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騰快樂的庸庸碌碌
房雪霏
兄妹年齡加起來5歲4個月,在姥姥家住了兩天,我感覺像來了20口人。做飯、吃飯、喝水、換尿布、上廁所、洗澡、刷牙、看電視、翻書、講故事……除去睡覺就沒有停歇過。雖然都是小孩兒媽媽親手打理,我能參與的不到十分之一,但是身體和意識感覺上的耐喧鬧吵擾性能已經達到極限。
作為主人,作為成人,也作為長輩,作為親人,我好像沒有什麼可以給予可以付出,相反,跟這兩個小小的人兒相處,有的方面反而觸發到我不曾有過的覺醒。跟憬去超市的路上,看見一株結着黑圓果的小樹,他說“姥姥這是黑莓吧?可以吃。”我說這不是黑莓,不能吃。他說可是跟姥姥種的黑莓長得一樣啊!我說雖然長得像,但是不能吃。食物的安全特別重要,一定要注意的,萬一吃錯了會很危險的。他小手和我拉在一起,走了大約五步左右之後,他說“姥姥的話有問題,很奇怪!既然是食物,就是可以吃的,要不然怎麼能叫食物呢?既然食物可以吃,又為什麼要注意安全呢?不安全的東西本來不能稱作食物啊……”我被問住了,好幾步沒說話……之後夸獎他思路清晰,邏輯嚴密,他說“姥姥誇我我很高興,但是邏輯是什麼呢?”
他拉着我一起看那本剛剛買來的《壽命圖鑑》,一定要給我講他前一天看過的一種使他感慨萬千的海洋生物(我已經忘了那個從未聽說過的生物的長名字),他說“姥姥,這個生物的壽命只有一個星期,好不容易出生來到世上,只有一個星期的壽命啊……”說着眼睛裡湧出濕潤。我看見繪本介紹這種生物的壽命是一個月,但是憬只認識數字,還不認識漢字,“1”這個至大也至小的數值所標記的生物壽命,感化了他4歲兩個月的慈悲心。我撫着他的頭說“這就是這種生物的造化,萬物都有自己的生命規則……”
花1歲兩個多月,到處溜達到處爬,無所不觸碰不翻看,比哥哥淘氣。開始冒話,把食物叫“媽媽”,會鞠躬問好,能擺手說“No”。貪吃貪玩兒。不怕黑不怕冷,看不住就自己進走廊里,不開燈也能到處走到處亂翻。早上剛起來就找不到小小人影了,後來在門廳大理石地板磚上看見她,光着腳丫,媽媽的背包挎在她在身上,拖着地,她喜滋滋地念念有詞……姥爺會抽空下樓接見一下兒童團,每天出去給愛吃生魚的憬選購當天食材。
星期六要去大阪上課,起大早搬進大約20幾盆耐不住5度以下氣溫的盆栽植物,然後和憬一起做早飯吃早飯,聽他給我講幼兒園小朋友某某君,還得聽他提問各種我回答不上來的問題,比如某某動漫故事裡的英雄和壞傢伙叫什麼名字……11點搭憬媽媽車出門,抽空上班的感覺,哈哈。下課擦自己塗鴉的黑板,然後校門附近餐館吃飯,看微信,發朋友圈記錄這幾天滿屋子瘋跑亂爬小哥哥小妹妹的姥姥家生活。
花離着兩三米遠撲奔過來緊緊抱住我撒嬌的時候,讓我回想起我在我姥姥懷中的幼時光景,回想起作為長外孫女來到大人世界所受到的全家人的特別關護和寵愛。姥姥對待我的那份本能的天然喜愛,完全源自於血脈。我們到日本最初的三年多里,憬媽媽在我父母身邊長到近五歲,她也受到同樣無微不至的關愛呵護。懷里這個頑皮可愛的小女孩兒,她媽媽是我生的。她的相貌性格和她媽媽和我都看不到遺傳基因方面的表象特徵,但她就是我生的人的身體孕育出來的人,是曾祖母、祖母、母親、我和女兒世世代代母體的更替延續。這樣想着,我似乎在她清澈剔透的眼眸中看到了我自己生命的永世未來,也看到了曾曾祖母們幼兒時期的可愛萌態。
十點多出門,准備出門要用半個小時。滿地玩具、單只襪子、破裂的包裝盒、碾碎的餅干、巧樂車輪胎……太匆忙,抓一件新衣服套上就上車,下車才發現忘了穿外套,憬媽媽把她的外套脫給我……藏藍色圓點羊絨開衫是房琪媽媽送我的,好幾年了,今天第一次上身。大阪氣溫約10度,天空藍得吞沒了所有的形容詞彙,藍透了,無法描述,亦毋需描述,只是藍,沒有變化過度,盯看5秒鍾我就體會到了眼睛失明或者色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