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一騎二人向南行進。

忽然間背後響起馬蹄聲，青年劍眉一揚，回頭一看，只見十幾騎奔來，全是蒙
古人裝束。小公主精神一振，張口欲叫。青年在她咽喉處一點，小公主呀呀發不出
聲來。十幾騎從兩面包抄，將兩人圍在當中。為首一人道：“幹什麼的?”

青年道：“送我媳婦回家。”

小公主急得呀呀直叫，又比又劃，眾蒙古兵看得哈哈大笑。為首那人眉頭一皺,
懷疑道：“為什麼她不能說話?”

青年道：“她從小就是啞巴。”

那人怒道：“胡說! 我看你一定是給她吃了什麼啞藥，使她說不出話來。給我
拿下!”一揮手，左右兩騎衝出。

青年冷笑道：“送死!”右手一揚彈，兩柄小刀飛出，兩騎咽喉中刀， 翻身落
馬。青年轉過馬頭，一夾馬，清喝一聲，沖向攔在道上的兩騎，兩騎揚刀相迎，青
年喝道：“飛刀來了!”一揚手，兩人慌忙低頭伏在馬背上， 青年從兩人當中急馳
而過，哈哈大笑! 兩人這才發現青年不過虛張聲勢。

那首領大怒，道：“追!”十幾騎追向青年。

青年縱馬過溪，蒙古兵張弓射箭，青年身體猛一側，一箭正中小公主肩頭。小
公主撲在馬頸上，痛得啊啊直叫，青年嘲笑道：“當真是反了! 居然敢射公主。還
不叫你父皇砍了他。”

又是兩箭射來，青年用劍拔落。一騎追近，揮刀就砍。青年向後一仰，劍後發
而先至，一劍刺在他咽喉。那人倒在馬背上，青年還劍入鞘，從他背上取了弓，箭
筒中抓出一把箭來，大叫道：“有來無往非禮也!”連珠箭發， 五六名蒙古兵接連
中箭墜馬。餘人不敢再追，眼睜睜看着兩人遠去。

青年大笑數聲，回頭卻見小公主昏倒在馬背上，肩上一大灘血。

兩人在山道間共騎行進。

小公主面色憔悴。肩頭處衣上一大片乾枯的血跡。

一具宋人裝束的男子屍體面朝地的躺在路邊。青年眉頭一揚，封了小公主穴道，
跳下馬翻過屍體一看，那人不過二十歲，咽喉處被利刃割斷，血跡未乾。

青年回身上馬，催馬疾行。一路上屍體越見越多，男女老少都有，更有好些女
屍身體幾乎全身赤裸。青年臉上怒氣漸盛，策馬急馳。轉過一個山坡，前面出現一
個村莊，煙火騰騰，一小隊蒙古兵正在搶殺掠奪，追逐婦女。

青年一聲大喝，拔劍在手，縱馬沖入村莊，揮劍之間，連殺兩名追逐一個青年
女子的蒙古兵，待他回過馬來，卻見那青年女子已被其他蒙古兵殺害，仰天躺在地
上。

青年怒不可竭，跳下馬來。眾蒙古兵紛紛擁上。青年劍法凌厲，不多時十幾名
蒙古兵被盡數格殺。小公主看呆了。

青年殺死最後一蒙古兵，雙目殺氣逼人，一步步向小公主走去。小公主苦於穴
道被封，不能動彈。只有驚恐地望着他。青年走到馬前。猛喝一聲把小公主從馬上
扯下來。小公主大聲尖叫。青年狂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忽聽背後風聲。急一回身。
雙手一抬。雙掌間已夾住一柄刀。擲刀的是一名重傷未死的蒙古兵。見他接住刀。
絕望地撲倒在地。青年將刀向空中一拋。刀落下時正插在那蒙古兵的背心。那蒙古
兵渾身一抽動。斃命歸西。

青年一回身，只見小公主已昏了過去。

青年在低洼處用鋤頭挖着大坑。小公主躺在離坑丈外的地方。

小公主甦醒了，緩緩地坐起來。青年側頭看了她一眼。小公主警覺地把被撕破
的衣裳拉攏。掩住裸露的肩頭。青年接着挖坑。小公主站起來。有些踉蹌地走向大
坑。這時隱約傳來了嬰兒哭啼聲。青年凝神一聽。跳出坑來。一手拖住小公主手腕
大步向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找了好一會，發現聲音是從一個小草窪里傳出。他拔
開草叢，只見一個三四個月大的嬰兒聲音嘶啞地啼哭着。青年鬆開握着小公主的手,
抱起嬰兒。嬰兒不住啼哭。弄得青年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小公主道：“也許是渴了。”

