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007 臉譜: 隨便說說 日期: 2002-05-15 18:30 回復作者 修改本文
標題: 把手給我
內容: 把手給我
1
他叫名一文,27歲,從小生活就順風順水,幾乎沒遇到過什麼挫折。他總說,這是因為他命好。如果你遇到他,他總會滔滔不絕地給你講些他小時候的事情,那些事情聽起來是那麼驚心動魄和耐人尋味,同時,作為聽者的你也不禁要時時為他捏一把冷汗。當你留過冷汗後,他就會嘲笑你的膽小,並大大方方地說上一句:這有什麼,我就是這麼幸運。
他是如何的幸運呢?
他曠課從來沒人揭發;說謊話也從沒被誰識破過;他在右邊鄰居家的院子外邊烤土豆,燒壞了影壁牆,警察來了之後卻把他左邊的鄰居給抓走了;從13歲到15歲,他連續爬了兩年女更衣室的窗戶,一次都沒被人發現;他偷菜地里的蘿蔔和大棚里的黃瓜,還能經常得到媽媽的表揚;他在女同學家的樓下吻他的女同學,被對方父親看到了,不過才打折了他一條腿。
可是最近兩天,他卻總行背運,幹什麼什麼不跟他合作。
昨天早上,名一文穿了雙新皮鞋,這雙鞋相當於他給媽媽的5年的生活費。哪曾想剛一下地鐵,天空就下起了雨,還沒走兩步路,鞋跟就掉了。他趿拉着皮鞋經過泥水地,想甩一甩泥,由於用力過大,把鞋甩在了對面一位女士的臉上,磕掉了那女士的一顆門牙,當時女士的丈夫就在身邊,寬肩粗臂,像扔個石頭子那樣輕鬆地把名一文扔了出去,並從泥里揀起老婆的門牙,逼名一文吞了。中午,名一文買了他最喜歡吃的韭菜燜桂魚,被一根魚身上最大的刺卡在喉嚨里,險些喪命。下午,他奉領導命令去和某日本企業簽約,當日本人剛拿起筆來,他就啊啊啊打了個串兒嗝,還是韭菜味的,把合作夥伴直接給熏回了日本。吃過晚飯出門遛彎,又被幾十條小狗追得無路可走。
今天早上起來,名一文對着鏡子看,並沒有發現自己臉上刻着霉運,偶然間卻發現一粒粉刺,只輕輕一擠,結果稀稀拉拉留出了兩碗血。
因為這些事,名一文今天一天也沒有好心情,他苦盼着快到下班的鐘點,這可不是他一貫的作風。等盼到了下班,打了卡,匆匆收拾了皮包就往外走。其實他也沒事,他只想找個地方自己坐坐,緩解一下心情。他知道離單位不遠有間不錯的茶館,於是徑直奔茶館走去。
進了茶館,他揀一個角落坐下,想要壺龍井,服務員說沒有了,又要鐵觀音,也說沒有了,最後要了茉莉花茶,才給勉強端來一壺。由於喝得太急切,把舌頭燙腫了。他心裡越想越委屈,一生氣,結了帳走出茶館。
他走過兩條街,漫無目的地溜達。
街上有很多人,霓虹燈把整個城市都點亮了。他抬頭找月亮,月亮卻躲到了樓的身後。他繞過樓,找到一個台階坐下,望向空中,——咦,月亮呢?他剛剛還看到的。
“算命嗎先生?”一個中年漢子貓下腰問他。
“不算!”名一文已經夠倒霉的了,所以他沒什麼好氣兒。
“如果我沒猜錯,您這幾天肯定特背。”中年漢子說。
“哦?”名一文沒想到一下就被他看穿了,“說來聽聽,”緊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算不准我可一分錢不給。”
“我不是算命,我的特長是幫人改命?”
“改什麼命?”名一文問。
“改變命運,簡稱改命。”中年漢子說着話,蹲下身子。
“你有那本事?”名一文嘴一撇,“騙子我可見多了。”
“我可不是什麼騙子,”中年漢子說,“您聽說過秦始皇派徐達到東海求仙的事嗎?”
“是徐市吧,徐達是明朝的。”
“是是,我口誤,不過他們都是我的祖先,說錯了無所謂。”中年漢子解釋道。
“哦,那你叫什麼?”
“徐仙。”中年漢子回答。
“許仙?就是你跟白娘子有一腿啊?”名一文問。
“是徐仙,xu,二聲。”
“哦,我還說呢,許仙不是當和尚去了嗎。”
“別扯遠了,您想不想改命?”徐仙認真的問。
“你不先給我算嗎?”
