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在靈溪三小聽張祖慶老師的課《我盼春天的薺菜》,我深受感動!課文被張老師演繹得情義綿綿,充滿了人性的關懷,那一個個教學片斷竟是如此的觸動心靈。無論是教學設計、課堂節奏的控制,還是張老師的個人修養,都讓我耳目一新,嘆為觀止。可以這樣說,從教以來,在聽過的所有課中,這是一節讓我難忘的課,那一幕幕場景至今還讓我沉浸在一種難以言狀的享受之中。
回來後,我把張老師發給每個聽課老師的補充材料《走過人生的冬天》念給學生聽,雖然我的朗讀不能和張老師相提並論,但學生都被主人公張潔那不屈不撓的精神和她們母女之間的拳拳真情深深地感動了。這就是一篇好文章的魅力!
然後,我就和學生一起回憶五年級時學過的那篇《我盼春天的薺菜》。聊着聊着,我提了個問題:
“你們餓過肚子嗎?”
全班53位學生,只有五六位說餓過一兩次。
我讓這幾位學生談談感受。他們說,就是肚子有些難受,空空的,沒力氣。
我說,是這樣的,老師也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接着,我故意出了一個難題考考學生,舉手的寥寥無幾。我突然說:“沒舉手的,中午留下來陪我餓肚子!”
坐在第一排的葉宗釧笑嘻嘻地說:“老師肯定是故意這樣說,不是真的。”
“我可是說話算數的!”我嚴肅地補充了一句。
聽我這麼一說,立刻有一半多的學生舉起了手,還有個別的在猶豫着,舉起又放下,看看別人,放下又舉起。我知道這個別的是在左右為難:舉吧,可是回答不來,不舉吧,那萬一真的被留下來又不願意。
見此情景,我馬上從葉宗釧那裡拿了一隻筆,從第一組開始,記下沒有舉手的學生名字。
這一下,有些學生又舉起了手,還有的呢,依然如故……
等到第三節下課(10點45分),我已經在教室門口等着。當其他學生興高采烈地去吃飯時,我把那些被記了名字的學生留了下來。
看得出來,他們有迷惑不解的,有憤憤不平的,有唉聲嘆氣的,有隨遇而安的,有好奇等待的——他們一個個都看着我,看着我接下來又會怎麼做。
我說:“從現在開始,每個人拿出一張紙,寫100字以上的話,圍繞‘我要吃飯’這個理由寫,寫好了馬上給老師看,老師覺得可以了就去吃飯,如果不行,還要重寫。注意了,一定要認真對待哦,不然,可要陪着老師一直餓肚子了。”
話音剛落,他們立刻動起了手來。我便坐在前排的一個位置上,靜靜地看着他們寫。
大概過了五分鐘,許益峰第一個把寫好的紙張拿給我過目。我一看,字跡潦草。我說,不行,你得重新抄了。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座位。
又過了兩三分鐘,王希希來交稿了。她這樣寫道:
“我要吃飯的理由:1、我肚子很餓,如果飯不吃會得胃病的,得了胃病要打針,打針很痛的,我怕痛。2、我還有數學作業沒寫,如果沒吃飯,就沒力氣寫,就會被數學老師批評。3、我還得去看我弟弟吃了沒有,吃飽了沒有。4、我好朋友還等着我去買飯呢,如果飯賣完了,那我還得餓肚子。飯沒吃,我還會被我媽媽罵的。老師,您擔當得起嗎?”
我向她點點頭:“可以了,你快去吃飯吧!”
她高興地跳了起來,一溜煙跑出了教室。
接着是李潔的:“我要吃飯,因為我肚子很餓。為了吃飯,我只能在這裡寫這篇《我要吃飯》。大家都知道,飯是人類最需要的,沒有飯,就意味着有人會失去生命,我就是其中一個。為什麼我會這樣可憐?是不是就因為我不舉手的原因?如果考試可以任意寫一篇作文的話,我肯定要寫《老師,我要吃飯!》——老師,我要吃飯!”
我拍拍李潔的肩膀說:“你的任務完成了,現在就讓你吃飯,快走!”
“哦,我可以吃飯啦——”他喊了起來,衝着其他同學做了個鬼臉,跑了。
第三個交稿的是黃陳陳。她寫得蠻長的:
“我肚子非常餓,因為早上我吃得少。就算我們沒有舉手,也不能不給我們回家吃飯吧!別班的老師可不會這樣,他們的學生沒有舉手發言,老師也沒有把他們留下來啊,拜託您了,老師,讓我回家吃飯吧!我都沒力氣了。我要是沒回家吃飯,家裡人會擔心我的,還會罵我的,而且下午我也沒力氣上課了。上課時就會靠在桌子上睡覺,肚子也會很疼的。再說,您陪着我們,您也沒得吃飯,我們不都餓肚子嗎?您如果讓我們回去吃飯,您也可以回去吃飯了。快讓我回家吃飯吧,肚子都咕咕叫了,看着別人在吃飯,我感覺肚子更加餓了!再遲些的話,我要人抬着回家啦!”
“老師再堅持片刻,”我向黃陳陳微笑着,“你先走吧!”
