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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深喉 (1)
送交者: 晨雪 2006年07月24日10:10:36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BY 張欣

第一章

呼延鵬有他自己的線人,這些人分布在他認為重要至少也是不容忽視的位置上,不知會是什麼時候,子夜或者清晨,他們向他提供線索,以滿足他的需要。當然這樣一來,呼延鵬就必須拿出大量的時間分批分期地陪這些人泡吧、吃飯、閒聊;把演唱會、音樂會或者月餅票之類的東西頗顯隨意地送到他們手上,有時一個信封就值800塊,呼延鵬喜歡這種形式,而不是提着禮品盒到處亂串,那就太像僅為半斗米就折腰的小人物了。


  作為《芒果日報》法製版的記者,呼延鵬覺得有人給他爆料至關重要,如果沒有料,那他寫什麼呢?

  那些花花綠綠的票都是娛樂版的人送的,什麼周華健啊梅艷芳啊,國產交響樂團告別金色大廳回國路過臨時加演,總之這些演出都派上了用場,月餅票是報社的福利,把福利變成人情,也是一筆划算的交易。

  呼延鵬雖不是劍眉星目,倒也受看,他不是那種美得讓人厭煩的男人,確切地說是五官端正的平常人,有一點氣勢和素質罷了。另外他乾淨,又是一身布衣,這種人能壞到哪去?呼延鵬畢業於人民大學新聞系,別的暫且不提,只說他大二時便有報刊重金請他去做兼職主編就足以顯示他的實力所在,儘管是一本時尚休閒雜誌,那也不是有手有腳就能幹的,對不對?所以當年《芒果日報》的主編戴曉明親自到北京挑人,獨具慧眼地相中了呼延鵬,那時的呼延鵬年輕氣盛,一心要留在皇城根下討生活,對於南方香蕉蘋果之類的報紙視如手紙,又聽說這張報紙在若干若干年前還是以當地地名冠稱,後來毛主席那一年把別人送給他老人家的芒果親手送給了工人階級,為了紀念這件極有意義的事,這張報紙便改名為《芒果日報》。對於這樣的奇聞,呼延鵬聽起來無異於茶館裡的說書人語。

  不過,在與戴曉明的一次長談之後,呼延鵬突然就決定南下,因為他覺得戴曉明這個人極有膽識,又獨具個人魅力,在人治現象普遍的時候,跟對了人才能成就一番事業,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南方人欺生,加之無論什麼報紙都是黨的喉舌,哪會跟你玩什麼個性?所以一時間,呼延鵬有點乏善可陳,當人們看到戴總編像捧着一株君子蘭似地捧着呼延鵬,所有的人都覺得他中看不中用,是戴曉明旗下的男花瓶。

  然而,戴曉明當年的思賢若渴並不是沒有原因的,他曾經是復旦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不到40歲便接掌了《芒果日報》總編輯的帥印,屬於正兒八經的廳局級幹部,是中國媒體圈內少有的嘴上沒毛就坐上高位的少壯派。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位置也並非人人惦記的金交椅,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芒果日報》的發行量只有10萬份,所謂三千多萬的固定資產也無非是些破樓破印刷廠,年年等着政府撥款慘澹經營,如同一艘陳舊、超載而吃水很深的輪船,隨時可能商海沉沒。

  這還遠遠不是問題的全部,戴曉明上任時,他面前就聳立着兩座高峰,一座是《南中國大報》,這是一張偉大、光榮、正確的報紙,又是一份讓人踏實的報紙。它的掌門人是滿頭白髮的老報人方煌,方煌坐在旗艦上,自知“南報”不可能賺回真金白銀,報紙要生存,報人要發獎金,於是他便以“南報”為母報,派生出一系列子報,其中有在政治方面相當新銳的《精英在線》,有面向白領的《經濟導報》,還有市民喜歡的《星報》和《花鳥魚蟲》,總之這些小艦隊在旗艦前面橫衝直撞,奮勇拼殺,完成旗艦難以完成的使命,目標就是直逼市場,賺錢,賺錢,賺錢。有人說坐在旗艦上的方煌如果再搖個鵝毛扇,便是報界的諸葛亮了。

  另一座高峰便是《木棉晚報》,晚報是靠多年打磨經營出來的一塊金字招牌,它和藹可親,不是總板着面孔,還常常登一些情感倫理方面的上乘之作,同時集雅玩、情趣、享受於一體,儼然一個生活大師,是民眾心目中的老字號。所以晚報雖然沒有子報,卻也活得一枝獨秀,發行量居首,還有外省的印刷點,其江湖地位穩如磐石。

  在這樣的情況下,戴曉明除了高山仰止,誰也想不出來他還有什麼出路。你說他不思賢若渴還能幹什麼?

