人拿着手機。

疫情後的上海，馬路比以前干淨了，我每天穿着運動鞋出門，走了很多路，鞋子也很乾淨！馬路上、車站前的共享單車排列整齊，有專人在車站與路邊來回搬運整理。開車按喇叭要罰款，路口天眼監視着，所以車讓人了，大馬路安靜多了。

記得那天我在打卡地“天安千樹”門前拍攝對面長長的壁畫，老上海七、八十年代的生活場景激發了我的興趣，壁畫太長，我專注地拍了一條又一條的視頻，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馬路上。雖然經過的車很少，但是沒有一輛車按喇叭，都慢慢地饒過我開過去了。有天眼監視，司機開車也文明了，我也馬上離開了。

每次一出家門，就看見鄰居家門前堆着幾件快遞，在小區停車場、人行道上也常看見剛運到的快遞箱子盒子。如今的上海人路不拾遺，城市裡最忙碌的是快遞小哥。小商品網購也太便宜了，我在“拼多多”買了幾個抓夾，這價錢買十個，在日本也不夠買一個。拼多多是廠家出貨，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是小商品的天堂。而且網購都可以到貨付款，送貨退貨郵費都免費，服務水準超過日本了。不知不覺各種物品越買越多，忙碌的快遞小哥越跑越快，門鈴響聲頻繁，開門不見小哥蹤影，只見門前快遞盒子。我想，這應該是封控生活留下的痕跡吧！

網購的發展讓小商品實體店不斷倒閉，看看大商場里大都是高級飯店和咖啡店。星巴克的價錢比日本貴很多，卻幾乎天天客滿。上海的退休老人太多了，每人每周去一次星巴克，周一至周五也會天天滿座。當然，早上的公園總是退休老人最喜歡的場所，老朋友開玩笑地說：“公園裡有各種退休老人圈：有音樂圈、健身圈、為孩子介紹對象圈，還有黃昏戀圈……”

有一天我走進徐家匯美羅城裡的星巴克，好大的店堂，有日本星巴克的幾倍大，卻找不到一張空桌子。走到牆邊，見一個穿着學生制服的女孩兒占着一張小圓桌看着手機，桌上並沒有飲料。於是我問她：“可以拼桌嗎？”她說可以。我就買了一杯拿鐵坐在她的對面喝着，不一會兒她對我說：“阿姨，我去買奶茶，您幫我看着座位。”我點點頭。幾分鍾以後，女孩兒拎着一個漂亮的保溫袋回來，拿出一杯特大奶茶，我被袋子和杯子的包裝設計吸引住了，這不是星巴克的綠色女神，而是中國紅的京劇虞姬。霸王茶姬這麼大杯，這麼精緻的包裝才22元，而我的S杯拿鐵卻要35元，差不多700日元。這女孩兒竟然用東方茶葉文化在星巴克對抗西方咖啡文化，但我覺得不應該拿着別家的飲料坐到星巴克來喝，學校需要加強對學生的人品教育。我在日本的公立中小學工作了二十多年了，日本學校很重視對學生的禮貌人品教育。

聽說霸王茶姬的包裝設計很成功，因而打響了品牌，味道卻一般。漸漸地我發現網購外賣的食品包裝也很講究，小楊生煎饅頭、臭鱖魚、日本鰻魚……於是家裡留下了很多漂亮的包裝袋，又扔了不少。用精緻包裝來競爭市場是很浪費資源的，難道用簡易包裝降低價格就吸引不了顧客了嗎？ 相隔4年回國4周，所見所聞所感實在太多，回想起去年上海的封控，那時親友們都過着驚恐壓抑的生活，讓我非常擔心。而這次見到他們，幾乎看不出他們留下的憂傷，時間是療愈人的好方式，也許他們比我更加懂得自由的可貴，更加珍惜當下的生活。

擔心文章太長，對選材我改了又刪，留下這幾段印象深刻的花絮。希望能讓很久沒有回國的朋友們多了解一些國內的變化，也希望祖國的發展能夠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