“再跟您說一遍,我不是算命,是改命,我不圖錢,就是看您挺背的,想幫您一忙。”
“呦,那可真得感謝您,”名一文剛才一直坐着,現在蹲了起來,握着徐仙的手,“我跟您說,我這兩天特背,幹什麼都不順,您給我好好瞧瞧。”
“那沒問題,”徐仙說,“把手給我。”
“哎。”名一文把左手伸過去。
徐仙握在手裡,看了看,輕搖了兩下頭,“真不好辦。”
“怎麼了怎麼了?”名一文慌忙問。
“我上嶗山學藝的時候,有7個師兄,下山那天,老師專門把我留下來,給我講解世間絕妙的掌紋,其中就有你這掌相。”
“怎麼說?”
“你這叫旺陽掌,體內被陽氣充盈,缺了陰氣,所以你做事老是過。子曰:過猶不及。做事做過了也不好。”
“是是,我是老過。”名一文答,“您算得可真准。”
“不是算,是改。”徐仙強調。
“是,改,改。那您說我這怎麼個改法。”
徐仙摸了摸下巴,琢磨了琢磨,說:“改是很好改,但就怕您拉不下臉來。”說完他站了起來。
名一文也趕緊站起來,“您說,只要不違法。”
“就是,”徐仙若有所思,然後一擊掌,“就是你要穿女人衣服,把陰氣給養起來。”
“啊?”聽完這話後名一文發了一下楞,以為自己沒聽清楚,馬上就問:“穿女人衣服?”
“對。穿女人衣服,把陰氣給養起來。”徐仙重複了一遍。
“成,呆會我去商場買兩件內衣,穿在裡邊。”
“不行不行,內衣太小,陰氣養不足。”
“那我穿什麼?”名一文問。
“最好是大衣。”
“大師,現在可是夏天呀。”名一文改了稱謂。
徐仙又摸了摸下巴,“是啊,我也在想這件事,”想了想,“這樣吧,你去買條裙子。”
“行,晚上我睡覺的時候穿。”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徐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晚上本來陰氣就重,你再穿上裙子,那就該陰氣過剩了,弄不好就要變性。知道東方不敗嗎?”
“不知道。”名一文說。
“這位鼎鼎大名的歷史人物,就是因為晚上穿裙子,變了性的。”
“啊,那可不能穿。”名一文恍然大悟地說。
“哎,不能穿不能穿。”
“那我什麼時候穿?”
“白天。”徐仙回答。
“行,我豁出去了,明天請一天假。”
“不能請假,”徐仙說,“一定要穿着出門,連續穿8個小時。”
“啊?!”名一文差點暈過去,“8個小時,還要出門?”
“對,還要上班呢。”徐仙說得很果斷。
“這,這是為什麼?”名一文被徐仙說得摸不着頭腦。
“只有這樣,”徐仙懇切地說,“大街上的邪鬼才不敢再惹你。你要穿出來讓邪鬼們看呀。另外,你們單位也有邪鬼,所以你要穿到單位,最好在單位到處走,讓所有邪鬼都看見。”
“哦——。”名一文低頭沉思。
徐仙看他拿不定主意,說:“這是惟一能給你改命的方法,明天剛好是你的吉日,穿了,以後就一帆風順,不穿,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不堪設想。”
他見名一文還沒拿定主意,就從兜里掏出一個紙包,對名一文說:“把手給我,”隨後把紙包塞進名一文的手裡,幫他把手握起來,“這是兩顆命運丸,明天下班的時候準點服下,保證你以後萬事順心。”
名一文接下這兩顆藥丸,還有些心神不定。
徐仙一拍他的肩膀,“你想想,我一分錢不要你的,圖什麼呀?就是想幫你。”
“是,是,”名一文說。他心裡想,的確,人家圖什麼呀,趕緊道謝:“謝謝您,真的謝謝您。我不是不相信您,我就是在想,這明天要穿件裙子上班,那,那可太有點不好意思了。”
“嗨,這有什麼,不就是穿女人衣服嗎,這和你的前途比起來,哪個重要?”
“倒是前途重要。”名一文自言自語。
徐仙拍他的肩膀時加了分力,又拍着自己的胸口說:“你放心,要是不靈你找我,我當眾穿裙子上大街,或者,以後你但凡在大街上遇見我,就扒光了我,讓我在大街上跑。我決不怪你。”
名一文一聽這話,趕緊表態:“穿,我明天一定穿!”
