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鬼吹燈 (2) |
送交者: 晨雪 2006年05月26日06:55:47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BY 本物天下霸唱 第五章 康巴崑崙不凍泉 中國政府的高層感受到了國際敵對勢力的威脅,不斷進行戰略部署上的重新調整,軍隊擴編,備戰備荒,深挖洞,廣積糧,群眾們積極進行防核防化防空襲的三防演練。 我回城探親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內部消息,我父母的問題很快就將得到組織上的澄清,證明我祖父不算地主,他的成份是中農,所以他們被釋放出來是遲早的事,這時由於解放軍大量徵兵,我父親以前的一位老戰友讓我當了“後門兵”入伍。 我爹的戰友陳叔叔是軍分區的總參謀長,當年第九兵團入朝參戰,冰天雪的蓋馬高原,十幾萬志願軍合圍了美軍最精銳的海軍陸戰隊第一師,美軍航空兵投擲的大量航空炸彈、凝固汽油彈,把深夜的天空都照成了白晝,冒着美軍鋼鐵彈幕所組成的火力屏障,志願軍象潮水一般,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衝鋒…… 在那場殘酷的戰役中我爹冒着零下四十幾度的低溫,把身受重傷的陳叔叔從死人堆里背了出來,到了救護所的時候,兩人的身體被身上的血水凍在了一起,護士用剪刀剪破了皮肉才分開。他們之間的友誼已不能用生死之交四個字來衡量,而且我父母的歷史問題也快要解決了,現在安排老戰友的兒子參軍,對一個分區參謀長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中國人養成走後門的習慣就是在部隊裡最先開始的。 陳叔叔問我想當什麼兵種的兵,我說想當空軍,聽說飛行員伙食好。陳叔叔笑着給了我一個腦錛兒:“戰鬥機哪有那麼容易開的,你小子給我到野戰軍去,好好鍛煉幾年,等提了干,再把你調到軍區機關來工作。”我說回機關工作就算了吧,我還是願意留在基層部隊,辦公室呆不慣。 想回崗崗營子和小胖燕子他們告別,但是時間上不允許,就給他們寫了封信,心裡覺得挺過意不去,自己去部隊當了兵,留下好朋友在山溝里插隊,怎麼說也有點不能同患難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我三個月以後就沒有了,那時候我才知道在山裡當知青有多舒服。 我被徵兵辦按排到了一隻即將換裝為裝甲師的部隊中,沒想到陰差陽錯,剛在新兵訓練營苦熬了三個月,中央軍委一紙命令,這支部隊就被調往了青藏高原的崑崙山口六十二道班兵站,全師改編為成工程兵部隊。 其實這件事說起來也不奇怪,當時的情況是全國的部隊都在挖洞搞人防建設,各種洞,防空的,彈藥儲備的,戰略隱蔽的等等,全軍幾乎沒有不挖洞的部隊,所不同的是我所在的部隊由業餘挖洞,轉變成職業挖洞,我們的任務是一級機密,要在崑崙山的深處建設一座龐大的地下戰備設施,雖然沒有明確的告訴士兵們這個設施的用途,但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能猜得到吧。部隊中有保密條例,所以大夥平時從不談論這件事。也有傳聞說完成了這次的工程任務,我們還要被編回到野戰軍的序列中去。 崑崙山口也稱崑崙埡口,海拔4767米,在地質學的角度上來講屬於“多年凍土荒漠地貌”是由古代強烈腐蝕的複雜質變岩構成,我們師從上到下,除了會挖戰壕之外,對土木工程建築施工一無所知,所以部隊裡派來了很多工程師技術員指導工作,對指戰員們進行為期五個月的強化培訓,我所在的一個班就作為先遣小分隊率先向南經過“不凍泉”進入茫茫崑崙山的最深處,我們的任務是去尋找適合施工的隱蔽地點。 “不凍泉”位於崑崙河北岸,又名崑崙泉,花崗岩板圈成了池壁,池中清澈的泉水萬年不停的噴涌而出,即使嚴寒的冬季也從不封凍,誰也不知道泉眼下面通着哪裡。上級傳達了紀律,命令士兵不許在這裡洗澡,因為當地藏民視“不凍泉”為神泉,時常對泉水膜拜。以前西藏剛解放的時候,進藏大軍途徑此地,那時候還沒有發布這些規定,有三名戰士在泉里洗澡,都給淹死在了泉眼裡,死因據說是因為泉水中含有大量的硝磺,他們的墓就安在離這不遠的兵站,我們小分隊最後的補給站也設在那裡。 終於進入了崑崙山,幾乎所有的人都產生了嚴重的高原反應,人人的臉都憋得發紫,目光也變得模糊,在我們的眼中似乎產生了幻覺,巍巍崑崙的千丘萬壑,如同一條條滾滾向前的銀灰色巨龍。而我們這支十多個人組成的小分隊在這雄渾無際的山脈中顯得還比不如一隻小小的螞蟻。 我在行軍的路上想起了祖父傳下來的那本書,那書上曾說崑崙群峰五千乃是天下龍脈之祖,這些山脈中從太古時代起直到現在,裡面不知埋藏了多少秘密,相傳西藏神話傳說中的英雄王格薩爾王的陵塔和通往魔國的大門都隱藏在這起伏的群山之中。 (在古藏俗中,天葬並不是最高待遇,最高規格是塔葬) 第六章 一百張美女皮 那四名工程技術人員都是戴着眼鏡的知識份子,其中還有一個是女的,他們還遠沒有適應高原的惡劣環境,趴在帳篷里喘着粗氣,聽那聲音都讓人替他們的小身子骨擔心。 領隊的連指導員和班長衛生員三個人忙着給他們倒水發藥,勸他們吃點東西,越不吃東西越會覺得缺氧。 士兵們身體強壯,入伍的時候都經歷過新兵營每天五公里武裝越野的磨練,適應環境的能力很強,這時候基本上都已經稍微適應了缺氧的環境,用特製的白煤球燃料點燃了營火,戰士們圍在一起取暖,吃煮得半熟的掛麵和壓縮餅乾,因為海拔太高,水燒不開,掛麵只能煮成半熟。 和我混得比較熟的幾個戰友是東北黑龍江的“大個子”,藏區入伍的藏族兵“尕娃”,年齡只有十六歲的吉林通信兵“小林”。我們幾個三口兩口吃完了麵條,喘着粗氣休息,感覺在高原上吃一頓飯所使的力氣,簡直都超過了在平原上的武裝越野行軍。 小林休息了一會兒對我說道:“胡哥,你是城裡參軍的,知道的事多,給俺們講幾個故事聽唄?” 