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剃度了。有一天,在一處十方叢林的大雄寶殿裡,有一個女施主向我走來,她主動介紹自己,她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沒剃度,人人都說你很帥,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沒剃度的時候更帥,那時你是太和堂的學徒,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光亮的青腦殼。’”曾經的文學青年許仙在剃度受戒宣誓加入佛門以後的某一天,在自己的記憶錄里如此寫到。
根據上文的文風,我們有理由相信,許仙是個杜拉斯崇拜者。但是歷史學家會跳出來駁斥我胡說八道,因為他們會考據說許仙是唐朝大中時人,而杜拉斯是現代的人物。有個偉人說歷史是個隨人塗抹的小姑娘,那是在批評我,但是據我所知中國的歷史是個隨人強姦的小姑娘,與之相比我簡直有點崇高了。但是根據新的司法解釋“行為人確實不知對方是不滿14周歲的幼女,……,不認為是犯罪”,我國的歷史看起來趨於老態,簡直是陳年而非未成年,所以強姦歷史的人們現在就不算犯罪,只是個“美麗的誤會”。這個解釋讓我很鬱悶,所以寫起東西就更加反叛得肆無忌憚。
如上所述,當許仙剃度之後,仍然保持俗家時的文學愛好,喜歡杜拉斯的文字,所以寫回憶錄的時候成段地抄襲《情人》的開頭。杜拉斯說,她從來沒有虛構,她全部的寫作,全部的生活,哪怕是一個副詞,沒有。但是我們知道她一向以虛構故事出名,所以我們也不用太相信那位杜拉斯愛好者的文字。事實上,許仙沒剃度的時候一點都不帥,剃度之後,那個樣子簡直就有點可怕了。
許仙沒剃度的時候是杭州五條街磨盤巷太和堂藥店的學徒,在許許多多的青年才俊裡面,許仙是以平庸出名的。一個人要是平庸到出名的地步,也是相當的不簡單的。那天是二月初八,在前一天的晚上,許仙剛收到被人退回的情書,天上下了一晚上的春雪。許仙覺得在雪夜失戀是相當的浪漫,浪漫帶來的興奮感剛好可以抵消失戀帶來的挫折感。初八那天許仙趕了個早,走到斷橋去看雪。於是碰到了白素貞。
那天斷橋上的人很多,看不到殘雪只看到殘屑丟得到處是。許仙是個平庸的人,所以他也磕着瓜子擠在人群裡面。事實上斷橋上面有很多一對對的情侶,但是許仙並未觸景生情,只是有點憤憤:媽的,為什麼在別人懷裡的女孩子都那麼漂亮!
許仙有一切俗人的愛好,比如在大街上看到漂亮小娘子卻假裝正經,卻老是用餘光不時地瞟啊瞟,時間一長就使得眼睛斜視。所以與他面對面說話的時候,總是發覺他想扭過頭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而事實上只有當他的臉與你成90度直角的時候,他才真正在盯着你看。所以白素貞很奇怪前座那個青年幹嗎老是側着身子面朝他鄰座的一位大媽,還一直這個樣子坐到終點站。
那時侯許仙正準備回藥堂,所以跳上公共交通船,發現了文文靜靜坐在那裡的白素貞。許仙坐在白素貞的前排,然後側過身子,仔細地看白素貞。可惜許仙在這裡犯了一個技術性錯誤,要是他把臉朝另一邊的話完全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為那邊是窗子,望出去是湖光山色;可是許仙太疏忽了,把臉朝向了另一邊,所以別人看來他是在盯着鄰座的那位大媽。那位大媽先是有點沾沾自喜,但是後來就有點侷促起來。我們知道許仙不是那種帥哥,所以他不具備帥哥們那种放電的眼神;他的眼神電量不足,最多讓人感覺發癢。不過時間一長,就算大媽人老皮厚,還是掛不住那種類似毛毛蟲爬的眼神。所以過了幾站以後,不但鄰座沒人了,連他面對過去的另一邊的那幾個座位上的人也都換位子了。