  當一個人前有大山後無退路的時候,他就開始有故事了。

  不過,呼延鵬到底是可造之才,短短的幾年間,他和《芒果日報》一起成長,終於洗刷並打碎了自己的花瓶形象,成為報社重要的採編人員之一,當然也是戴曉明智囊團的主要成員,雖不能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早已不是涉世尚淺只有青春痘的毛栗子了。

  中午吃飯時間,呼延鵬在辦公室接到透透的電話,透透用命令的口氣說:“現在就出來,請我吃飯。”

  呼延鵬道:“我都吃了半截子了。”他手上的確拿着難以下咽的盒飯。

  透透道:“請、我、吃,我管你半截子不半截子。”

  呼延鵬道:“要不晚上吧。”

  透透道:“我叫你現在自然有現在的道理,我這兒有料,我給別人,那就不是一頓飯的事了。”說完就要掛電話。

  呼延鵬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央求透透吃他的飯,透透哼了一聲道:“我沒看錯,就知道你是這種勢利小人。”說完就收了線。呼延鵬給罵得心裡七分暗爽加三分舒坦,順手把盒飯丟進了垃圾桶。

透透是時尚版的記者,同時又是那種叫男人無法拒絕的女孩,她不僅漂亮,而且可愛,身材又無可挑剔,整個人像漏汁的蜜桃。她是音樂學院學古箏的,你說跟新聞有什麼關係?可她就是能毫無爭議地進報社。無怪呼延鵬的同學洪澤說,漂亮女孩一生出來就等於拿了博士後的學位,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

  本來,呼延鵬對洪澤的話也是不以為然,他認為人這一輩子靠的還是真才實學,女人也
一樣。洪澤說,你怎麼知道漂亮女人就沒有真才實學?人家雷透透長得仙女一樣,不僅能做報紙,還能在青竹溪水旁彈古箏,就憑這一點得氣死多少真正意義上的女博士後?!你還要什麼樣的真才實學?!說得呼延鵬無言以對。來報社後不久,呼延鵬和透透便被稱為《芒果日報》的金童玉女,對此,呼延鵬並沒有特別在意。

  可是有一天,快下班的時候,透透突然來到呼延鵬的辦公桌前,在“嗨”的同時兩手一拍桌子,呼延鵬一抬頭,見透透穿一件白背心,脖子上繞着奇奇怪怪的掛件,下面是毛邊的牛仔短褲,半長的頭髮亂七八糟的夾在腦後,臉上沒有妝,只有密集的小汗毛。她說,我的錢包丟了,給我點錢我坐車回家。她說的是給,根本沒有說借,呼延鵬也搞不清自己怎麼會這麼乖地拿出錢包,抽出兩張錢遞給透透。透透拿了錢,頭也不回地走了,辦公室的人都有些羨慕地看着呼延鵬,仿佛他得到什麼最高獎賞似的。也就是在這一天之後,呼延鵬就有點喜歡透透了,他喜歡透透以後,就在透透面前酷不起來了。

  透透喜歡吃日本餐,呼延鵬便請她吃平田料理。席間,透透說她意外地聽說六年前曾經轟動全國的翁遠行殺妻毀容案居然查出了真兇。這使得呼延鵬差點沒被嘴裡的烏冬麵噎着,當即興奮到心血管擴張致使他捂住胸口連說了兩遍讓我冷靜一下,讓我冷靜一下。

  回到報社,呼延鵬便一頭扎進資料室,他找出六年前的報紙,確切地說是六年半,當時已是歲末,這樁殺妻分屍案的案情並不複雜,翁遠行,男,1968年生人,在一家合資公司任部門經理。某日晚,翁遠行因瑣事與妻子卞麗莎發生口角,便摔門離去,約10點鐘左右,卞麗莎的妹妹發現姐姐慘死家中,面部青紫並被砍有數刀,全身布滿瘀痕。經法醫鑑定:死者頭部被硬物擊中,同時被按住後頸部導致窒息而亡,但死者生前沒有受到性侵犯,其家中的貴重物品也無任何損失,致使警方對兇手的行兇動機茫無頭緒。兩周后,翁遠行作為最大的嫌疑犯被警方刑事拘留。警方的證據是在案發現場提取到兩枚帶有血跡的煙蒂,其血型與翁遠行相同,同時驗出死者指甲中的269條纖維中,有七條與翁遠行的一件西裝纖維相同。三個半月以後,本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一審判處翁遠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該案之所以轟動全國的原因是,二審維持原判又在四次被駁回上訴之後,該案律師徐彤執著地為死囚奔走,以在無目擊證人的情況下現有證據不能成為證據鏈為由,懇請高院槍下留人,關鍵時刻最高法院緊急簽署暫緩令,在槍響前的四分鐘留住了翁遠行的性命。