大個子也隨聲符合:“哎呀我說老胡,太稀罕聽你嘮了,賊拉帶勁,反正一會兒還得整哈玩意兒班務會,也不能提前休息,先給同志們嘮一段唄。” 尕娃漢話說的不利索,但是能聽明白,也想說什麼,張了半天嘴,楞是沒想起來該怎麼說,乾脆只對我一揮手,我估計他那意思大概是,你講吧,我也聽聽。 我吐着舌頭說:“空氣這麼稀薄,你們怎麼還這麼大精神頭?得了,既然同志們想聽,我就先白話一段,等會兒開班務會時班長給我穿小鞋,你們可得給我幫忙說情啊。” 我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們班長看我不太順眼,他是從農村入伍的,跟小媳婦似的在部隊熬了五年才當上個小小的班長,他特別看不慣我這種高乾子弟的“後門兵”。班裡一開會他就讓我發言,抓住我發言中的漏洞就批評我一大通,幾乎都形成固定的規律了,把我給氣的呀,就別提了。 但是我講點什麼好呢?我看過的書加起來不到十本,其中毛選四本,語錄一本,字典一本,《紅日》算一本,《青年近衛軍》也算一本。可是這些都給他們講沒了,還有本《風水秘術》我想他們也聽不明白。 我搜腸刮肚的,總算想起來上山下鄉時從田曉萌借來看的一本書,那是一本在當時很流行的民間傳說手抄本,這本手抄本的內容以梅花黨的事跡為主,也加入了不少當時社會上的奇聞異事,其中有段一百張美女皮的故事,給我留下印象特別的深。 這個故事的開始,是發生在一輛由北京開往南京的列車上,女大學生趙萍萍回南京探親就是搭乘的這趟列車,坐在他對面的乘客是一名年輕英俊的解放軍軍官,兩人有意無意之間就聊了起來,趙萍萍被這位年輕軍官的風度和談吐傾倒了,在交談中還得知他家庭環境很好,受過高等教育,趙萍萍甚至開始幻想着自己嫁給對方。不知不覺之中火車就抵達了南京站,軍官請趙萍萍到火車站附近的飯館裡坐一坐,吃飯的時候軍官去打了個電話,回來後拿出一封信,託付趙萍萍幫忙送到他在南京的家裡,因為他自己有緊急任務要先趕回部隊,所以先不能回家了。趙萍萍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隨後二人依依不捨的分別。 第二天趙萍萍去軍官的家裡送信,接待她的是一位老婦人,老婦人把信取出來讀了一遍,然後熱情的把趙萍萍請到家中,給她倒了杯茶。趙萍萍喝了幾口茶,和老婦人閒談幾句,突然感覺眼前金星亂轉,一頭暈倒在地。一桶冰涼刺骨的冷水澆醒了趙萍萍,她發現自己赤身裸體的被綁在一條剝人橙上,牆壁上掛滿了人皮。周圍站着幾個人,正是那老婦人和她手下的幾名彪形大漢。她把那封信拿到趙萍萍眼前讓她看,信上只有一句話:“送來第一百張美女皮,敬請查收。”老婦人冷笑着說道:“你死到臨頭了,讓你死個明白,我們都是潛伏的特務,剝女人的人皮是為了在裡面裝填炸藥,一共要準備一百張人皮,今天終於湊夠數了。”說着取出一把剎利刀交給其中一個手下,讓他動手活剝趙萍萍的皮,剎利刀是專門剝皮用的特製刀,那大漢用刀在趙萍萍頭頂一割,在她的慘叫聲中…… 我剛說到興頭上,就被走過來的二班長打斷了:“都別說咧,都別說咧。胡八一,你又在胡編亂造咧,現在咱們班開班務討論會咧,你那小嘴兒不是喜歡說嗎,咱們這次,就讓你先發言中不中咧?”
第七章 大冰川 二班長說:“小胡同志,咋就你怪話多咧?俺讓你不要學俺說話,俺是班長,俺讓你說你就說咧,不要談啥絕對平均主義中不中咧?” 我看了看周圍的幾個戰友,他們一個個都一本正經的坐着等我發言,尕娃趁班長不主意,還衝我吐了吐舌頭,這幾塊料,太不仗義了。現在只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了:“報告班長,今天咱們討論什麼內容?你還沒說呢,你不說讓我們怎麼發言?” 這時指導員走了過來,指導員李健三十多歲,中等身材,是很斯文的一個人,是十多年的老兵,他對待官兵很好,沒什麼架子,走過來對大家說:“同志們在開會呢?我也來聽一聽。” 二班長趕緊給指導員敬了個禮,指導員擺擺手說你們繼續,別因為我別影響了你們的討論。 二班長水平很低,見指導員在旁邊就顯得特別緊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可能覺得唱歌比較簡單,於是就對士兵們說:“同志們,俺們一起唱個革命的歌子來鼓舞鬥志,中不中咧?” 戰士們異口同聲的答道:“腫”。指導員聽得在旁邊差點樂出聲來,趕緊假裝咳嗽兩聲進行掩飾。 二班長卻沒聽出來有什麼可笑的,一臉嚴肅的把雙手舉起來,做出音樂指揮的動作:“同志們,我先起個頭啊,二呀嘛二郎山,預備,唱。” “二呀嘛二郎山,哪怕你高萬丈,解放軍鐵打的漢,下決心要闖一闖,不怕那風來吹,不怕那雪來飄,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天空的雪越下越大,十幾名戰士的合唱聲迴蕩在崑崙山漫天飄飛的白雪之中,也不知道是蒼茫的群山飛雪襯託了軍歌的雄壯,還是軍人們的歌聲點綴了崑崙山的蒼涼寂寞,一時間就連另外一座帳篷中的幾名工程師也都被歌聲吸引,忘記了高原反應,在歌聲中望着遠處無盡的山峰思潮起伏。 最後指導員給大家講了幾句話:“我和你們大家一樣,也是第一次到崑崙山,這裡的條件確實是非常艱苦,環境非常惡劣,我們面臨的是最嚴峻的考驗。但是我的同志哥,咱們不是普通的部隊啊,咱們連的稱號是“拼刺英雄連”,這個榮譽是六連的前輩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給這面旗幟摸黑,現在黨中央毛主席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咱們,是對咱們六連巨大的信任,我們一定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軍人作風圓滿完成這次任務。同志們,大家有沒有決心?” 我們一齊答道:“有” 指導員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今天早點休息,咱們小分隊明天就要過大冰川了,大家要提前做好準備,好了,解散。” 