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十八）

那是一個四月天，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煙霧，天上飄着毛毛細雨，微風中有點兒寒冷的感覺，我騎着自行車，慢慢地在人群中穿梭，天漸漸黑下來，我的心也陣陣感到淒涼，這是一個多麼令人心酸的夜晚，我為自己懷着六個月的身孕，隻身在夜霧茫茫的傍晚去給我心心念念的丈夫打電話，乞求他馬上回到我的身邊。

因為走得比較匆忙，我沒有穿雨衣，一件單薄的風衣被雨淋得濕漉漉的，頭髮上全是雨水和霧水，儘管心情很糟糕，但我沒有哭。把自行車停放在路邊，郵電局大廳已經關了，旁邊一個小電話廳稀稀拉拉有幾個人在打長途電話或發電報。這是那個年代人們在萬不得已的時候與遠方親友緊急聯繫及通知的唯一兩種方式。所以小電話廳是通宵對外開放的。

以前經常路過這裡，只是聽說這兒二十四小時可以打長途電話和發電報，具體怎麼操作我一竅不通。走進大樓，向值班的工作人員講清來意，他們見我一個女孩子這個時候來打電話，一定是家裡有很急的事兒，估計他們看出我是大肚子，反正對我很耐心。

其中一位阿姨幫我在電話薄上查到了海健學習的那個醫院總機的電話號碼，教我怎麼撥打長途電話，而且很她耐心地一直站在我旁邊，直到我與海健通上話，她才離開。

醫院總機打通以後，我告訴接線員幫我轉到海健工作的科室，儘管我不知道海健那個時候在不在科室里，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至少他們科里一定有人會接電話的，在醫院臨床科室工作這麼多年，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病房裡任何時候都必須至少有一個護和一個醫生在班，病人必須要有醫護人員二十四小時監管，因為隨時都可以出意外或緊急情況，已經住院的病人或是急診室隨時會通知病房收治新病人。

我聽海健講過，由於他們幾位是短期學習，所以他和其他幾位外科醫生就被安排住在科里，是由幾間醫生辦公室臨時改的住院醫生起居室，這樣基本上吃住都在科室里。

抓着電話筒，我的手有點微微發抖，電話接通了，是一位女士的聲音，估計是值班護士。我有點兒急促地說“喂，請找李海健醫生接電話！““哦，好的，請等一下哈！“ 當我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我心裡一陣激動，這意味着海健他人就在那兒。

“喂，我是李醫生，請問你是哪位？“話筒那邊傳來我熟悉的聲音，海健大聲地問道。“海健，是我，周芸！“我急忙回答道。“你，你，周芸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呢？“我能感覺到海健詫異的神情，當他聽到我的聲音和我的名字的時候，他停噸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出上面的話來。顯然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我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到他的科室找他。

“海健，我想你，你為什麼今天不回來呢，我知道你這個周末不值班，我想你回來！“本來打算責怪他幾句，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由已地改變了，我着急地帶點兒嗲嗲的聲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是一聽見他的聲音我就開始發嗲啦。

“唉，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想到跑去打電話呢？萬一出點兒什麼事兒怎麼得了呢？“海健一邊嘆氣一邊責備我。“真沒想到你這麼任性，我不是告訴你們護士長了嗎？這個星期事情有點多，就不回去了。“ “我知道，護士長告訴我了，但你沒說為什麼不回來，我當然會擔心啦？我想你回來，好不好嘛？你一會兒去趕夜車回來，好嗎？“從他的口氣中我感覺到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不回來，所以我就得寸進尺地給他壓力。

不管怎樣，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大多數時候海健都是讓着我寵着我的，我一發嗲他都會心軟的，這一招真的很管用。

“好吧，你趕快回家去，路上小心點兒，我馬上就去火車站買票，趕今天晚上最後一趟火車回家哈，這下子你高興了吧？真拿你沒辦法！“ 只聽到他說“好吧！”兩個字，我就興奮死了，與剛才的心情完全是兩樣。

沒有人知道我那個時候是多麼地幸福，一路怎麼回來的都不記得了，反正就是輕飄飄的感覺。

那天晩上快半夜了海健才到家，見到他的時候，我一頭栽倒他的懷裡撒嬌，緊緊抱住他不放，又委屈又激動地哭了起來，這樣的喜悅心情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一個特別美好的久別如新婚般的幸福。

那天晩上依偎着海健，我睡的很香甜，肚裡的寶寶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快樂，他也時不時地在我肚子裡動過來動過去，海健大多數時候都是把一隻手放在我的肚子上，為兒子輕聲哼唱着搖籃曲。我很享受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光，尤其是自從海健去外地工作學習的這段時間，這種感覺特別強烈。

我和海健都沒有提及為什麼那個周末他原本不打算回來的事兒，看着他那麼開心的樣子，我想這個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等到星期一海健回去上班的時候，晚上一個人睡在床上，我忽然愁悵起來，我想了很多，繞不開的還是那天晚上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不想回來？尤其是他接電話的時候，為什麼聽到是我的聲音他會愣一下，他當時在想什麼？為什麼我一請求他馬上就答應了當晚就回來，如果他真有什麼工作上的事兒忙着走不開，他就應該告訴我呀，可他並沒有做任何的解釋，而是立即答應我可以回來，這一切讓人不可思議，與我熟悉的海健平時的為人處事方式對不上號。

關鍵是，經他這麼一折騰，我又莫名其妙地開始胡思亂想了，擔心這個周未，以後的幾個周末他會不會又提出不回來呢？儘管只剩下最後四個星期他在那邊的學習就結束了，但對我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如果他再提出不回來過周末，我想我真的沒有勇氣再次跑到郵電局去打電話了。

一種擔心，說不出的隱痛在我心裡一陣陣地湧上來。這個時候肚子裡的兒子又在一個勁地踢我，把我拉回現實中來，說什麼還是要放寬心點兒，日子總得過，這馬上就要面對生孩子，坐月子，帶小孩兒的事情，而且海健學習完回來之後，與那個醫院也沒什麼關係了，說穿了即使是他喜歡上了那邊的什麼人，管她是護士還是醫生，一旦離開那裡，慢慢就忘了，這邊有他心愛的兒子等着呢，忙都忙不過來，看他還有什麼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這麼一想，我心裡又踏實許多，關鍵是我也沒有什麼證據去證明海健一定是移情別戀了呀。只是以後把他盯緊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