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兄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3年10月03日18:37:17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詩兄 彌生
終於見到了詩兄。 我極力讓心情平靜下來,極力把擋在眼前的那些歲月的屏障驅散,然後,坐在了詩兄的對面。 萬象城,小吊梨湯,是新城裡的一家北京菜的菜館,有個特色是不上茶,慢火燉出的白梨湯,裝在一個黃銅的壺里,壺嘴細細長長,梨湯甘甜可口,正好為我這個從西北高原上下來的人清肺潤嗓。 我跟詩兄隔了一張黃木的桌子,詩兄看我的同時,我也仔細端詳着詩兄。 “40年了,我都老了……”詩兄說。 我笑笑,覺得鼻子有些酸,“詩兄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頭髮白了……” 我自己的頭髮也白了,只不過詩兄沒有刻意掩蓋,我卻免不了有些偽裝。 “40年了啊……”詩兄又感嘆地說。 詩兄的家鄉話有一種親切感,說來奇怪,我以前總是覺得家鄉話老土,儘量讓自己的普通話不帶口音,教課時把每一個中國字都念的字正腔圓,因為我自己心裡多少就有那麼一點兒自卑,不像住在北京的表姐表弟,被人問從哪兒來的時候,脖子一挺,一臉驕傲和得意“北京啊……” 我也有特別鐵的閨蜜,家在上海靜安區,大上海啊,如果會說上海話,也可以脖子挺起來的。 為了父親當年錯過了返回北京工作的事情,或許我比他本人更覺得遺憾,當年文革結束,從北京人大被派來支援山東教育的父親原本可以調回北京社科院的,母親卻因為進北京只能落兩個孩子的戶口,不忍心把她的女兒我留下,錯過了機會。 “你媽當年是想帶全你們姐弟三個……”父親在母親離世後這麼說過。 母親當年太年輕了,她不知道在那種時候怎麼還可以去談自己的要求呢? 我當年也是太年輕了,怎麼可以用這個話題讓為此在心裡也遺憾了終生的父親不堪回首呢? 詩兄的家鄉話里,有一股泉水汩汩流淌的感覺,有一種微風吹拂垂柳的愜意,有一縷荷花似隱似現的清香,有一種柿子溢出果皮的甜蜜。 “你喜歡荷花還是柿子?我送你兩幅我畫的畫”,詩兄說。 詩兄寫詩,後來畫畫,充滿了文人的儒雅。 我喜歡荷花,也喜歡柿子,詩兄在40年前就知道,中間整整40年的歲月,我在東瀛,詩兄在家鄉,如果沒有微信,可能這一輩子再也不會遇得到,從20歲開始的40年裡,人生最美好最重要最欲望最艱難的一段時光,相互毫不交叉,毫無影響,毫不知情的時間,竟然有40年這麼長。 如果不是我又重新回歸寫作回歸文學,詩兄怎麼又能在茫茫人群中認出了我? 詩兄的散文詩頗有建樹,在大家都用電腦和手機的時代,詩兄依舊都是手寫,那些秀麗的字總朝着一個方向傾斜,我曾開玩笑說他的字是“柳葉體”,自成一派,但詩兄的字比起年輕的時候,有力道多了,那些字裡,充滿了人生的感悟和滄桑。 我沒有問詩兄的婚姻,家庭,工作經歷,詩兄的詩集裡,能找到他的人生的一切,儘管人生的過程里大都不是詩。 詩兄也沒有問我在日本留學以及生活,我們還是和初見時一樣,只談詩歌。 “真的很高興你還在寫詩,還在堅持創作,想想那時我們同一個文學創作班的學員,真的還在寫的沒有幾個了……”詩兄說。 詩兄說的“創作學習班”是1981年時候的事,當時,省作協為了培養文學創作人才,從全省選拔了25個新人,讓當時的名作家為我們授課和現場指導創作,我和詩兄就是在那裡認識的。 “在海外華文創作,沒有經濟收益,全憑興趣和愛好,發表的園地也不多,能夠堅持下來,真的很不容易吧?”詩兄問我。