進山的第三天早晨,小分隊抵達了大冰川,傳說這附近有一個極低洼的小型盆地,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那處盆地。由於是機密任務,所以不能找當地的嚮導帶路(其實也沒有人認識路),只能憑着製作粗糙的軍用地圖,在亂草一樣的等高線中尋找目的地。 大冰川是由三部分組成的,落差極大,坡度很陡峭,最高處海拔超過六千米,積雪萬年不化,中見一段最長,全是鏡子面一樣溜滑的寒冰,冰層厚度達到了上百米,最下邊又低於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象裂痕一般深深的陷進大地,這裡地氣偏暖形成了一個罕見的綠色植物帶,在最低的地方,高原反應也減輕了,要是想繼續往崑崙山的深處走,就必須要經過大冰川下的山谷。 出發前工程師曾警告大家,在冰川下邊行軍不能發出任何太大的聲音,否則引起山頂的雪崩,就得被活埋在下邊。 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結果半路上還是出了事故,在從冰川上下到山谷里的這個過程中,有一位北京來的工程師失足跌下了冰川,我們在冰川下面的綠洲中,找到了他摔得稀爛的屍體。女地質勘探員洛寧和他是一個單位的同事,見此慘狀,忍不住就想放聲大哭。 一個姓王的地質專家趕緊用手把她的嘴捂上,小聲說:“別哭出聲來。” 洛寧把頭深深埋的在王工懷裡,痛苦的抽泣着。指導員帶頭摘下了帽子,向同伴的遺體默哀告別,隨後我和尕娃兩人把他的屍體收拾到一起,裝在一個袋子中掩埋。這位工程師和我們在一起不到三天,我只知道他是北京的,甚至還來不及知道他的名字,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 大個子用工兵鏟輕輕的挖掘地上的泥土,挖了沒幾下,忽然從他挖的土坑中,飛出來一個藍色的大火球,個頭有籃球大小,在半空盤旋兩圈,一下子就衝進了人群里,小分隊的成員們急忙紛紛閃避。 火球落在地上,藍色的火焰逐漸熄滅,原來是一隻奇形怪狀的小瓢蟲,全身都象是紅色的透明水晶,翅膀更是晶瑩剔透,可以通過它那透明的甲殼,依稀看到裡面的半透明內臟,其中似乎隱隱有火焰在流動,看上去說不出的神秘詭異。 大夥對望了一眼,都想問這是什麼蟲子?但是誰也不可能給出答案,大概是尚未發現的物種,王工好奇的靠了過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深度近視眼鏡,激動的用兩隻手指把象紅色火焰一樣的瓢蟲捏了起來,小心翼翼的仔細觀看,然而就在此時,他手指和瓢蟲接觸的地方被一股藍色的火焰點燃,頃刻間,雄雄烈焰就吞沒了他全身。 王工的全身都被藍色的火焰吞噬,皮膚上瞬間起滿了一層大燎泡,隨即又被燒爛,鼻梁上的近視鏡燒變了形掉在地上,他也痛苦的倒在地上扭曲掙扎。 我們想救他已經來不及了,他被火魔焚燒的慘叫聲響徹山谷,聽得所有人都不寒而慄,而且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咽氣。 有人想用鏟子鏟土撲滅他身上的火焰,但是他全身燒傷面積已經達到了百分之百,屬於深度燒傷,就算暫時把他身上的火撲滅了,在這缺醫少藥的崑崙山深處,怕是也挨不過一兩個小時,那不是讓他活受罪嗎? 這種活人被火焚燒的情景太過殘酷,洛寧不敢再看,把頭扭了過去,她的表情凝固住了,捂着耳朵,張着嘴,也不知道她是想哭還是想喊。年齡最小的小林也嚇壞了,躲在大個子身後,全身抖成一團。 二班長掏出手槍想幫助他結束痛苦,實在是不忍心看他這麼受罪,而且再由着他喊叫下去,非引起雪崩不可。 指導員按住了二班長正在拉槍栓的手,對他低聲說道:“不能開槍,用刺刀,讓我來。” 山頂有數萬噸的積雪懸在大冰川之上,任何一點響動都可能引發災難性的後果。現在我們唯一能幫到王工的,就是給他的心口窩上來一刺刀,讓他痛痛快快的死去。 刻不容緩,指導員從一個戰士手中接過上了刺刀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輕輕說了聲對不住了同志哥,一閉眼把軍刺插進了王工的心臟,王工終於停止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倒在地上不在動彈,而他身上的火焰還在繼續燃燒。 指導員剛想把刺刀從他心口抽出來,那股妖異的藍色火焰猛地一亮,竟然順着刺刀,從步槍的槍身傳了上來。 火焰傳導的速度實在太快,甚至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人們還沒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指導員的全身就已經被藍色的烈焰吞噬了。 指導員也和王工一樣,痛苦的掙扎着慘叫着,大家平時都太了解指導員了,他絕對是個硬漢子,雖然外表文弱,但是他的忍耐力和毅力都夠得上最優秀的職業軍人標準,不知道被那種怪火焚燒是何等慘烈的痛苦,才會讓他發出這樣的悲鳴。 二班長含着眼淚舉起了手槍,現在管不了是否會引起雪崩了,實在是不忍心看着指導員再受苦了,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一剎那,全身是火的指導員忽然開口說道:“我命令……你們誰都不許開槍……快帶同志們離開這裡……” 指導員身上的痛苦雖然難以承受,但是神智還保持着清醒,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慘叫可能會引起雪崩,為了不再發出聲音,他反轉燒得通紅的刺刀,插進了自己的心臟。過了許久許久,他的身體被燒成了一堆細細的灰燼。 