“好,別忘了吃藥。”徐仙叮囑他。
“哎。”名一文滿心歡喜地答應,“我,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您。您住哪,哪天我登門拜訪。”
“哈哈,不用了,芸芸眾生,我們是有緣人,所以才幫你。好了,我走了。”
“好,您慢走,慢走。”名一文把手抬到腦袋邊上,恭敬地相送。
徐仙扭頭走了。
名一文這時覺得,徐仙的步伐靈穩,從背後看仙風道骨,心裡說,嗯,到底是修煉過的人。
名一文隨後就去商店買了件大大的裙子,並當場穿在身上,問售貨員好不好看,售貨員極口讚美,名一文也很滿意,把裙子脫下來裝進皮包,回家了。
作者: 007 臉譜: 隨便說說 日期: 2002-05-15 18:31 回復作者 修改本文
標題: 2
內容: 第二天一早,名一文穿着裙子出了門。這裙子是粉色的,要多醒目有多醒目。名一文把它穿在外邊,裡邊依然是西服革履,皮鞋擦得鋥亮。今天他出門時,那幾十隻小狗沒有追它,甚至四散而逃,名一文心想,徐仙的辦法還真靈驗。
坐車時也沒人再擠他了。他平時特別討厭一些外地人往他身上靠,可是今天,人人都離他起碼兩尺的距離,他們寧可互相擠成一團,也決不向名一文這邊靠近一步。名一文心下高興,這命改的,好。
一進單位的門,名一文就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前台的姑娘平時見他正眼都不看一眼,而今天,名一文心裡暗暗數了數,起碼有四眼。掃地的大媽見到他高興得把墩布一扔,叫着她媽媽的名字就立刻消失了。更不用說搞男廁所衛生的小伙子,還偷偷塞給名一文一張紙條,請他接受他的愛。
中午在飯堂,全單位人的眼光都停留在名一文的粉裙子上,被饅頭噎着的和打碎飯盆的不下100個人。還有人乾脆張開大嘴,把頭天晚上吃的海鮮全部吐出來。名一文認為,他終於得到了全單位人的關注,下一屆提拔幹部,非他其誰呢。
他一天的時間裡都在提醒自己,下班的時候別忘了吃藥。他不下一千次地去摸兜,當得知那兩粒命運丸還在的時候,就會自己對自己會心地笑一笑。
下午5點鐘,單位領導走進辦公室,通知今天沒事了,可以早下班。
“怎麼回事,不是5點半才下班嗎?”名一文問領導。
領導一見名一文,被嚇退了幾步,然後仔細一看,才定了神,對名一文說:“小名,你也早點走吧,趕緊走。”
名一文心裡歡喜,倒不是為下班,而是覺得領導比以前體諒了許多。當下站起來要和領導擁抱,領導倒退着摔了幾個跟頭,爬起來後跑出門去了。
名一文不想在單位浪費時間,他還想穿着衣服多走一走。他記起了徐仙的話,“最好在單位到處走,讓所有邪鬼都看見”,於是穿着衣服在單位到處亂逛,和每個人打招呼,同事們見到他都“呦”一聲,然後抱頭亂竄。名一文得意的在單位走了幾圈,一想,最好還要讓街上的邪鬼多幾個見到才好,一看表,離點半還有10分鐘,於是往杯子裡灌了點水,夾着皮包走出單位。
今天的天氣真好,茉莉飄香,蟬鳴螢舞,名一文走在大街上,感覺身體輕輕的,從未有過的舒適。他在單位周圍轉了三圈,嘴裡喊着:“大鬼小鬼出來瞧啊!”據說,當天晚上嬰兒不敢夜啼。
名一文擰開杯子蓋,看着手錶的秒針,心裡暗自數數。當秒針剛指上正上方,時針和分針剛好指到5點半的時候,他迅速地喝了一口水。這時突然想到,藥還沒拿出來,趕緊從兜里取出包藥的小紙包,打開紙包,手一個沒拿住,那兩粒藥丸骨碌碌滾到地上了,藥丸一蹦,又掉進了旁邊的下水道。名一文一下出了身急汗,氣火上升。他匆忙走到下水道口,蹲下身抬下水道的井蓋。井蓋是方的,鐵棍縱橫交叉,鐵棍間的縫隙剛好可以容納一個小孩把手直立地伸進去,可是名一文手大,磨破了皮才把手杵進縫隙,可還用不上力。他一想到這兩粒藥丸決定着他的前途,就一切也不顧了,任手鑽心得痛,努力把井蓋提了起來。他跪在井蓋邊上,伸長了胳膊去撿藥丸。手和紙包總是差幾毫米的距離,有時手剛一觸及到紙包,紙包就頑皮地跳到前面。這下可把名一文急壞了,他撅着屁股,用力伸展自己的前肢,抻開了腰。終於,紙包被他拿到了。
他站起身,剛要打開紙包,一個警察站到了面前。
“嘿,嘛呢?”警察問。
“撿,撿東西。”名一文顧不上跟警察多說話,伸手拿剛才放在地上的杯子。
“別動,”警察說,“站着別動。”警察的警惕性很高,伸手向身後摸了摸警棍。
“警察同志,有什麼事您先讓我把藥吃了行嗎?”名一文懇求着。
警察仔細打量了一下名一文的穿着,問:“什麼藥?”