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但我還是很高興,發自內心的高興,因為我的堅持,才有可能再見到詩兄啊。 “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叫草山嶺,40年前還是山區和玉米地,那時候從市里到這兒來,得翻山越嶺徒步4個小時,現在開車10分鍾就到了……”詩兄說。 “我記得草山嶺,”我說,“中學一年級時,我們到這兒學農,讓幫着收麥子,同學們口渴,找不到自來水,村里人領我們到村後的池塘,用葫蘆瓢舀上來的水裡,浮着好多魚蟲……”。 “你都不認識這兒了吧?”詩兄笑起來。 我打開詩兄為我畫的畫,是我喜歡的荷花和柿子,荷花這張畫的是,在入秋的池塘里,儘管荷花還開着,但旁邊的幾枝已經長成蓮蓬,而且蓮子清晰可見。柿子的這張的調子是橘黃色的,柿子樹上,幾個金黃的柿子掛在葉子所剩不多的樹枝上,還有一隻彩色的小鳥兒,站在樹枝的一頭窺探。 “都是秋天”,我說。 “和我們一樣,該有果實的時候”,詩兄總是意味深長。 詩兄畫的畫與他寫的詩一樣,很文氣,很清秀,很淡雅。 “看到你還能堅持下來創作,我心裡真的很高興。”詩兄說。 “你的詩在80年代就寫得好,那時沒有「女神」這樣的詞,可你當時就是吧……”詩兄笑起來,眼睛就成了一條縫,當年詩兄的眼睛就是這麼細長,一笑,眼睛就藏起來了,那些心情也藏起來了。 “我們在日本成立了華文女作家協會,這屆由我擔任會長,服務大家……嗨,也是想讓自己不要忘了祖宗,有點兒樂趣吧……”我說。 詩兄把他珍藏了40年的詩歌手抄本送給了我,那上面,是詩兄手抄的我的詩,一整本,全部有141頁。 最痛也就這麼痛了------讀彌生詩歌
《早春》時節 《金色的迎春》漫過柴籬 帶上一頂《太陽帽》 我用一顆晶瑩的《雕花的心》 唱響斑斕悠揚的《田野上的歌》
《祝福我吧》 今天已不再是《沉默之日》 聽啊,清脆的《鈴聲響過街巷》 看啊,《長長的柳絲》曳搖而舞 《珍珠》般的《金色的希望》如潮湧動 《三月》,《春的風》 《事業》《愛情》已揚帆起航
在那些《春意》盪漾的日子裡 在《漱玉泉》畔 你寫下了 那麼多屬於自己也屬於《未來的詩》 《綠色的呼喚》 《讀……》《星空》 《給海》《貝殼》《沉船》 《雪花的請柬》《吹小球的孩子》 當然還有《我的父親》和《父親節》 還有《伸過你的耳朵》 就可以 聽到《打碎的花瓶》如琴斷之聲
在讀完了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封信》 《你離開了那扇窗》 《雨滴下來》 先是《櫻花雨》,繼而是《芙蓉街的雨》 你就情不自禁地憶起了 《台風里》《那隻東渡的小船》 憶起了《山吹樹》《盂蘭盆》 憶起了《春分的雪》《冬日落葉》 以及 《羅卡岬》和《納扎雷海岸》 以及隨風遠去的手擎白色小傘的《蒲公英》
在《重陽》的《午後》 你把《三月的心事》《寫給青島》 而把令人《心動》的《詩魂》 鐫刻在了《大阪地震》 更把頂天立地的慈母大愛播灑在炮火連天的烏克蘭 你說,《有沒有可以哭的空間》已經不重要了 《最疼也就這麼疼了》 2022年4月30日-5月1日
這是一首詩兄用我所寫的詩題串聯,做成的一首詩,那麼多的題目里,他用“最痛也就這麼痛了”做題目,這麼多年的情感一目了然…… 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儘量忍住不流出來,就像40年前。 2023年9月12日於東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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