小分隊中剩下的成員們,痛苦的注視着這壯烈悲慘的一幕,每個人都緊緊的握着拳,咬着牙,想忍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有些人的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 山谷里靜靜的沒有半點聲音,頭頂湛藍的天空映在大冰川的冰面上,讓人有種錯覺,這世界上似乎是有兩個相同的天空,分不清楚哪一個在上,哪一個在下,仙境一樣的瑰麗美景,卻充滿了詭異恐怖的氣氛。 地上有兩堆灰燼,就在幾分鐘前,他們還都是活生生的,現在卻變成了小小的一堆灰燼,燒得連骨頭渣滓都沒有剩下。如果不是有人目睹了這一切的經過,誰能相信世界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忽然從王工被焚燒後剩下的灰燼中,飛出一個藍色的火球,它面對着眾人懸停在半空,似乎是在選擇下一個目標,它的速度奇快無比,在它的攻擊範圍以內,任何人都沒把握能逃得脫。空氣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振動聲,應該是這隻古怪瓢蟲抖動翅膀飛行所發出的聲音。 現在小分隊的已經失去了三個人,都是最主要的成員,做為領隊的指導員,還有兩名工程師都犧牲了,剩下的兩名工程師,一位是測繪員洛寧,還有一位是上海地勘院的劉工,看來這次的任務是無法完成了。 指導員不在了,讓士兵們心裡少了主心鼓,但是幾乎所有人在面對這團妖異的藍色火球時,心中都產生了相同的想法:“寧願被雪崩活埋,也絕不想被這鬼東西活活的燒成灰。” 有幾名沉不住氣的戰士已經舉槍瞄準了半空中的瓢蟲,二班長突然搶上一步對大家說道:“同志們,指導員犧牲咧,現在俺是隊長咧!俺命令你們全都得給俺活着回去中不中咧?” 我明白了二班長想做什麼,他是想犧牲自己給其他人撤離爭取一點寶貴的時間。我拉住他的胳膊哽咽道:“不中,你又不是黨員,憑啥你去咧?要去俺去。” 二班長一把推開我的手:“你個小胡,你連團員都不是咧,俺讓你別學俺說話,你咋個就不聽咧。”話音未落,他已經頭也不回地沖向了那團懸在空中的火球。 三個藍色火球中的一個直撲二班長,另外的兩個象閃電一樣鑽進了人群,包括二班長在內,還有炊事員老趙,通訊員小林三個人被火球擊中,全身都燃燒了起來,他們同時發出了慘烈的叫聲,在地上扭動掙扎,想滾動壓滅身上的大火。 恐怖的事情發生了,由於剛才面對火球的時候,士兵們緊張過度,已經全部把槍械的保險栓打開,彈倉中滿滿的子彈都頂上了膛。 通信兵小林當時才只有十六歲,他缺乏指導員和二班長面對死亡的勇氣和心理承受力,惡魔般的烈火燒去了他的理智。在被烈焰嘶咬的痛苦下,使得他手中的半自動步槍走火了“塔噹~塔噹~塔噹~塔噹~”,沉重的槍聲中,有三名戰友被他射出的流彈擊中,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事情向着最惡劣的方向發展了,指導員寧可自殺也不肯讓我們開槍,可最後還是有人開了槍。被奇怪的火蟲攻擊雖然可怕,但是還比不上槍聲引起的雪崩恐怖,雪崩發生就意味着滅頂之災,小分隊的成員,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活不了。在大冰川下的山谷,大喊大叫也許只有三成的概率引發雪崩,但是槍聲,百分之二百的會帶來最可怕的後果。 見到神智不清的小林步槍走火,流彈亂飛誤殺了三個戰友。我來不及多想,一咬牙關,端起手中的步槍三個點射,擊倒了在火中痛苦掙扎的小林,二班長,老趙。 步槍子彈的出膛聲在山谷中迴響,由於山谷的寬度很狹窄,再加上大冰川鏡面一樣的冰壁,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大音箱,槍聲,喊叫聲,哭泣聲在山谷中擊起一波又一波的回聲,久久不絕。 我還沒有從親手射殺自己戰友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滿腦子都是他們生前的音容笑貌,神智變得模糊起來,忽然覺得頭上一涼,才回過神來,用手摸了一下,原來是一片雪花落在我的額頭。 當時天氣晴朗,太陽掛在天空中閃爍着耀眼的光芒,這時候不可能下雪。我一摸到雪花,當時心裡就咯噔一沉,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終於雪崩了。” 這時在三個死去戰友還在燃燒的屍體上,各飛起一個藍色火球,此時此刻已經不用再對開槍有所顧及了,尕娃的槍法是小分隊成員中最準的,他端起步槍,瞄也不瞄,抬手就是三槍,每一槍都正中火球的中心,裡面的瓢蟲遠沒有子彈的口徑大,蟲身整個都給子彈打沒了,火焰也隨之消失。 經過這一番短暫而又殘酷的衝突,我們班八個士兵,加上二班長指導員一共十個人,現在還活着的只剩下我和大個子,尕娃三個士兵,再有就是劉工和洛寧兩個知識分子。 頭頂上落下的雪沫越來越多,天空中傳來轟隆隆的響聲,整個山谷都在震動,我抬起頭向上望了一眼,上面的雪板捲起了風暴,就象是白色的大海嘯,鋪天蓋地的滾向我們所在的山谷。 大個子拉了我一把,叫道:“老胡!媽拉個巴子的,都這時候了你還看啥玩意兒啊,趕緊撂吧!” 我們的位置是處於山谷中間,雪崩落下的積雪肯定會把整個山谷都填平,根本就沒地方可跑,但是到了這生死關頭,人類總是會出於本能的要做最後一次掙扎。 洛寧早已被嚇得昏倒在地,大個子把她抗到肩膀上,我和尕娃兩個人連拉帶拽的拖着劉工,往大冰川的對面跑去,指望着能在雪崩落下來之前,爬到對面稍微高一些的山坡上,去爭取這最後的一線生機。 在最絕望的時刻,我們也沒有扔掉手中的槍,槍是軍人生命的一部分,扔掉槍就意味着扔掉了軍人的榮譽。但是別的東西都顧不上了,各種設備都扔掉不管,想把身上的背包解開扔掉,但是匆忙之中也來不及了,五個倖存者互相拉扯着狂奔。 那雪崩來得實在太快,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來,山谷被積雪崩塌翻滾的能量所震動,一時間地動山搖。 