然後一直這樣子到了終點站,白素貞上了岸,許仙也跟了下去。這個時候老天湊趣地下起了雨,兩個人一起站在大樹下躲雨。象一切的俗人一樣,許仙也喜歡在女士面前表現出一種儒雅的風度,他對白素貞說他的藥堂離這裡不遠,小跑幾步就可以到裡面擦擦頭髮。當時的白素貞有點憂鬱,看起來就象是讀詩詞讀壞腦子的那種女孩子。她用一種迷茫的眼神看着許仙,然後就跟着許仙一路小跑到他的藥堂。但是幾年以後許仙才明白,真正迷茫的不是白素貞而是他。
事情很平庸地發展下去,許仙請她吃了頓飯,然後借了把傘給她讓她回家。第二天白素貞就來還傘,還請許仙過去玩玩,順便探討一下文學。許仙興奮地差點忘掉文學,要知道這年頭人都成了精,一切熱愛文學的少女都去熱愛文學家了,文學青年只不過是文學的附庸,自然也不在熱愛之列。所以後來傳說白素貞是變成人的妖精是很有道理的,因為她還是很熱愛文學,連帶熱愛這位文學的附庸。
我們的文學青年許仙還有一項很平庸的愛好,就是寫情書。只是現在的女孩子能識得“開元通寶”四個字就可以出去混,要是還湊巧知道《李娃傳》、《鶯鶯傳》、《霍小玉傳》之類的流行傳奇故事,那簡直是趣味高雅了。而許仙的情書有一切文學青年的共有的特徵,喜歡用典,賣弄學識。他的情書裡面總是出現相如文君,石崇綠珠之類陌生的人物,還有比目魚,荔枝(連理枝)等莫名其妙的東西。這讓虛榮的女孩子很惱火,因為不能明說看不懂,這樣會顯得淺薄;但是實在不知道許仙在說些什麼,也許在罵自己還不知道。所以許仙的情書總是被退還,開始的時候許仙是每篇都精心構思的;後來退的多了就拿一篇做底稿,隨便抄抄就送過去;再後來連抄的勇氣也沒有了,只是把信封的姓名地址改改,把舊信往裡面一塞就寄過去。許仙也不知道對多少女孩子發了忠貞不二,至死不渝的誓言,從這個角度看,我們的許仙還是相當的博愛。
如上所述,許仙把那封歷經數手的信送給了白素貞,出乎意料,白素貞很快就回信了,用大楷工整地寫了一個字:“好!”
事情發展奇詭地不象許仙一向平庸的經歷,馬上他們就租了一間房子同居,然後就好象那封回信一樣簡潔地生了一個孩子,就是許士林。許士林的出生距許仙和白素貞認識不到八個月。許仙是個文學青年,所以做事情一向很文氣,慢吞吞的,但是我們有理由相信在生許士林這件事上,許仙比一般的人迅速而高效。不管別人是如何猜測,許仙還是寧願相信白素貞那個所謂早產的解釋。那個時候許仙已經從太和堂畢業,靠家裡的關係在老家鎮江開了家保和堂藥店。一年以後有了自己的騾車,有了一處臨街的院子,一大群南洋的崑崙奴和扶桑的婢女,踏着突厥進口的靴子,抽着身毒的旱煙,到大食人開的酒館裡,喝着樓蘭的葡萄酒,然後用土火羅語大聲讚嘆高麗的舞女舞姿曼妙,偶爾看看薩毗國當紅小說家用巴利文寫的抒情文章。這樣看起來,許仙已經是個混得很不錯的小資了。
就在這個時候,法海出現了。
那個時候也就唐大中時,朝廷宏揚佛法,社會風氣遠比現在淳樸和正派。社會上要求上進的年輕人很多,都懷着普渡眾生建設大唐的遠大目標,加入佛門。雖然加入佛門可以不用交納所得稅,可以在外面吃飯旅遊不花錢或者用公款消費,等級別高到方丈那個地步,就可以擁有一大片的廟產供自己支配,出門還有法螺開道,輿轎代足,好不威風;但是每個加入佛門的弟子都聲稱自己懷着純潔的理想,多年來受佛祖教誨,想與青燈古卷為伴,更好地為眾生服務,想法崇高得讓我覺得自己很卑鄙淺陋。