她愣了一下,但頃刻間一種努力後收穫的喜悅湧上了臉龐,她也朝我微笑着,高興地走了。
這時,許益峰也抄好了:“老師,我想吃飯啊,要是不吃飯,就會餓肚子,餓肚子就會變瘦,變瘦了,身體就不健康。我每天都要吃飯,只要一天沒吃飯,我就會發瘋。老師,求求您,放我出去。我想吃飯,只有吃飽了飯才有力氣讀書啊!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吃飯。老師,放我出去吧,要是不吃飯我會死的!我死了,您就要坐牢的!”
“看你說得這麼可憐,求什麼啊,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呢,老師沒理由不讓你走,老師也不想坐牢……”我作了個“請”的動作,許益峰樂了,說了聲謝謝老師,三步並作兩步地回家去了。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其他學生也一個接一個地把寫好的紙張一一交到了我手裡:
楊媛媛:我肚子餓,如果您不讓我回家吃飯,我就會變成竹竿。我想吃飯,難道您就那麼絕情不讓您的學生填飽肚子嗎?那您也得陪着我們一起餓肚子了,看您下午怎麼上課!老師啊,您看到他們吃飯,難道您就不想嗎?難道您不嘴饞嗎?老師,您看我的好朋友王希希都通過了,她高興地跟許思思一起吃飯了,讓我好羨慕哦!老師,我肚子很餓啊,拜託了!
楊義橫:因為我早飯吃得太少了,早在第二節課我的肚子就叫起來。現在,我看見李展的牛奶和飯,我的眼睛一直發光發亮,好像變成寶石了。老師,我要吃飯,因為這些飯菜是多麼香啊,我真想一口把他們全吃掉,永遠不消化掉,這樣就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我要吃飯,我要吃飯,我餓啊……
易小芝:我要吃飯,首先是因為我的妹妹,我沒有去買飯,說不定妹妹也沒去買呢。要是我沒有吃,肚子餓,又上不了課了,其他老師如果問我怎麼了,我就說您不讓我吃,折磨我哦!
老師,您讓我回家吃飯吧,假如我有個三長兩短,我看您怎麼辦?
老師,我只剩一句話:您讓我回家吃飯吧,如果晚了,我就沒得吃了啊!
易冰冰:因為我弟弟在等我,因為我餓了就會難受,因為去買飯太晚了就沒飯了,因為吃完飯,我還要上街買筆,因為我的數學作業和作文還沒寫好,因為我怕您等我們把肚子餓扁了,因為中午做完作業我還要玩24點,因為我不想留在這裡餓肚子變得傻傻的,因為我不想沒力氣聽下午的課,因為我不願意看到您也沒力氣上課!如果您真是這樣,就會害人害己!
……
我快速地瀏覽了一下,都寫得不錯,就讓他們去吃飯了。這時。時間已過了15分鐘,只剩下李舒一個人了。他平時一說寫作文就咬筆頭的,到現在還沒寫好,這在我意料之中。我不會讓他磨蹭超過20分鐘的,即便沒寫好。
我走近他問:“餓嗎?”
他沮喪地點點頭。
“老師也餓了,也很想吃飯呢!怎麼辦?”
他遲疑着答道:“可是我只寫了幾十個字,可以嗎?”
“不可以!要求是不能少於100字的!”我肯定地說,他失望地苦着臉。
“不過,”我低下頭悄悄地告訴
“你可以先拿回去,吃了飯繼續寫,下午交給我!”
他一下子就高興了,也輕聲地說:“謝謝老師!”
就這樣,我一手操作的“任務”到此也完成了,看看時間:11點10分,中學還沒放學呢。我就讓已在學校吃完飯的陳小寶,去校門口的那家飯店裡煮了一碗粉干,加了一個雞蛋。然後,坐在教室里津津有味地吃着,一邊吃一邊和學生聊着……
第二天在課堂上,我把那些紙張上的話念給學生們聽,大家聽得很有興趣,有的還捧腹大笑。我問被留的學生經歷了這件事後有什麼感受,他們有的說肚子餓了吃飯特別有滋味,有的說這時候吃飯不用菜也能嚼出味道來,有的說要是哪天胃口不好就餓一下自己,還有的說現在特別理解《我盼春天的薺菜》裡的“我”為什麼嘴那麼“饞”了……
最後,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學生:“其實老師的做法是要受人批評的。不過老師不會把留下來的同學餓久了,老師已作好了打算,最多20分鐘。現在,老師感到特別高興,因為這些同學把當時真實的想法原汁原味地記了下來,這是留給老師的一份特殊禮物。在這裡,老師謝謝這些同學。接下來,大家怎麼批評老師都可以……”我停止了說話,真誠地望着學生。
“原來這樣啊,就是嘛,我當時就想,老師怎麼會這樣不講道理呢?”
“被留下來,我有些生氣,等到老師說要寫《我要吃飯》,我心理就有數了,這對我來說,很簡單!”
“一聽到寫理由,我就知道老師肯定是為了想看看我們的真實想法,所以我也不擔心了。”
“老師,我們不會怪您的,再說您也和我們一起餓呢!”
“其實也只是比平時遲了十幾分鐘吃飯,卻讓我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學生七嘴八舌地議論着,臉上的神情豐富多彩。
“謝謝你們的理解和信任!”我說,“從此以後,老師不會再用這個方法讓下一屆的同學寫這個了,因為老師覺得值得珍惜的東西總是在於第一次。或許在你們的眼裡,這一次沒什麼可留戀的,但老師會一直記着,就像記着我們相處一年的酸甜苦辣與歡聲笑語……”
是的,我一直記着!現在這屆學生都已經畢業了,不知他們還記不記得曾經的“我要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