我以前聽人說起過雪崩的情形,但是萬萬沒有想象到,天地間竟有如此威力的銀色巨浪,這一下人人心如死灰,就算再多長兩條腿也跑不脫了。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雪崩所引發的猛烈震動,使我們面前陡峭的山坡上,裂開了一個傾斜向下的大縫。 空中席捲而來的雪暴已至,眾人來不得多想,奮力衝進了山石中裂開的縫隙,裂縫下的坡度很陡,沒想到下邊有這麼大的落差,做一堆摔了下去,滾了幾滾跌在一個大洞底部。 隨後,一塊巨大的雪板從後滾將下來,把山縫堵了個嚴絲合縫,激起了無數雪沫,嗆得五個人不斷猛烈的咳嗽。頭頂轟隆隆轟隆隆響了良久才平靜下來,聽這一陣響動,上面已不知蓋了多少萬頓積雪。 黑暗中不能辨物,眾人死裡逃生,過了很長時間才有人開口說話,滿嘴的東北口音,一聽就知道是大個子,大個子問道:“還能喘氣的吱個聲兒,老胡,尕娃子,劉工,洛工,你們都在嗎?” 我感覺全身都快摔散了架,疼得暫時說不出話來,只哼哼了兩聲,表示我還活着。 尕娃答應一聲,掏出手電筒,照了照四周,洛寧目光呆滯的坐在地上,好象沒怎麼受傷,劉工倒在他旁邊,雙目緊閉昏迷不醒,他的左腿小腿骨摔斷了,白生生的半截骨頭露在外面。
第九章九層妖樓 大個子用手探了探劉工的鼻息,一抖落手說:“完了完了,氣兒都沒了。” 我爬過去一摸劉工的頸動脈,確實是死了,心跳都沒了,於是嘆了口氣,對大個子說:“咱們把劉工埋了吧。” 我取出工兵鏟想挖坑,尕娃在一旁把我攔住,指了指地下:“蟲子,火。” 尕娃這一提醒,我才想起來,在山谷中就是因為想挖坑埋掉摔死的工程師,結果挖出只魔鬼一樣的瓢蟲,小分隊一共十四個人,在那驚心動魄的幾分鐘之內就死了十個,看來這裡的土地不能隨便挖掘,天曉得下面還有什麼鬼東西。 我有種直覺,那種古怪的蟲子,不是什麼神秘生物那麼簡單,它燒着了兩個人之後,就由一隻分裂成了三隻,這只是巧合嗎?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但是總不能把同伴的屍體就這麼擺在外邊,只能採取折衷的辦法了。我用手電筒照明,尕娃和大個子在附近撿了些碎石塊蓋在劉工的屍體上,算是給他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石頭墳墓。 在這個過程中,洛寧始終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靜靜的注視着劉工的石頭墓,最後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壓抑在心頭的哀傷,如決堤潮水般釋放了出來。 我想勸勸她,但是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被她的哭聲觸動,也是鼻子發酸,心如刀鉸,想起昨天晚上,小分隊還圍在營火前高唱軍歌,那嘹亮的歌聲似乎還迴響在耳邊,然而今天大部分戰友都永遠永遠長眠在了崑崙山的大冰川下。 我扶着洛寧站起來,一起為劉工和其他戰友們默哀。那時候不管什麼場合,都要引用毛選,我帶頭念道:“漫天皆白,雪裡行軍情更迫。” 其餘的三個人也同聲應和:“頭上山下,風展紅旗過大關。唯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隨後眾人舉起右拳宣誓:“祝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祝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彪同志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戰友們,同志們,請放心走吧,有些人的死輕於鴻毛,有些人的死重如泰山,為人民的利益而死重於泰山,你們就是為了人民的利益而犧牲。我們一定要繼承革命先烈的遺志,踏着你們用鮮血染紅的足跡,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最後的勝利永遠屬於我們工農兵。” 當時我還是個新兵蛋子,從來都沒參加過戰友的追悼會,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是記得別人開會時都這麼說,在那種情況下,也沒什麼合適不合適之分了。 許久許久,眾人從痛苦中平靜下來,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好在都是輕傷,不影響行動。隨便吃了幾口壓縮餅乾,聚攏在一起,商量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從被雪板壓住的山谷出去是不可能的,我估計整個山谷可能都被雪崩填平了,現在只能另找出口。 尕娃拍了拍自己身上空空的子彈袋,示意子彈不多了,我們進山的時候由於要攜帶很多裝備,所以彈藥配備都是最低限量,每人只有三個步槍彈匣,畢竟不是戰鬥任務,這一帶也沒有什麼土匪,所以提前考慮的有些大意了。雪崩的時候又扔掉了一部分彈藥,現在每人只剩下平均二十發左右的子彈,總共還有兩枚手榴彈。地下應該沒什麼野獸,子彈多了也沒有用,夠防身的就行了。 乾糧是一點都沒有了,能吃的剛才都吃了,必須想辦法在兩天之內找到出口,否則餓也會活活餓死在這地下了。不幸中的萬幸是洛寧身上竟然還有一個指北針。 山隙的深度超乎想象,向南走了一段之後就走到了盡頭,大地的裂縫翻轉向北,憑感覺象是走到了大冰川的下面。 我們在黑暗中向前走了十幾個小時,越走地勢就越低,地下的空間也越來越大,洛寧用氣壓表測了一下,氣壓的數據換算成海拔高度,竟然只有四百多米,跟四川差不多,遠遠低於平均海拔四千多米的青藏高原,再這麼走下去,怕是要走到地心了。 最後地勢終於平緩了下來,耳中聽見水流聲湍急,似乎不遠處有條地下大河。