但是由於人數眾多,所以朝廷要求精簡佛門,如來降世的大唐皇帝陛下不顧年歲已高和眾多七八十歲德高望重的佛門大德們,終於制訂出一個標準:滿二十周歲嚮往佛門的一切大唐優秀青年,只要擁有朝廷承認的佛門資歷認證,可以接受剃度受戒和宣誓加入佛門,然後由朝廷許可給予度牒,就是正式僧侶了。佛門資歷認證可以到朝廷指定的寺院考取。由於佛門是清淨地,所以考取佛門資歷認證的必須是童男童女,由於講究四大皆空,還不准做生意的加入佛門。到五十歲的時候一切州級以下的僧侶都要退休,部級的僧侶六十歲退休。京城級別的僧侶由於智慧過人,朝廷需要他們干幾年就得干幾年;同時朝廷覺得做為國家的精英,沒有妻室會讓朝廷蒙受寡恩的罵名,所以皇帝陛下特別規定,凡京城級別及以上僧侶必須委屈自己,擁有妻室。
據史書記載,這條規則公布的時候是盛夏,馬上全國飄雪,百姓無不稱頌皇上英明仁厚,感動上蒼,盛夏降雪為全國消暑。象我這樣心存頑劣的人,看了這個記載還是感動地鼻涕都流出來了。
那個時候裴休是當朝的宰相,可惜他沒趕上好時代,沒有加入佛門;但是他積極向組織靠攏,所以我們在歷代居士傳記里還是可以看到他的事跡,許多寺院的碑文題字都出自裴休之手。聞喜裴家是個大家族,雖然比不上四大門閥,但是還是高官輩出,所以這是一個上進心很強的家族。為了上進,裴休把兒子送入寺院學習,不久正式剃度受戒,領到了度牒,法名叫法海。據說法海和尚在山上挖到黃金數兩,上交朝廷,結果龍顏大悅,把法海定為全大唐十大傑出僧侶之首,供全國寺院的僧侶學習;還把法海寺院所在的山改名金山,出公款修繕了法海的寺院,賜名金山寺。
那天正是端午節,許仙雖然是個小資,但並非因此而忘記傳統,所以那天他上街買了安南府產的雄黃酒,準備和娘子一起品嘗,還有一束剛摘的百合。剛踏進內房就見到一個文質彬彬、氣度不凡的和尚從白素貞身邊走開,走出去的時候還很熱情地用肥嘟嘟的手掌拍了拍許仙的肩,佛門中人正氣浩然,許仙被他拍得差點把酒罈子砸了。
“許檀越,有那麼好的娘子,真是幾世修來的啊!”
“師傅是哪位啊?”
“哦,貧僧法號法海,在金山寺當方丈,有空來玩啊!今天是送菖蒲和艾草來的。‘蒲劍斬千妖,艾旗招百福’,善哉善哉!”然後人就出門去了。
許仙是個平庸的人,雖然他現在是個小資,但還是改變不了他是俗人這個事實,平白無故內房出現個禿驢,他覺得裡面大有文章,而且他是個文學青年,想象力一向豐富。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但是許仙要達到的目標是自己一思考,他娘子就發抖。所以他不說話,他等着他的娘子把事情解釋清楚,而且要讓他滿意。許仙放下酒罈子,一口氣吃了五個大肉粽,喝了一大口雄黃酒,終於忍不住要開口了。在他放下罈子的那一刻開始,他沒有正面看過白素貞一眼;但是我們知道,許仙有斜眼的毛病,所以他用餘光觀察白素貞,卻發現白素貞還是象第一次在公船上的那麼憂鬱迷茫,一副無辜的樣子。由於觀察太投入,所以一不小心就吃了五個肉粽,開頭還沒什麼,但是到了後來開始發脹了。原本許仙準備醞釀一肚子的氣,從聲勢上壓倒她,用自己的沉默和假裝的漠然來讓她心慌,然後就會老實交代了;但是現在的肚子全讓粽子塞滿了,哪有火氣容身的地方;原來預備拷問白素貞的精力和用心全都用來對付肚子的不安分了。所以他忍不住要質問娘子,好讓事情快點告個段落,可以馬上去趟廁所或者找帖藥吃吃。
哪知道白素貞卻開始哭了。一邊哭一邊講自己的經歷,還不斷給許仙倒酒。
“相公你知道的,奴家是山西聞喜人;那個叫法海的師傅也是聞喜人,是聞喜裴家的人。和奴家青梅竹馬,從小相好。……”聽到這裡的時候,許仙已經小半壇酒下肚了,只會說:“然後呢?然後呢?”