“對我生命很很重要的藥。”
“別動,把手給我瞧瞧。”警察用下巴一指他拿着藥的手。
名一文無奈,把手打開。警察一把把紙包搶了去,“跟我走。”
“您先讓我把藥吃了啊!”名一文急扯白臉地說。
“跟我去那兒吃。”警察用警棍指着不遠處的派出所。
“行行,那咱快點。”名一文儉起皮包,向派出所跑。跑了兩步後回頭對警察說:“您就別磨蹭了,快點啊。”
“我操去那兒你還挺着急。”警察自言自語。
到了派出所,名一文要求吃藥,被警察拒絕了。
“你這到底是什麼藥?”
“命運丸。”
“什麼什麼,再給我說一遍。”警察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名一文把遇到徐仙的事情講了一遍,聽得警察發了半天蒙。
沉默了一會兒,警察問:“你就這麼穿了一天裙子?”
“那怎麼了,改變命運啊。”名一文理直氣壯。
“行,你真行,”警察說,“我早注意你了,剛才你在那兒轉了好幾圈,喊着‘大鬼小鬼’的,你知道周圍居民什麼反應啊,人家以為你是鬼呢。”
名一文不語,他覺得警察什麼都不懂,淺薄。
警察說着話把紙包打開,忍不住發了聲笑,把藥扔給名一文,“吃吧,先看準了再吃。”
名一文從昨天回家一直沒打開過那紙包,他拿在手裡一看,見那兩粒藥丸的外殼上寫着五個字——“牛黃解毒丸”。
“這這,這”名一文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腦子發沉,肺快要被氣炸。
“這他媽不是坑人嗎,這孫子,丫是騙子啊!”
“你才知道啊,”警察收住了笑,“吃藥就能改變命運,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那騙子什麼樣?”
名一文把徐仙的特徵說了一遍。警察登了記,說道:“把手給我,按個手印。”
從派出所出來後,名一文把裙子扔進了垃圾桶,一路上憤怒難平,連晚飯都沒吃,徑直走向昨天遇到徐仙的那個地方。在那裡他等了一會兒,不見徐仙,就去商店買了把大號菜刀,出來接着等,等到晚上10點鐘,回家了。
晚上名一文躺在床上睡不着,越想越窩火,使勁揪自己的頭髮。他想,徐仙啊徐仙,你讓我這麼出醜,好,哪天我見着你,非把你扒光了讓你在街上跑,這才能雪我心頭之恨,媽的,咱倆沒完。他生着氣,拔着頭髮。“早晚逮着你,扒光你!”名一文在心裡恨恨地說。
第二天起來照鏡子時,名一文發現,自己只剩下7根頭髮了。
作者: 007 臉譜: 隨便說說 日期: 2002-05-15 18:31 回復作者 修改本文
標題: 3
內容: 名一文大概蹲守了半個月,沒見着徐仙的影兒,心裡一發急,起了虛火,連那7根頭髮也不見了。這期間他遇到過幾個主動給他算命的,名一文不算,只問他們認識不認識一個叫徐仙的,對方都說不認識。他還去了幾個算命先生聚集的場所,縫人便打聽徐仙,得到的答案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曉得”,結識了幾個劉仙、馬仙和趙仙,有時候談得也頗為投機,他覺得,這幾個仙比那個徐仙厲害多了。徐仙是個騙子,而那幾位大多是來自蓬萊和西方樂土,是真的仙。還有個老太太,可真是來自大地方,她對名一文講,她來自東海,是龍王爺的乾女兒,因為追求自由的愛情,而與家庭決裂,算起來,也已經上岸四十年了,雖然還沒有找到自由的愛情,但老太太表示,她將不懈努力地繼續追求,直到死。名一文對這個老太太充滿景仰,甚至在內心想過要給老太太以溫情。
但名一文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仍在馬不停蹄地尋找徐仙。
這一天,他蹲守在和徐仙初次見面的地方,望着人潮流動,徒生感慨:徐仙啊徐仙,你可要藏好,要是被我找到,一定在眾人面前扒了你。
正在這時,一個男人突然在他面前坐下,看了名一文兩眼,問:“您是算命的嗎?”