我見不再有下坡路,就以手電四處探照,想看看有沒有向上走的路,忽然發現手電筒照出去的光芒,在岩壁上產生了很多微弱的反光,象照在無數鏡子的碎片上一樣。 洛寧驚呼一聲:“是雲母!” 其餘三人聽她說什麼雲母,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聽他語氣很驚恐,以為是出了什麼緊急狀況,急忙把洛寧擋在身後,以最快的速度從背上摘下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嘩啦嘩啦幾下拉開槍栓,準備射擊。 洛寧奇道:“你們做什麼?” 我一邊持槍戒備一邊問洛寧:“什麼母的公的?在哪?” 洛寧說:“不是動物,我是說這周圍都是結晶體,雲母和水晶通常生長在同一地層中,啊,果然也有水晶。” 洛寧雖然主要負責的是地圖測繪工作,但是經常同地質勘探隊一起工作,對於地礦知識也知道不少,我們周圍出現的象玻璃薄片一樣的結晶體,是一種單斜晶系的結晶,只有在太古雙質岩層中才能出現,河北的地下蘊藏量很大,但是這裡的雲母顏色極深,呈大六方柱形。品質遠遠超過內地河北靈壽縣所產,從雲母顏色的深度這點上看,我們所處的位置已經深得難以想象了。 洛寧被周圍罕見的大雲母所吸引,看看這塊又看看那塊,我隨手撿起一小塊看了看,也瞧不出有什麼地方值得希奇。 這時忽然聽大個子對尕娃喊:“拉木措你幹啥呢?趕緊起來。” 我用手電一照,見尕娃正在地上按藏民的方式磕頭,整個身體都趴在地上,這小子幹什麼呢?給誰磕頭?我又照了照他前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地下竟然聳立着一座用數千根巨木搭成的“金”字形木塔,塔身上星星點點的有無數紅色閃光,借着那些微弱的閃光觀看,木塔的基座有將近兩百米寬,用泥石夯砌而成,千年柏木構築成了塔身,一共分為九層,每一層都堆滿了身穿奇特古裝的乾枯骨骸,男女老少皆有,每棵大木的木身上都刻滿了藏族的秘文,這是墳墓嗎?規模如此巨大,是誰在地下修建的? 我過去把正在地上磕頭的尕娃拉了起來:“雖然我黨我軍尊重民族政策,你個尕娃子也是藏族人,但是你穿着軍裝的時候,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員,既然是共產主義者就不要玩那套唯心主義的哩格楞,不允許別搞宗教迷信這一套。” 大個子在旁邊笑道:“行啊老胡,這家這小詞兒整的,有當指導員的潛質啊。” 洛寧一直在看雲母,聽到我們三個爭吵,也過來走到近處觀看。 我對大個子搖了搖手讓他別打岔,繼續問尕娃:“這是什麼塔?上面寫的字你認識嗎?” 尕娃一個勁兒的搖頭。 我說:“這娃子,不認識你磕什麼頭啊,看見這麼多屍骨,就把你嚇傻了?” 尕娃滿臉都是驚慌的神色,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胡這尕熊,哦讓你把哦來說,偏把哦來拉,拉爾拉多斯,九……九層妖樓。” 他前半句我沒聽明白,後邊四個字聽得清楚,什么九層妖樓?幹什麼用的?不就是埋死人的嗎? 還沒等尕娃說話,洛寧就從塔邊聶手聶腳地跑了回來,對我們做個不要出聲的手勢,她指着身後的塔對我們悄聲說,千萬別出聲驚動了它們。 我見她神色鄭重,知道可能有麻煩了,但是不知她所指何物,於是壓低聲音問:“驚動了什麼?塔中的死人?” 洛寧極其緊張的說:“不是,是那種帶火瓢蟲,都在死屍身上睡覺,多得數不清。” 聽了洛寧的話,我才察覺到,那座木塔上密密麻麻的紅色閃光,原來都是那種透明瓢蟲身上發出來的。 雖然說我身上多少具備那麼一些革命軍人大無畏的氣概,但是一想起那種古怪的瓢蟲,心裡就覺得恐慌。這種超越常識的生物太難對付了,山谷中那慘烈的一幕恐給我留下的恐懼感太強烈了。 我打個手勢,四個人悄無聲息的向來路退了回去。還沒走出幾步,尕娃腳下忽然踩空,跌入了一條溝中。 這條溝很隱蔽,又和我們行進的路線平行,所以來的時候我們都沒發現。那溝雖然只有一米多深,尕娃還是被摔得悶哼了一聲,我趕緊跳下去扶他,見尕娃正捂着腳,滿臉都是痛苦的表情。 這時洛寧和大個子也分別下到溝里,用手電筒一照,發現尕娃的叫上被一跟尖銳的白骨刺中,連鞋帶腳被串了個透明窟窿,血流如注。溝里滿地都是層層疊疊的各種動物白骨,數量太多,難以估算。看樣子這條溝應該是牛、馬、羊、狗之類的動物殉葬坑。 為了不驚動附近木塔中的瓢蟲,大個子用手捂住尕娃的嘴,不讓他叫出聲,我一把拔出了插在他腳上的白骨,洛寧用隨身急救包中的雲南白藥灑在他傷口處,又拿出白繃帶幫他包紮上止血。 我手上沾滿了尕娃腿上的血,隨手在自己的軍裝上胡亂抹了幾把,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座牛馬殉葬坑挖得好生古怪,不是方形圓形,而是挖成長長的溝形,長溝直通那座安放屍體的木塔,這種形狀正好和《風水秘術》中提到的一種名為“懾”的布局相似,如果真是完全一樣,那麼在平行的位置上還應該有一個規模相同的殉葬溝。 兩條殉葬溝相互平行夾住木塔結構的墳墓,構成二龍吸珠之勢,照這麼推斷旁邊的那條溝應該是墓中主人生前所用的一些器物。只是不知道這兩條殉葬溝是人工的,還是天然形成的,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附近河水流動聲很大,從河水激流的聲音上判斷,是在西北方,也就是九層妖樓的後邊,有一條地下河,因為龍是離不開水的。 如果真是我預想的這樣,那麼這個地下世界的地圖早就在我的腦子裡了,只不過需要找到另一條殉葬溝才能證實我的推斷。 大個子推了我的肩膀一把:“老胡,整啥事兒呢?。” 我剛才想得出神,被他一推這才回過神來,我問洛寧:“洛工,你能估算出來咱們現在的位置嗎?大概在地圖上的什麼地方?” 洛寧用指北針參照着地圖計算了一下,沉吟片刻說道:“咱們在地下是一直不停的朝北走了十幾個小時,按照咱們的速度推測,早就過了頭上的大冰川,應該快出崑崙山了。” 