青年哼了聲，一手抱嬰兒，一手拖着小公主到了大門朝坑，離坑最近的一個房
間，在廚房裡舀了一些水笨手笨腳給嬰兒喝了，再把嬰兒往小公主懷裡一塞，厲聲
道：“我如果是你就乖乖地看着這嬰兒，他渴了就餵他水喝。”大步出了門，到坑
邊接着挖坑。

嬰兒仍不住啼哭，小公主連哄帶搖也止不住，弄得滿頭是汗。偶然間目光掃過
爐灶，心裡一動，將嬰兒放在旁邊草堆上，找到米缸水缸，淘米生火做飯，一時間
廚房裡煙霧騰騰，熏得小公主淚水直流，連連輕聲咳嗽。

青年挖好坑，直起身喘了口氣，一回頭，只見那院子煙霧直溢，臉色一變，躍
出坑來跑進院子。廚房裡煙霧茫茫，隱約可見小公主蹲在地上。青年衝過去一把抓
住她的胳臂扯起來吼道：“你要幹什麼？”

小公主臉上一團團污黑，尤自被煙熏得淚水直流說：“我想煮點粥給他喝，他
餓了。”

青年看了她好一會，哼了聲，摔開她的胳膊出去了。

青年把村人一具具屍體抱到坑裡掩埋，在墳前插上一根木樁，注視良久，回到
院子，只見小公主坐在客廳里，一手抱着嬰兒，一手用小勺給他餵粥。她身邊桌上
放着一個大缽。青年走進屋裡。小公主抬起頭靜靜地望着他。青年看了看缽中的粥，
只見粥里夾雜着好些黑色的柴灰。他坐下來，倒了一大碗粥，大口喝起來。

夜晚，青年坐在離墳不遠處吹笛，笛聲清越。

小公主抱着嬰兒坐在床上，靜靜地聽着笛聲，嬰兒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青年吹完了，尤如一尊雕塑般靜靜坐着，一任夜風吹起他散亂的頭髮和衣裳。

小公主睡在裡間，睡容十分安詳。嬰兒睡在她身邊，睡態可憨。

青年坐在客廳，用布反覆擦着劍鋒。劍刃反射出一道道寒光。

再上路時小公主懷裡已多了一個嬰兒。小公主和嬰兒逗樂着，仿佛忘記了身邊
的兇險。青年偶爾也被感染，情不自禁地望着兩人微笑，然而一笑之後又醒悟過來，
立刻又沉上臉。

夜。山洞中。

一堆柴火靜靜地燃燒着。小公主抱着嬰兒搖晃着，輕輕哼着一首蒙古兒歌哄嬰
兒入睡，歌聲柔和動聽。青年背朝着她，面向洞口而坐，聽得呆了。好一會才清醒
過來，大聲喝道：“不許唱!”

小公主嚇了一跳，抬起頭不解地望向他。嬰兒驚醒了，大聲啼哭。小公主連連
哄着嬰兒。青年跳起來，大步走出洞口。

小公主抱着嬰兒睡着了，唇角邊含着一個微笑。閃動的火光映紅了她的臉兒，
美麗動人。

深夜，小公主躺在地上，在笛聲中悠悠醒來。她似被笛聲吸引, 夢幻般地站起
來，緩緩地走到洞口。

洞外，月光下青年背向着洞口，盤膝坐在一塊大石上，吹着一隻竹笛。笛聲淒
涼, 飄蕩靜彌的夜空中，如泣如訴。

小公主依着石壁，望着那青年, 聽得痴了。

青年吹完了，依然坐着一動不動。

小公主站累了，緩緩坐了下去，不小心一塊凸出岩石碰着傷處，不由輕輕地叫
了聲。

青年猛一回頭，月光下只見他滿臉是淚。小公主驚訝地望着他。

青年注意到她的目光，急忙回過頭：“滾回洞去!”

小公主咬着下唇望着他微一遲疑，轉身回洞。

小山頂上，遠遠見山坡下有幾戶人家，炊煙裊裊。青年微一思索，封了小公主
穴道，從她手中抱過嬰兒跳下馬來。小公主叫道：“你要幹什麼？”青年不理她，
縱躍下山。

不多時青年回來，手裡拎着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小公主叫道：“嬰兒呢？”青
年冷冷道：“你們蒙古人成千上萬地殺人，你一個蒙古公主，也會關心我們宋人的
嬰兒？”翻身上馬，催馬小跑。

小公主面色呆痴，身體僵硬地隨馬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