“相公你知道的,考佛門資歷認證是要童男童女才可以的,那個天殺的,讓奴家懷了孩子,就一狠心把我送到杭州。說是休養,還不是怕孩子出來壞了他的好事……”許仙點着頭,喝着酒:“然後呢?然後呢?”
“相公你知道的,現在他靠着他老爹,混上了京城級別僧侶,馬上要上京了,可以有妻室了……”
“相公你知道的,他爹裴休剛蹬腿了,他的幾個叔叔說他沒子嗣,準備把家產分掉,……”
“相公你知道的,……,相公你是個好人,……,相公我不適合你,……”
“相公你知道的,……誒~~~~~~,相公你怎麼睡着拉……”
第二天的陽光還是一樣熱烈和新鮮,好象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從這個角度說,陽光和女人是同質的,不管發生了多麼卑鄙或者傷心的事情,還是可以表現得一如往常地純潔和無辜。許仙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還是那麼憂鬱那麼純潔的白素貞,所以他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噩夢;但是他第二眼看到了法海油膩的光頭,他覺得自己還在噩夢裡沒有醒來。法海師傅以一種諂媚的笑容,對許仙輕聲說道:“許檀越,只要你休了白素貞,讓她帶走那孩子,大家什麼事情都好商量的。”
我們知道許仙是個很平庸的人,他是個俗人,他不會有膽子去反抗裴家的子孫,反抗也不會有好結果。而且說出去誰會相信啊,一個是朝廷認證萬民楷模的高僧,一個只不過是個賣藥的。這個道理法海和白素貞都清楚,所以他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說服他。但是我們的主人公突然表現出一次不平凡,一個不凡的人平庸一次不算希奇,但是一個平庸的人不平凡一次就可能石破天驚了。從這個角度來說那些自命不凡的傢伙遠不如平凡的人來的有成就。許仙扭過頭,看到桌子上那束原本要送給娘子的百合,經過一晚上那束百合還是一樣的飽滿滋潤,潔白素雅;但是百年好合的祝語的的確確刺激了我們的許仙。許仙記起自己還是文學青年的時候看過一本叫《化書》的書籍,裡面說道:“……烈婦化為貞石,山蚯化為百合,是以有情化為無情。”
“我要入佛門。”許仙把意思表達出來,這讓法海很詫異,因為他以為許仙只會敲詐幾兩銀子。
“許檀越,朝廷規定商人不得入佛門,而且佛門中人四大皆空,……”
“我要入佛門,而且還要能繼續自己的生意。”許仙的很堅定。他知道這是違法的事情,但是他覺得有情可以化為無情,非法可以化為合法,他平庸的愛情遊戲是個騙局,那麼為什麼人世這個遊戲不可以是個騙局呢?法海可以是這場愛情遊戲的規則制定者,那麼他為什麼不是人世這個遊戲的規則制定者?山蚯可以化為百合,荒謬可以化為規則。
不久,法海禪師向皇帝陛下進言,眾生平等,佛光應該普照到每個大唐子民,包括商人小販;而強求四大皆空是着相了,不僅不該反對僧侶致富,而且應該大力鼓勵佛門子弟勤勞致富,貧窮不是極樂世界!皇帝陛下聖明睿智,馬上准奏,還命令各地僧院每天召集人手,對着寺外朗誦聖旨:“奉天承運,大唐皇帝詔曰:貧窮不是極樂世界!普渡眾生就是要大家勤勞致富……”這樣發財致富的精神馬上傳達到全國每個地方,神州大地一派生機勃勃。