我把我剛才的想法說了,這時候要是往回走,只能回到被雪崩覆蓋住的山縫,如果我估計的沒錯,咱們沿着地下河走,應該可以有路出去。但是這麼做就要冒險穿從九層妖樓的下面經過,這是個死中求活的方案。 四個人合計了一番,覺得這麼做雖然充滿了危險,但是值得冒險一試,不過我決定先去旁邊找到另一條殉葬溝證實一下。 行動前,我問尕娃,到底什麼是九層妖樓? 尕娃漢語說得很吃力,講了半天我終於聽明白了一部分,在他的老家血渭,也有一座和這座九層妖樓完全一樣的遺蹟,相傳這種“九層妖樓”是古代魔國歷代君王一族陵寢的殯葬形式,魔國滅亡的時候,那座墓已被英雄王格薩爾王摧毀,在藏地高原只剩下一堆爛木頭架子,以及牧民口中傳承下來的敘事詩歌,在世世代代歌頌着格薩爾王象太陽一般無與倫比的武勛。 藏族牧民經過這些遺蹟的時候,都要頂禮膜拜,吟唱史詩。這倒不是懼怕魔國君王的陵墓,而是為了表達對格薩爾王的尊崇。尕娃還說了些宗教方面的事,我就聽不明白了,那種鬼火一樣的蟲子是不是墓中的安息的亡靈也就不得而知。 我把洛寧等三個人留在原地,自己葡伏前進,在與牛馬殉葬溝隔了一百多米的地方,果然是還有另一條殉葬溝,裡面都是古代皮靴、古藏文木片、古蒙古族文木牘、彩繪木片及金飾、木碟、木翅,木鳥獸、銅器,糧食和大量絲綢等陪葬物品。 看來我推斷的沒有錯,九層妖樓後面的地下河肯定與外界相聯,於是潛回動物殉葬溝招呼另外三人行動。 我當先開道,大個子端着槍在我身後,其次是尕娃,他腳上的刺上不輕,洛寧在後邊扶着他行走。 九層妖樓的規模很大,地下空洞本來極為廣闊,但是塔樓和兩邊的大片雲母把向北去的道路近乎堵死了,兩側只有很窄的地方勉強可以通行。 我們提心弔膽的從木塔下經過,見到塔中那些閃爍着火焰氣息的瓢蟲,覺得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塔下兩百米的路程中,每一步的距離都顯得那麼遙遠。 好不容易蹭過九層妖樓,向前走了不到兩百步,忽然腳下一軟,象是踩到了什麼巨大的動物,我用手電筒一照,在我腳下是一隻從來沒見過的巨大爬行動物,它吐着長長的舌頭,膚色和地面的顏色十分接近,樣子有點象是巨蜥,外形又很象鱷魚,但是沒有那麼粗糙的表皮,而且前吻沒有蜥蜴那麼尖銳,長得比較圓,舌頭象蛇一樣,又紅又長,前面分個叉,全身皮膚漆黑,長滿了大塊的白色圓癍,單從外貌上形容,基本上可以說是一隻有條長尾巴的超大型青蛙。 我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比較怕這種噁心的東西,嚇得我一下縮到了大個子身後,大個子也看見了這隻奇特的動物,他的感受可能和我差不多,也嚇了一跳,可能軍人唯一可以依賴的夥伴就是步槍,他出於本能的反應舉槍就打,啪啪啪一個點射,那隻爬行動物扭動了幾下,就此死去。 這時走在最後的洛寧走了過來,看了看地上的動物死屍,吁了口氣對我們說:“這是生活在地底的蠑螈,吃昆蟲和蜉蝣為生,不傷人。” 我倒不心疼打死一隻動物,我擔心的是大個子冒冒失失的開槍,會不會驚醒塔中的蟲子,他娘的,人要是倒了霉,喝口涼水都塞牙,“九層妖樓”里的瓢蟲顯然是被槍聲驚動,無數盞明燈一般的藍色火球亮了起來。 整個地下空間都被火光映成了藍色,木塔也被點燃了,火勢越燒越大,幾百團火球朝我們撲了過來,這麼大的火,我們卻感不到一絲熱氣,反而覺得寒氣逼人,牙關打顫。 大個子見狀不妙,掏出武裝帶上插着的兩枚手榴彈就要拉弦扔過去炸那些火球,我趕緊一把按住他的手:“扔一顆,給咱們留下一顆光榮彈,我可不想讓那鬼火燒死。”
第十章 地下湖 大個子留下一枚手榴彈,我拿過另一枚,見有不少火球已經從沖了過來,就拔下導火索,把木柄哧哧冒出白煙的手榴彈投了出去。 手榴彈炸出一團白煙,飛在前面的十幾團藍色火球被爆炸的彈片擊中,紛紛墜落在地上熄滅,但是更多的火球繼續從後面蜂擁而至。 洛寧在前,其餘三人墊後,用手中的半自動步槍邊撤邊打,每人二十幾發子彈,沒過兩分鐘就打了個精光。 想對付那些詭異瓢蟲形成的藍色火球,只能用槍射擊,同它們稍有接觸,就會引火焚身。沒有子彈的步槍,還不如燒火棍好使。 大個子扔掉步槍,掏出了最後一棵手榴彈,對我喊道:“老胡,是時候了,整不整?” 我和洛寧架扶着尕娃,四個人圍成一圈,把大個子手中拿的手榴彈包在中間,我盯着眼前的手榴彈,只要大個子一拉弦,幾秒鐘之後就會玉石俱焚,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了。 在這種時候我不準備想太多別的事情,一是那些火球已經越來越近,沒時間多想,其次是因為我擔心想太多生離死別的事會讓自己變得軟弱,我一直想做楊根思那樣的特級戰鬥英雄,不過沒死在戰場上,反而不明不白的在崑崙山底下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真的是不太甘心,我把心一橫,就要讓大個子引爆手榴彈。 洛寧本來已經緊緊的閉上眼睛等死,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一下子站起來拉住我們:“你們聽這水流聲這麼響,這裡離地下河很近,咱們快跳到河裡去。” 剛才只顧着開槍射擊,之後又準備用手榴彈自殺,早把地下河的事扔在了腦後,忙亂中也沒聽到那隆隆水流之聲,聽洛寧這麼一說,才想到還有生路,如果能提前跳進河水之中,那些火球雖然厲害,倒也奈何我們不得了。 說時遲,那時快,數千團藍色的火球已經近在咫尺,四個倖存者求生心切,拼命向水流轟鳴處奔跑。 聽那水聲,也只有十幾米遠的距離,我們跑不出幾步,經過地下空洞的盡頭轉彎的地方,眼前出現了一個大瀑布,瀑布下面有個規模不小的天然地下湖。 我還沒來得及細看,後心一熱,抓心撓肝似的疼,想必是火球已經撞到了我的後背,只要沾上一個小火星,火焰馬上就會吞沒全身,這生死關頭,哪裡還來得及多想,縱身一躍就跳下了湖中。 混亂中只見大個子等三人身上也被燒着了,狂叫着先後躍進湖裡。我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身上的藍色火焰也隨即被湖水熄滅。 