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華：我的日本鄰居西村奶奶

西村奶奶是我來到日本以後第二個住所的鄰居。記得我們剛搬過去沒多久，有一天一
位日本老奶奶看見我，便和我打招呼。她告訴我她叫西村，住在我家隔壁。當她得知
我是中國人，她說想跟我學中文。從她那裡，我得知她的女婿也是中國人，她的女
兒、女婿和兩個外孫女住在美國，她每年假期會去美國看她的女兒一家人。她希望學
習一些中文以便和女婿溝通，她說兩個外孫女也在學中文。她拿出她的時間手賬要和
我約時間學中文。她打開手賬的瞬間，我瞥了一眼，非常吃驚，只見手賬上記得密密
麻麻，她前後翻着，在裡面尋找空擋的時間。一位六、七十歲的老太太，日程安排得
這麼滿，實在出乎意料。她解釋說她每周有幾天要去教會練習管風琴，因為管風琴很
大，在家裡沒辦法練習，只能去教會。而且她還要經常去醫院幫助她的一位朋友，那
位朋友的孩子出生後有障礙，朋友的身體又不好，她就幫忙照顧。看着奶奶滿滿的日
程安排，聽着奶奶講她練習管風琴和幫助朋友的事，再抬頭看看眼前的西村奶奶，她
化着淡妝，看上去皮膚光潔細緻，精神矍鑠，哪裡像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啊，我對
她很是佩服。後來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空擋的時間，說到時來我家跟我學中文。
這是我和西村奶奶最初見面的情景，我和她僅僅是第一次真正打交道，沒想到她一下
子說了這麼多，這在和日本人的相處中是不多見的。熱心、忙碌、好學，這是我對她
的第一印象。
後來西村奶奶如約來了，我給她解釋了拼音的構成，還教了她幾句簡單的中文問候
語。結束後，她想再約下一次的學習時間，可她翻了半天，實在很難在日程表里找到
空擋的時間。於是我們就商量她方便的時候，隨時可以過來。
之後，她再也沒有來跟我學過中文，她實在太忙了。不過她還是會時不時過來，有時
帶給我一些點心，或者一些水果，有一次甚至端來了一鍋湯，說是她剛煮好的。她每
次過來都是來去匆匆，把東西遞給我之後，說還有事，也沒聊兩句就走了。還有幾次
她過來，給我看她的外孫女的照片，告訴我她女兒一家回中國度假的事，或者外孫女
們的成長。哦，她的女兒和我年齡相近，她的兩個外孫女也和我的兩個兒子年紀相
仿。雖然每次聊天不多，她帶來的東西也不是稀罕之物，但是“禮輕情意重”，她的
惦記讓我感到很溫暖。
我家老大上小學前，西村奶奶知道了孩子的學校需要帶便當，我為此覺得很頭疼，她
就特地給我買了一本做便當的書，還有一些便當用的小東西，比如裝醬油的小瓶子，
裝飾用的可愛的小東西之類的。真是如母親般的細心、周到，我收到這些東西非常感動。
後來沒多久，我們搬家了，新家離原來的地方並不遠。我們過去告訴了她我們的新地
址。沒想到有一天晚上她來了，她說找了很久才終於找到。原來我們那裡曾是一所幼
兒園，幼兒園拆掉以後新蓋起來的幾棟房子用的是同一個住址。當時她沒有我們的電
話，所以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家。她給我們帶來一套新的餐具，很漂亮。還有一些她的
一些舊餐具。我們接過餐具，還不輕呢。想想她一個人提着這麼重的東西走了這麼
久，真是很辛苦。請她進屋坐坐，她說還有事，又是急匆匆走了。十多年過去了，那
些舊餐具還剩下幾個，我們現在還每天都在用着。
搬家之後的一、兩年裡，不知怎麼總想不起去她那裡看看她。後來有一年“母親
節”，我突然想着要去看看她，去時我給她帶去一盆康乃馨和一盒點心。我說可能有
點唐突，但是非常感謝這麼多年裡她對我們一家的關心和照顧。她連說“謝謝”，很
高興地收下了鮮花和點心。我們在她家裡聊了一會兒，給她講了講我們的工作和孩子
的情況。臨走前，西村奶奶從房間裡拿出一袋新茶作為還禮。從那以後，每年的“母
親節”我都會帶着全家（有時自己）去她那裡看看，和她聊聊。
有一年我們過去看西村奶奶，她回頭把西村爺爺從房間裡叫出來。我們發現爺爺衰老
了很多，行動也遲緩了很多。奶奶說爺爺得了癌症，剛動完手術。那時先生的姐姐剛
從癌症中康復，於是我們關於健康這個話題聊了一會兒。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我們再
去她家，這次只見到了西村爺爺。爺爺說奶奶去了美國，檢查出得了癌症，正在美國
治療。爺爺當時正一個人收拾房子，說自己的公司不做了，打算搬家，然後會去美
國。當時他們的新地址沒有告訴我們，我們只記下了爺爺的手機號碼。後來奶奶還從
美國給我們寄來一大盒水果，生病中還想着我們，十分感慨。
到了那年年底，我們還像往常一樣寄賀年明信片給西村奶奶，但沒有收到回信，估計
爺爺也去了美國。我們也沒有給爺爺打電話。之後我們就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來日本二十多年，我們在異國他鄉，並沒有親人。西村奶奶，這位普普通通的日本鄰
居，雖然她自己年事已高，體弱多病，而且十分忙碌，可是她仍不忘記關心和照顧我
們一家，給我們親人般的溫暖。很可惜因為我們的疏懶，最後和他們失去了聯繫，十
分遺憾。
非常想念這兩位樸實、熱心、善良的日本鄰居，祝願他們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