  這樣的拍案驚奇只有在古戲文中尚可一見,自然是所有報紙要聞版的頭條,巨大的黑體字都相當搶眼,同時配發了不同角度的照片。翁遠行一夜之間家喻戶曉。

  有後續消息傳出,翁遠行後來被判了死緩。

  了解完所有的前史,呼延鵬心中有些憤憤不平,這麼重要的線索,為什麼他的線人沒有一個給他打電話,他們可都是在公檢法部門工作,推說不知道是不能成為理由的。要不是雷透透具備克格勃的素質,那他就瞪着眼睛讀別家報紙的重大新聞吧。

  這時已是下午四點,呼延鵬回到辦公室以後,便分別給他的線人打電話,令他想不到的是,這些人就像是約好了一樣,都是吞吞吐吐地不願說這件事,其中有一個人還埋怨他說,你怎麼把電話打辦公室來了?!說完就收了線。後來這個人用手機打來電話說上面不讓提翁遠行這個案子,說出去的人按泄密論處。呼延鵬說上面是哪個上面?線人說那你就別問了,反正今天開會前,頂頭上司先罵了一通媒體,足足罵夠了半個小時,說壞事都壞在他們頭上,又沒有職業操守,說話又嚴重的不負責任,凡事沒有不誇大其辭的,惟恐天下不亂。大夥當然也跟着一起罵,整個就是一個無良報人投訴會,就差沒把桌上的報紙扔在地上踩兩腳了。之後便宣布紀律,而且還說了一些誰把事情說出去定會追查到底的話,所以你也就什麼都別問了。

  挨罵倒沒什麼,哪張報紙不是被罵大的,如今這年頭,你讚揚誰,人家也是當罵來聽。只是按照呼延鵬的本意,真兇被抓到了,翁遠行又沒死,他做一個獨家報道,這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幹嗎有關部門要這麼諱莫如深呢?

  於是,呼延鵬的好奇心上升的速度超過了體內涌動的荷爾蒙,他想,說不定就這件事能挖出點什麼來,這是每一個新聞從業人員的慣常思路,呼延鵬也不例外,他在腦海里迅速地張開自己的關係網,其中有一個線人在公安局工作,他們的私交不錯,而這個人惟一的毛病就是酒後大嘴巴。

  呼延鵬馬上給這個人打了電話,除了寒暄什麼都不提,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這個人答應晚上跟他去星巴克喝酒。呼延鵬心想,這下可齊活兒了。

下午四點多鐘,戴曉明從部長辦公室里走了出來,雖然他不屬于帥呆酷斃的那種男人,但身穿雅格詩丹T恤衫的他,儘管斯文體面,但還是有一點不為人察的霸氣。其實這是他追求的一種風格,他不喜歡過分謙和的人,可是現在官場到處都是這種人,能大段大段的背《紅樓夢》,對前蘇聯文學頗有研究,在必須親民的時候還能眼泛淚光。戴曉明就不願意做這種人,他喜歡叱咤風雲說一不二天下英雄使君與操余子誰堪共酒杯的氣度,而且他堅信官場奇缺的正是他這樣的人。


  宣傳部長倒是真正的儒雅之士,他其實還是欣賞戴曉明的才幹的,但又必須規範他的行為,儘可能地減少來自各方面的非議,戴曉明能夠感覺到他的用心良苦。不過他最後的幾句話着實讓戴曉明惱火。

  當然這是組織上的意見,目前的戴曉明已經是《芒果日報》社的社長,並把身邊長年共事的號稱報社文膽之一的人提為總編輯,但那個人老實得有些木訥,所以屬下還是管戴曉明叫總編,難以改口,其他各個部門的人員分配業已得心應手。而部長的意思是上面要委派一個副社長下來參與高層工作。這明擺着是摻沙子嘛。見他面有不悅之色,部長又提到另一個方案,那就是讓他徹底交出報社這塊大蛋糕,坐部長現在這把交椅。而宣傳部長本人將另謀高就的傳言已流行半年之久了。