水火不融,其餘的飛蟲似乎知道湖水的厲害,只在離湖面兩三米的地方徘徊,不敢衝下來攻擊。 我從水中露出腦袋換氣,發現大個子也冒了出來,唯獨不見洛寧和嘎娃兩人的蹤影,我擔心他們不識水性,溺在湖中,深吸一口氣準備再次潛入水中救他們,這時洛寧已經托着尕娃從湖中浮了上來。 原來尕娃一輩子都沒游過泳,跳到湖裡之後就被水嗆暈了過去,洛寧剛好看見,就潛入湖中把他救了上來,好在溺水的時間不長,尕娃咳了幾口水,又清醒了過來。 西藏風俗不准下湖洗澡游泳,尕娃口中嘮嘮叨叨的念經,請求佛祖恕罪。 湖面上空被無數火球的火光照得亮如白晝,四個人聚攏在一起,當時雖然時值初春,卻覺得這地下水並不寒冷,反而感覺身上有微微暖意,是處受地熱作用形成的溫水湖。 大個子罵道:“媽拉個巴子,槍沒了,沉到湖底下去了。” 我提醒他說:“咱們都沒子彈了,要槍也沒有用了,現在咱們趕緊想個辦法找路離開,你把腦袋放低些,小心那些蟲子衝下來。” 大個子不相信那些渾身是火的蟲子能衝進湖裡,咧着大嘴傻笑,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數千團閃着藍光的火球正逐漸聚集,形成一團巨大無比的火焰,呼的一聲沖將下來,他趕緊又鑽回湖水之中。 我吸了口氣正想下去,見旁邊的尕娃驚得呆了,他又天生懼怕湖水,不敢潛入湖中躲避,我只得強行把他的頭按進水裡,倒拽着他的臂膀向深處游去。 大火球直徑達到了幾十米,一觸碰到湖面,就激發得水氣蒸騰。火球雖大,湖水更廣,那些瓢蟲敢死隊的自殺性攻擊手段不能奏效,紛紛淹死在了水中。 湖底本來一片昏暗,但是被上邊的火光映照,勉強能看清水下十幾米的環境,水深處有無數大魚在緩緩游動,這些魚和我以前見過的完全不同,大魚須子極長,酷似大馬哈魚,由於生活在黑暗的環境中,眼睛已經退化了,只剩兩個白點。 我被這些大魚奇怪的樣子嚇了一跳,吃了幾口水,再看尕娃也手足亂蹬,已經閉不住氣了,想掙扎着游上去換氣,剛好湖底突然暗了下來,我估計那些蟲子已經死得差不多了,拉着尕娃游上了湖面。 湖面上漂浮着一層瓢蟲的死屍,沒有了火光,到處都是黑沉沉的一片,我對大個子喊道:“大個子,你那還有手電筒嗎?” 大個子答道:“都整丟了,啥也沒剩下,這回咱就摸黑走吧。” 忽的眼前一亮,洛寧也從湖中冒了出來,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她的另一隻手中拿着一把軍用拐型電筒:“我身上帶的最後兩隻了,還好一直裝在兜里,沒掉進湖底。” 眾人互相拉扯着爬上了岸,都覺得又累又餓,再也沒精力行動了,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別說是血肉之軀,就算真是鐵打的,怕是也撐不住了。 大個子又跳進湖裡用刺刀插了一條魚回來,胡亂刮了刮魚鱗,切成數片,我先嘗了一口,生魚肉的味道還行,不太腥,只是微微有些發苦,多嚼幾口就覺得很香。 只有尕娃說出大天來也不肯吃,部隊也有民族紀律,不許在西藏吃魚,但是我一想崑崙山是在青海和西藏兩省交界,按位置說我們還算是在青海這邊,而且青海回民比藏民還要多,所以在這吃魚不算犯紀律。其實就算這時候真犯紀律也顧不上了,已經餓得眼珠子發藍,特殊情況就只能特殊對待了。 三個人狼吞虎咽的生吃了一條大魚,覺得還有點意猶未盡,於是大個子又游進湖裡摸魚,洛寧查看尕娃腳上的傷口,我在湖邊轉了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出去。瀑布的水流這麼大,這個湖應該有地方分流。 大瀑布的落差有數十米,據洛寧估計,我們面前的這條水系,應該是雅魯藏布江的地下支流,而且地下深處可能還有火山,所以湖水才會發暖。 我拿着洛寧的拐型手電筒,找到了一個地下湖的缺口,湖水順着這處缺口流了出去,這條水路是個七八米高的山洞,下邊完全被水淹沒,沒有路可走,想前行的話,只能從水裡游出去。 我回到洛寧身邊,把看到的情況對她講了,洛寧的地圖和指北針都丟了,只能憑直覺推測,她多年從事測繪工作,經驗豐富,她估計我們的位置離不凍泉的已經不遠了,不凍泉即便在嚴冬也不結冰,說明地下有熔岩,問題是從哪裡可以回到地面,一直在地下走來走去的也不是辦法,現在可行的方案也只有沿着河走了,因為只有在有河道的地方才不會是死路。 大個子也垂頭喪氣的回來了,他這次沒抓到魚。我們不想再做停留,三個水性好的人把尕娃架在中間,順着水流的方向,朝這條地洞的遠處游去。 這條地下河的河面雖然不寬,但是下面的潛流力量很大,借着水流的衝擊,半漂半游的並不費力,只是這條隧道太長,水溫也比剛才高了不少,鼻中所聞,全是硫磺的氣息,身處水中,仍然覺得口乾舌燥。 大個子有些焦躁,邊游邊抱怨:“咱這次可能犯了左傾盲動主義的錯誤了,怎麼游了這麼久還不到頭?這地方水流這麼急,連個能站住腳歇氣的地方都沒有。不如折返游回去得了。” 我批評大個子道:“你早幹什麼去了?都游出來了這麼遠了才問紅旗還能打多久。是不是對咱們的革命是否能取得最後勝利懷有疑問?萬里長征剛走出第一步你就開始動搖了?你給我咬牙堅持住。” 大個子狡辯道:“咋能這麼說呢?我這不是想給革命保留點力量嗎,照你這麼瞎整,給革命造成了損失算誰的?” 我們的話剛說了一半,洛寧驚呼一聲:“你們看後邊是不是有什麼動物?好象是……水怪。” 我也聽見了後邊的水中有異常響動,回頭用手電一照,後邊水花翻滾,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水中迅速接近過來,手電筒的照明範圍不夠,看不清究竟是什麼,不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們都把軍刺抽了出來,凝神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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