“不是!”名一文沒好氣的回答,心想,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哎,”那人自嘆,“我最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名一文沒理他。
“您說,”那人問名一文,“我招誰惹誰了?”
名一文站起身要走,被那人一把拉住,“我求求您,就給我算算吧,我知道您是高人。”
“我不是。”名一文解釋。
“您是!我能看出來。”那人口吻堅定。
“好好好,那你說說,你怎麼倒霉了?”名一文問,坐了下來。
“我穿新鞋就下雨,吃魚被刺卡,晚上遛彎還被狗追。”那人懊惱地說,話語間露出無奈。
“嗯?” 名一文一楞,怎麼跟我一樣,他心想。“你叫什麼?”名一文問。
“我叫韓信任。”
“哦。好名字。”名一文喃喃地說。心裡突然覺得,對方的名字比自己的好,心下有點嫉妒。這時他才仔細看了看對方,韓信任四十來歲,戴着個眼鏡,面容憔悴憂鬱,身材不高,黃牙,一看就知道煙抽得很兇。
“您幫我出個主意吧,我知道您是高人。”韓信任懇求着。
“你不覺得我太年輕嗎?”
“不,您氣質好,像少俠。”
“哦。”名一文第一次聽到這種讚美,暗自高興。但轉念一想到自己穿裙子的情景,忍不住有些氣憤,頓時七竅冒煙。又一看韓信任那猥瑣的樣子,在心底笑了兩聲。
“你這命啊,得改。”名一文說。
“怎麼改?您快說。”韓信任急着問。
“把手給我。”名一文說。
“哎。”
他接過對方的手,仔細想了想,“我上嶗山學藝的時候,老師特意給我講過你這掌相。”
“您瞧,我就知道您是高人。”韓信任高興地說。
“你這叫旺陽掌,要補陰”
“怎麼個補法?”
“得穿裙子上班。你是在機關工作吧?”名一文問。
“是,是,”韓信任回答,“但穿着裙子上班,是不是太那個了?”
“裙子重要命運重要?”名一文甩開韓信任的手,裝着起身要走。
“命運重要命運重要,我一定穿。”韓信任趕緊陪不是。
名一文重新蹲下來,囑咐道:“一定要在單位辦公室里多走動走動,這樣邪鬼才不敢再惹你。裙子不用天天穿,擱一天穿一次就可以了,每天穿8小時,穿一個月。另外,這期間內不能過性生活。一個月後,你今後的日子就越過越順了。”
韓信任把這些話一一記在心裡。
名一文見他似乎面露難色,就拍了拍他肩膀,說:“我給人改命一分錢不要,你說,我圖什麼呀,只為幫你。要是我騙你,以後見着我你就可以扒光了我的衣服遊街!”
韓信一聽這些話,也趕緊表態:“是是,我絕對信任您。您是大好人,我這樣的凡夫俗子遇上您,真是三生有幸。我一定聽您的,明兒就穿裙子。”
“好,那就這樣。”名一文站起身,韓信任也站起身。名一文把嘴湊上去小聲說:“別跟別人說我會改命啊,我幫別人改一次命是要折壽的。”
“啊?”韓信任吃驚地看着名一文,“您瞧,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您。”
“別謝,誰讓咱倆有緣呢。”名一文緊緊握了握韓信任送上來的手,補充道:“記住,一定要穿粉裙子!”說完轉身走了。
“再見,”韓信任目送名一文離去,感慨自嘆:“這就叫普渡終生啊!”
兩天以後,各大都市報紙都在頭版的位置發了一組相同的照片,但所配文字的宣傳側重點卻不同。名一文把這些文字和圖片收集起來,晚上逐個瀏覽。這些文章的標題大概如下:
“中年男士趕時髦,街上流行粉裙子”
“想改命男人穿上女人裝,迷信算命引出大笑話”
“不是變性人,卻着變態裝”
“引領世界潮流,誰與裙裝爭鋒?”
“瞧這個傻冒!”
………………..