  這些話如同咒語,都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尤其是最後那句讓他放棄“芒果”的話,猶如鋼針一般直刺他的心窩,當時他真有全身失血腦袋漲痛的感覺。可他又不便發作,畢竟《芒果日報》是黨報,不能等同於民間報刊,誰打江山誰來坐。

  說起這些年來的奮鬥史,就連戴曉明目前最具實力的競爭對手方煌都不勝唏噓。

  方煌不止在一個場合說過,若我手下得一個戴曉明,此生無憾。要知道方煌是個孤傲的老頭,最早有人向他提起戴曉明,他簡直就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後來他一步步見證了這條小魚是如何變成了傳媒大鱷,方有此感言。然而時世卻讓他們成為對手加敵手,永遠沒有並肩作戰的可能。

  方煌說,戴曉明是一個戰略家。

  的確,初始進入傳媒業,戴曉明是赤手空拳打天下,在認清了嚴峻形勢的同時,他也曾下定決心懸梁刺股勵精圖志。他所推行的改革方案可謂石破天驚,首先是報紙的自辦發行。以往,報紙都是靠郵局發行的,別的暫且不提,單就郵局只能保證上午10點把報紙送到讀者手上這一件事,戴曉明就非改不可。他說,新聞講的是時效性,10點鐘是什麼概念?晚報都快上市了,我必須保證我的讀者八點鐘就能看到新聞。有人提醒他這麼幹會被郵局封殺的,有的報紙就被迫無奈灰頭土臉地把發行權還給了郵局。戴曉明說,我決不會把肥肉讓給別人吃。

  自辦發行的困難相當多,投入也大,加上郵線系統不配合,但是戴曉明做到了,他的報紙清晨六點半就出現在茶館茶客的手裡。

  渠道暢通之後,緊隨其後的便是擴版,可以說“芒果”是全國地方性報紙中最先由四版擴至八版的報紙,此後一擴再擴,直至現在的日均50多版。戴曉明說,為什麼要循序漸進?這個時代誰有時間循序漸進?就是要飛起來咬人,而且一口咬死別人。他率先推出國際通行的多疊報紙,在特殊的日子譬如香港回歸、千禧年之類的大事出現時,便推出200版、100版的特刊,不僅讓讀者甚至讓業內同行都目瞪口呆。

  擴版的另一個重大意義是為報社帶來了巨額的廣告收入。

  然而,做報紙畢竟不是賭氣,大刀闊斧的工作作風並不能代替精美上乘的錦繡文章。為此,很長一段時間戴曉明都親自坐鎮總編室抓頭版新聞,你幾乎可以在深夜或者凌晨的任何一個時間看見他辦公室的燈光始終亮着。

  與此同時,他在體制內部進行了可以說是休克似的改組,說白了就是金錢掛帥,他取消了所有的所謂報社福利,而只有好稿才是跟金錢緊密聯繫在一起的,這些錢的數額高到你可以做買樓買車的計劃,人們不得不改變以往坐、等、要的萬事不急的風格,取而代之的是每個人都行動起來了,而且沒有誰是不風風火火的。總之報社從此再也沒有上下班的時間概念,到處都是絞盡腦汁咬着筆桿子發呆的人。

  戴曉明要求所有的稿件在一天之內全部變成電腦稿,那些龍飛鳳舞字跡難辨的手寫稿非常誤事,也影響效率。可憐有些老記者老編輯只好叼着煙,用一根手指敲電腦,敲到深更半夜也敲不完手中的稿件。

  在一片抱怨聲中,戴曉明鐵石心腸,他說我不是戴善人,“芒果”也不是養老院,我並不在意你老,但就怕你倚老賣老不思進取。

  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沒有人喜歡被管理,但是沒有管理就不可能造就名牌企業。戴曉明如是說。並且在三年之後,他所推行的辦報理念初見成效,這時候,戴曉明在心中醞釀多時的大動作逐漸浮出水面。