而始作俑者的許仙,在金山寺受戒,領到了自己的度牒。據當時的鎮江邸報報道,大唐大中九年十月十五京城級別高僧法海禪師夫婦大駕光臨許仙受戒儀式,在戒後與許仙等到場僧眾親切握手並發表講話,在講話中禪師大力讚揚了許仙一心向佛的虔誠,還對金山寺在許仙方丈為首的僧團努力發展下的前景表示了樂觀,並當場題字……。
按照我們偉大祖國官場平庸無能者升得快的定律,不久以後,我們的許仙禪師也升為京城級別僧侶,並在金鑾殿發表題為《保護富僧階層,富僧階層是特殊的弱勢群體》的奏摺,獲得輿論廣泛關注。史書記載,許仙禪師學識淵博,在講話中經常引經據典,包括道教著名經典《化書》:“‘至淫者化為媚蛇,至暴者化為猛虎’,我希望那些迷惑腐化我們僧侶的婦女潔身自好,希望那些仇富恨官的暴虐者要放平心態,要靠勤勞自己致富。……”
不過自從唐朝以來,我們國家的猛虎毒蛇日漸減少,除去皇恩浩蕩,佛法無邊的原因外,作者在這裡大膽地臆測,也許是《化書》寫反了,應該是“媚蛇化為至淫者,猛虎化為至暴者”,猛虎毒蛇全化為人型,所以不管佛法如何普照,律法如何嚴苛,總有些由畜生化來的人要去作奸犯科,貪賬枉法。
最後我們要交代一下文章開頭那篇自傳。所謂自傳就是自己杜撰,寫一個與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卻要讀者相信那是自己。到了晚年,功成名就的許仙就抑止不住自己年青時候的愛好,準備寫自傳。就象一個年華老去的女人總喜歡看着年輕時候的照片,最好還要是那種連爹媽都認不出的藝術照,女人和文人是同質的。但是如上文所說,女人和陽光是同質的,所以同理文人和陽光同質。好象陽光一樣看起來金光閃耀,但是卻是一樣的虛空,你冬天需要陽光取暖的時候,多半會被冷死,夏天你不需要它的時候,它就曬得你皮開肉裂;文人也一樣,你需要他幫助的時候他毫無用處,不需要的時候非變本加厲不可。
當時由於法海站錯了隊,朝廷正在打壓聞喜裴家的勢力。所以那篇帶杜拉斯味道的自傳說了好多法海的壞話,但是由於皇后陛下與裴夫人白素貞是手帕交,所以正面描寫白素貞,但是許仙和一切庸俗的讀書人一樣,喜歡用《春秋》筆法。比如說白素貞是蛇精,是在暗諷其本質的虛假可惡;而加進一個忠貞的小青,是在暗喻白素貞人格分裂兼納喀索斯症。但是我個人認為這是許仙俄底浦斯情結的表現,所以他要褒揚母性的象徵白素貞卻要貶斥父性的象徵法海。我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小資,在這裡研究起了自戀症和戀母弒父情結。
但是我們最後知道普及本的《白蛇傳》並非以杜拉斯式的文風傳世,對此我個人的解釋是當時的社會風氣相當嚴肅簡樸,不允許那些小資情調的文風蔓延到淳樸萬民。我相信當時在上層僧眾之間流傳的《白蛇傳》一定是如文章開頭所寫的那樣,充滿了一種杜拉斯的味道,可以滿足一個文學愛好者卑微的被壓抑很久的表現欲望,一種向老天吐唾沫的欲望,雖然明知道最後那出自自己之口的唾沫,還是要重重地砸在自己的鼻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