名一文看着這些文字嘻嘻笑着。那照片上的主人公,自是韓信任了。
作者: 007 臉譜: 隨便說說 日期: 2002-05-15 18:32 回復作者 修改本文
標題: 4
內容: 名一文不敢再去和徐仙見面的那個地方了,他怕被韓信任看到。但他時時還在想着徐仙。
如此過了幾個月,天氣轉涼,已是10月份。名一文頭髮長出來了,並留起鬍子,鬍子和鬢角連在一起,好象套了圈黑色毛線。下班後,他穿起風衣,戴上帽子,坐上了同事的車。同事的車是新買的,因此想多跑幾里路磨合磨合,就決定順便送名一文回家。名一文當然是興高采烈了,在車上還問同事:以後能天天這樣嗎?同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直咬自己的手。
車先在一處工地上繞了3圈,壓斷了幾塊大木料,然後經過一個泥塘,開進一個水池子裡洗了洗車,接着在人行道上撞飛了兩個垃圾桶,在開往郊區的公路上壓死一頭羊,最後車子才一調頭,往名一文家的方向開去。
鑽過了兩條街,車開到了一個名一文十分熟悉的場所,這裡曾是他遇到徐仙和韓信任的地方。名一文拉開車窗,讓同事慢點開。他四處張望,無疑,是在尋徐仙了。可是人群穿梭如流,每張臉看上去都很陌生。突然,名一文聽到一個聲音:“把手給我”,聲音很小,對於一般人來講根本不會留意,但名一文對這句話實在太熟悉了,忍不住朝聲音的發生地看去。
“你這命得改,必須穿裙子。”那是韓信任!他正在拿着一個男人的手看。
車緩緩經過韓信任,名一文怕被認出,趕緊把臉轉向相反的方向,同時去搖玻璃窗。
“……,三年不能過性生活。”還是韓信任的聲音。
名一文靠在座位上,露出笑容,但即刻,這笑容就消失了,代替而來的表情古怪離奇,誰也說不好那是一副什麼樣子。但肯定的是,他這時又想起了徐仙,“不扒你,毋寧死!”他喊出了聲,並憤怒地砸了一下車門。他的同事嚇壞了,幾乎咬掉自己的一根手指。
回到家後,名一文換去風衣,找了件中式棉襖穿上,出了門,鎖門時嘴裡暗道:“我就不信逮不着你。”
他下了樓,在被霓虹燈照得通明的大街上走着,仔細看着經過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大概到了11點半鐘,名一文有些累了,他沒有吃晚飯,確切地說是沒有心情吃,自從遇到徐仙后,他已經瘦下去40斤了。他決定結束這一天的搜尋行動,回家去好好睡個覺。
名一文延着回家的路走着,在一盞路燈下,一個男人正抱着膝蓋靠在燈柱下發呆。名一文見狀,突然想起了剛才見到的韓信任,於是走上前去問:“您聽說過秦始皇派徐市到東海求仙的事嗎?”
“我對歷史沒興趣!”那男人粗魯地說。
“那您聽說過東方不敗嗎?”名一文仍耐心地問。
“是日本鬼子吧?”
“不不,這可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名一文的話還沒有說完,一輛警車閃電般停到身邊,下來7、8個警察,迅速地將他和那男人按在地下。
“幹嘛的?”一個警察踩着那男人的臉問。
“我,我就是在這歇會兒。”那男人咧着嘴說。
“那他呢?”警察一指名一文。
那男人說:“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這歇得好好的,他跑過來考我歷史知識。我真不認識他。”
“都帶走。”另一個警察命令。
看守所里,名一文和那男人被分離審問。
“瞧你這打扮,能是好人?”一個警察數落名一文。
“我是好人。”名一文解釋。
“少廢話,剛才你倆談什麼呢,早注意你們了,瞧你倆那熱乎勁兒,還敢說不認識!?”
“我們真的不認識。”名一文說。
另一間屋子裡,男人正極力地為自己辯護:“真的,我就是歇會兒,他就過來了,問我認識不認識秦始皇。真的我沒騙您。”
“不說是吧?”警察威嚇那男人。
“對了,他還問我知道不知道東方不敗。”
“你丫再廢話!”警察生氣了,站起來怒目相對。
“哎呦,大哥,我真沒騙您,您瞧,我要是想幹壞事,能穿趿拉板兒出來嗎?”
警察低頭看了看他腳下的拖鞋。
“就是因為你穿拖鞋,”警察說,“天都這麼涼了,你還在外邊呆着,還穿拖鞋,不懷疑你懷疑誰?”