  1996年1月15日,由戴曉明一手策劃並且精心籌備組建芒果報業集團的申請獲批,這是第一家獲批的報業集團。在報業集團的旗幟下,戴曉明終於可以大展拳腳了,他幾乎是以閃電般的速度,一口氣延伸出七個子報,有面向投資者的《發財獅子》,有專門給球傻子看的《球報》,還有一些讓人眼花繚亂的小資、女性報紙。不僅如此,他還成功地收購了一家出版社。

這還不算,戴曉明的確是眼光獨到,在一些舊廠房的搬遷過程中,他用極其低廉的價格買地,然後像土財主那樣一塊一塊地開發。其實他是房地產業內最大的票友,竟然賣出商鋪一平方米八萬元的天價。即使那些資深的地產商也被他氣得幾乎口吐白沫倒地身亡,有人通過電台專門點歌送給他,《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芒果”迅速積累起來的財富開始呈幾何幾級上揚,發行量163萬份,總資產高達4
0億。

  這樣你就能理解為什麼戴曉明走出部長辦公室時會悶悶不樂了,他是報界的巴頓將軍,將軍決戰只在戰場,難道他會願意坐在辦公室里空談什麼思想嗎?!即便戴着一頂宣傳部長的帽子,那又怎麼樣?!完全有可能毫無作為。

  在別人看來戴曉明已經創造了一個神話,而他本人便是神話中那個點石成金的人。但是戴曉明自己並不這麼想,總有一種壯志未酬的感懷。他正準備做的兩件大事分別是建立一個與國際接軌的報務中心,選用最先進的印刷設備,他始終相信,報紙的印刷質量和外包裝是首先打動讀者的關鍵,即便是一個修鞋匠他也決不會拒絕閱讀豪華版報紙。還有就是請國外的設計師招標,建立一座包括休閒、餐飲、購書、圖書館等多種功能的報業大樓,使其成為本市的標誌性建築。

  他將調動運作上億元資金,那種感覺除了少數人之外恐怕只有演員經歷過。

  有人說,戴曉明乾脆把自己的雕像立在報業大樓前面吧。戴曉明說,我不要國家一分錢,為南中國平添一道壯麗的景觀,難道報業大樓本身不是我的塑像嗎?!

  戴曉明回到報社時,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大門口出出進進的人有不少,他們對他的敬畏之情溢於言表,有些新記者乾脆低着頭,連看都不敢看他,惟恐自己消失得不快。我又不是鬼,心情不爽的戴曉明虎着臉這樣想道。他沒有乘電梯,而是步行到三樓他自己的辦公室,辦公室很寬敞,而且一塵不染,大型的玻璃書櫃整齊地排列在大班台椅的後面,像衛士一樣守護着他。他喜歡這裡,每當他心情不好或者倍感壓力的時候,只要關上門稍坐片刻,他的心境就會漸趨平靜,今天也是一樣,當他坐在辦公桌前時便如神附體,馬上就覺得應該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付之一笑。

  也許這裡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一個極其重要的平台,令他盡施拳腳智勇雙全。很多時候,戴曉明甚至覺得他的辦公室是玻璃做的,是完全透明的,他知道很多人都看着他,而他也有超水平發揮並成為報業領軍人物的願望。

  在北京讀書的時候,呼延鵬他們宿舍有四個同學,其中一個由於得了惡性腫瘤,但他又想斷斷續續地完成學業,其他的三位同學就要不停地照顧他安慰他幫他抄課堂筆記把圖書館找來的資料資源共享等等,另外就是彈吉他為他解悶,並且充滿幻想地上網或到學生櫥窗貼小字報徵求救人的偏方,大夥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然而大四階段的某一天,患惡性腫瘤的同學去做化療便再也沒有回來,他的徹底離去成就了其他三個人遠遠超過同學情義的友誼。這三個人除了呼延鵬之外,另外兩個是洪澤和宗柏青。

  洪澤是一個機會主義分子,大四第二學期,沒有人上課全都像沒頭蒼蠅似的在外面找工作,洪澤一點也不急,在學校幫同學寫畢業論文,開價不菲。後來出去找工作的人都無功而返,洪澤卻有了一筆不錯的收入。所以呼延鵬說他有南方人的精明。

  洪澤也的確是南方人,畢業之後按照哪來哪兒去的原則分配回來,跟呼延鵬在一個城市,在呼延鵬立志做媒體精英時,他又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報考公務員。他自己的解釋是,男人的第一志願永遠應該是當官,這沒有什麼可難為情的,就像女人愛脂粉一樣。而男人也只有處於權力漩渦時才能顯現出無窮的魅力,任何時候世界上那些十強、八強會議,你絕對不可能看到一幫女人在談論經濟、金融、政治、科技乃至戰爭之類的大事。否則小布什算什麼?普京又算什麼?混混或者雅皮而已。