“不是,我家就在旁邊,跟媳婦吵完架就被轟出來了,所以這打扮。”男人很委屈地說。
“住哪兒?叫什麼?”警察一邊問一邊記錄。
名一文這邊,他死活沒說出自己的目的,只一再重複:“我就是想考他歷史知識,沒別的意思。”警察記錄下他的住址和單位後,又查了他的身份證,就把他放在一邊不管了。
因為警察沒查出來什麼,第二天早上,名一文被放了。放之前對他說:“把手給我”,叫按了個手印。
出來時正好遇到那男人,名一文想走過去和那男人寒暄兩句,那男人一見他,撒腿就跑,掉了只拖鞋也顧不上撿。
作者: 007 臉譜: 隨便說說 日期: 2002-05-15 18:33 回復作者 修改本文
標題: 5
內容: 這件事過去了兩個星期,一天晚上,名一文接到姐姐從美國打來的長途電話,說她們一家子要回國來玩兩個月,通知他三天后去機場接機。
三天后的下午,名一文向單位領導請了假,提前來到機場。等了大概1個小時後,見姐姐連同姐夫,還有可愛的小外甥走了出來,一位大方漂亮的姑娘緊隨在她們身後。
“姐姐!”名一文高興得叫着,迎了上去。
姐姐一見名一文,先是一吃驚,然後滿面愁容,拉起名一文的兩條胳膊問:“一文?真是你嗎?”
“是我呀,姐姐!”名一文回答。
“天哪,您這兩年遭受了什麼罪,竟變得這麼瘦,”伸手拽了拽名一文的絡腮鬍子,“還變得這麼毛茸茸的了!?”
聽姐姐一提到這些,名一文傷了心,心中想:這還不是那個該死的徐仙害的,別讓我見着他,見着他我就扒了他!
名一文想着,趕緊定了定神,對姐姐說:“沒事沒事,就是工作壓力大點。”
姐姐心疼地握了握名一文的手,隨後轉身叫跟在後面的姑娘:“Marry,這就是我弟弟。”
“你好,我叫Marry,梅月。”姑娘說着走到名一文面前,伸出手。
名一文望着這個姑娘,他覺得,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加在一起,也不及她的美麗與高貴。他傻傻地看着她,心中充滿了嚮往和仰慕。
“哎,握手啊。”姐姐叫着名一文。
名一文沒有聽見。
“嗨,把手給我,”姐姐一把拉過名一文的手,名一文這才發覺,姑娘的手一直伸着。
“ 噢,對不起。”他趕緊道歉,和姑娘握手。突然看了一眼姐姐,他不明白姐姐為什麼會說出‘把手給我’這四個字。
“走吧。”姐姐說了一聲。回頭招呼名一文的姐夫。
姐夫答應了一聲,急忙走過來,提起兩個大箱子,剛要走,又被姐姐叫住,在他脖子上套上了兩個書包。他姐夫屁也沒敢放,蹣跚地走出機場大廳。
到了名一文的家,吃過晚飯,姐姐把名一文叫到一旁,說:“你帶着梅月出去走走吧。”說着笑了笑,往名一文手裡塞了一把錢。名一文知道,梅月一定是姐姐給自己介紹的女朋友,暗自歡喜,帶着梅月出門散步去了。
剛走出樓門,幾十條小狗圍上來啃名一文的皮鞋,在平時名一文肯定落荒而逃,但今天梅月在身邊,說什麼也要拿出點男子氣概來。他用腳甩出了一隻趴在鞋上的小狗,緊接着又有一隻爬上來,他又甩開了,一隻大點的狗見此生了氣,汪汪叫着往名一文身上撲,名一文左右抵擋,閃轉騰挪,只累得那狗哈哧哈哧伸着舌頭,眾小狗一見,立刻把名一文包圍起來,衝着他怒吼。一隻勇敢的小狗跑過來在名一文皮鞋上拉了泡屎,名一文氣急了,一腳將其踢上二樓陽台,一命嗚呼了。梅月一下挎住名一文的胳膊,拉着他快走,走出一段距離後,回頭看小狗沒有追上來,對名一文說:“你真勇敢。”眼光里儘是喜愛和心疼。名一文擺一擺手,“這算什麼,我還孤身打死過一隻蟑螂呢。”“是嗎!”梅月把頭靠在了他肩頭。名一文心裡高興:我的幸福生活就要開始了。
他和梅月彼此依偎着走了一陣,梅月的肚子叫了,想必是有些餓。名一文問:“你是不是餓了?”