  他果然以高分進入機關大院,在不能再短的時間裡坐上了省委宣傳部期刊處副處長的位置。

  宗柏青是蘭州人,可他身上一丁點西北漢子的味道都沒有,一個男人皮膚雪白雪白的,簡直莫名其妙,身材也是玉樹臨風,總之任何形容女人的詞彙用到他身上都恰如其分。柏青也不愛說話,除了做事總是安靜得很,跟他在一間屋子裡你有時完全感覺不出他的存在。呼延鵬和洪澤看着他發愁,你這個樣子在蘭州可怎麼混啊。

  於是洪澤開始叫父母托關係,他家沒有一個人是搞傳媒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企業肯當接收單位,說是做文秘。這樣柏青便來到南方,還真老老實實給人家做了兩年文秘。後來《木棉晚報》招人,他去應聘,考上當然是沒有問題的。

  宗柏青被分配到晚報總編室,奇蹟就這樣發生了,晚報老總很看重他並且招他做了上門女婿,柏青是三個人中間結婚最早的一個,不像那兩個人已拖成了大齡青年。柏青的老婆文文靜靜,在外企當翻譯,是那種人見人愛的溫柔女孩。他本人則被老總安插到報社廣告部,這意味着什麼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宗柏青是典型的“突然中產”,家裡應有盡有,外出風光體面,他開了一輛糖果白色的雅廓車,整潔安靜的人誰不喜歡?一時間柏青倒成了讓女孩子眼睛一亮的人物。跟呼延鵬和洪澤吃飯時他總是悄無聲息地簽單,把那兩個傢伙震得一愣一愣的。

千萬不要以為柏青從此便跟新聞無緣,太不是這麼回事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柏青的老丈人總要拿出大塊的時間來跟柏青喝功夫茶,談話的所有內容都與新聞、報紙有關,當然也可以具體到晚報的文章、版面甚至評報等問題。柏青也從心裡關注傳媒風雲,自然有不少真知灼見,兩個人於是又在親情之外找到一些莫逆之交的感覺。有知情人說,宗柏青簡直就是晚報的編外編委。


  當天晚上,呼延鵬在星巴克請他的線人喝酒,酒過三巡開始有一些男人的話題,都是些不着邊際的大事。當然不能總聊這個,形而下的東西才會讓人忘乎所以,於是呼延鵬翻出腦子裡所有的娛樂圈秘聞選美內幕來取悅於他的線人,他知道其實線人最愛聽的恰恰是這一部分,儘管他做出特別無所謂的樣子,橫着半邊眉毛一副愛知道不知道的架勢,但呼延鵬知道他太熱愛娛樂新聞了,從他的笑聲里就能感覺到他內心受用的程度。

  有一種現象頗讓人費解,越是離娛樂圈遠的人越上心圈內的事。有數據統計,絕大多數工農兵學商讀者打開報紙都是先奔娛樂新聞而去。這也使娛記的身價又臭又不跌。

  天色已晚,線人已經喝得欲仙欲死,呼延鵬開始稱兄道弟,進入正題。

  線人說,翁遠行殺妻毀容案的真正元兇是一個叫江毅的人,是翁遠行家的鄰居。六年前,江毅只有17歲,在家看完黃色錄像急於找個女的實戰演習,他敲開翁遠行家的門,果然只有卞麗莎一個人在家,而且不知為何事哭得梨花帶雨外加衣衫不整。這時一米八幾身材高大的江毅已經兩眼噴火情難自持,便與不肯從命的卞麗莎廝打起來,由於卞麗莎認識江毅,江毅恐她事後報案,便把卞麗莎掐死後逃離現場。他在她臉上亂劃數刀是想造成情殺現場,擾亂辦案人員的思路。

  以後的六年間,江毅作案數起,共殺死過四個女人,此次落網純屬偶然。但他從實招認了四次殺人的經過。

  目前,翁遠行已被無罪釋放。他所要求的國家賠償將另案處理。

  呼延鵬想不出這件事有什麼不能報的,同時又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回到宿舍以後,他連夜寫出新聞稿《一起冤案引發的思考》。此稿順利地通過了三審進入了印刷車間,刊登在第二天報紙的要聞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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