“嗯,”梅月柔聲說,“晚上那一斤麵條和8個包子沒吃飽,那隻烤乳豬也太小了。”
“那咱們到那兒吃點夜宵。”名一文一指對面的飯館。
“你真好。”梅月的聲音簡直能迷死人。
名一文領着梅月剛過馬路,就聽見後面有個聲音問:“二位算命嗎?”
這聲音正是名一文日夜想要聽到的聲音啊!這時他的頭髮根已經打了立正,渾身肌肉膨脹着。
他轉回頭,果然是徐仙!
“孫子,我可找着你了!”名一文甩掉梅月的手,一把揪住了徐仙。
“哎,不是,哥們你要幹嘛呀,”徐仙顯然還沒有認出眼前的人,“哥們你幹嘛呀!?”
“幹嘛?我要扒了你!”名一文叫着。
徐仙定睛一看,認出了名一文,使勁撥開名一文的胳膊,轉身就逃。
名一文哪裡肯放過他,不理會梅月,在後面猛追,邊追邊喊:“扒了你丫的!我非扒了你!”
徐仙拼命地跑,名一文拿出了吃奶的勁頭,緊追不捨。您要是以為名一文身體瘦了,體質不好,那您可錯了。事實上名一文這幾個月來一直在鍛煉身體,主攻爆發性和耐力性的項目,為的就是這一天。
他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抓住了徐仙。他摟住徐仙的脖子,一把把徐仙摔倒在地(忘了說了,名一文近來還在學習摔交、柔道、拳擊和跆拳道,連三截棍都練了)。徐仙被名一文壓在身下,忙不迭求饒:“哥們哥們,饒了我吧,我錯了……哎,我真錯了真錯了……求你了別扒我,哎呀….哎呀….襯衣給我留下吧,這大冷天的….小背心就別脫了…..哎呀呀!”
名一文麻利地把徐仙上身扒光,站起來喘了口氣。他心裡高興,這段日子沒白練習扒自己身上的衣服。而且今天速度也快,他看看表,打破了保持已久的記錄。徐仙抱着身子坐在地上打哆嗦,趁名一文不留神,爬起來就跑。名一文也不去追,因為他已經達到了渴望已久的目的,站在原地哈哈地大笑,繼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笑。
正笑着,見兩個警察按着徐仙的脖子走了過來,徐仙赤裸着上身,像只被扒了毛的公雞。一個警察踢了名一文屁股一腳,“注意你們半天了,起來,走一趟!”
作者: 007 臉譜: 隨便說說 日期: 2002-05-15 18:33 回復作者 修改本文
標題: 6
內容: 派出所里,警察端給了徐仙一杯熱水,徐仙接過來,手還在不停發抖。
“說說吧,幹嘛騙人?”警察問。
徐仙喝了幾口水,哆嗦着說:“沒事,就是好玩,想找樂子。”
警察一拍桌子,“那人家扒了你就活該!”
徐仙打着哆嗦,不說話。
“最近好多起穿裙子滿大街跑的事件,是不是全是你騙的?”
“不是不是,”徐仙抬起頭,“我就騙了他一人。”
“吃飽了撐的!”警察罵了徐仙一句。
另一間屋子裡,一個警察站在名一文面前,踱了幾步,沖名一文說:“嘿,別笑了。”
名一文坐在椅子上一直在笑,有些收斂不住。
“你報警啊,這是你自己處理的事嗎?”
“不,不是。哈哈哈。”
“收不住了是不是?”警察立目而問。
“收,收得住。哈哈。”
“你說你們倆這不都是缺心眼嗎!”警察說。
“嗯,是有點缺。哈哈。”名一文心裡想停住笑,可就是停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震盪着整個派出所。
第二天早上,名一文被放了出來,他孤獨地走在街上,低着頭,想着近來發生的一切。他走到一個早點攤,要了一碗豆漿和油條。
“孫子,我扒了你丫!”一個人從他背後撲過來,幾乎將他撲倒,由於力量太大,自己反跌了出去。
名一文一看,是韓信任,撒腿就逃。
韓信任在後邊拼命追,嘴裡喊着,“扒了你丫的!我非扒了你!”。名一文跑了一陣,突然停下來,他轉過身,微笑的看着韓信任,一臉平和。韓信任已經跑丟了眼鏡和鞋子,但仍歇斯底里地喊。他衝上來抓住名一文,撕扯着他的衣服。名一文仍然微笑着,一動不動。眼前的韓信任,已經兩眼呆滯,形銷骨立,瘦得就像一隻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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