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全感 |
送交者: 逸雲 2002年06月15日16:39:52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我的安全感 逸雲 聽到外婆去世的消息時腦子裡有種麻麻的感覺,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停止了流動,身子空虛得像片雲而又沉重得像塊釺。不會吧,我試圖說服自己。可窗外刺眼的陽光和媽媽的哭泣聲讓那試圖抵賴現實的我又頹然坐下。 媽媽告訴我從我兩歲多起外婆就扛起了照顧我的責任,她告訴我她那時得去城裡工作,無法看護我,而更加繁忙的爸爸帶着哥哥在另個地方求生。 我隱約記得坐在小姨的腿上,被那破舊的長途汽車和那坑坑窪窪的公路顛簸得吐得一塌糊塗。第一眼看到洛陽橋的感覺就很熟悉,仿佛在前生就來過這裡。只是那時候還小,對那種感覺模模糊糊,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更令我迷惑的是第一次看到外婆時我馬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時對那種其實很複雜的心態的表現就是掙扎着要到外婆的懷裡。那安全感也是我出國後在彷徨惶惑之際最念念不忘的。 每個人都說我小時候調皮,象個小猴子似的坐不住,我自己也知道。外婆常常端着一碗熬得軟軟的粥,夾上她用油煎得又酥又香的鹹魚,跟着我屋裡屋外,橋上橋下的跑,只為了說服我多吃一口飯。我的腳步隨着我年齡的增長而漸漸加快,外婆慢慢地跟不上我了。我那時對能擺脫她的追趕驕傲無比,沒想到日後時常出現我夢裡的卻是外婆在身後的呼喊聲。 外婆住的小鎮離海只是步行的距離,海產極其豐富。赤足在泥沙上行走不久必可抓回不少小螃蟹,小蝦和許多莫名而五彩的小生物。如果肯花力氣的話,海石上儘是牡蠣,在炭火上一烤香氣四溢,味道更不用說了。依稀記得常在家的後院學着外婆的樣為牡蠣去殼。拿着一把錐子,食指上套着橡皮圈,小心翼翼地橇開那粗糙又鋒利的硬殼,反面卻是亮晶晶的,帶着熒光一閃一閃的,極端的美麗。外婆能用牡蠣做出許多好吃的東西。我最喜歡的是牡蠣加稀飯,那咸鹹的,鮮鮮的味道我日後再如何尋找也尋找不着,也許我尋找的其實不是那獨特的味道,而是那再也無法重複的愛心。 記得在客廳里有一張不知是曾祖父還是曾曾祖父的畫像,穿着奇怪的服裝,長大了才知道那是清朝的官服。因為如此,張姓在鎮上是大世家,雖然後來沒落了,外婆的七個子女也離家了,屋子卻總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那房子有幾間偏房我不記得了,只是很大,里里外外到處可以玩捉迷藏。那時還沒有人用電,天黑後外婆一般只在廳里點上一根蠟燭。不記得我幾歲了,有個晚上我獨自在偏房裡睡覺。半夜醒了之後見不到外婆,周遭的黑暗突然讓我有種莫名的恐懼。模到廳上時卻找不到外婆,我更加的害怕,不過還是沒有哭出來,只是低聲呼喚着外婆,找到她時卻已是淚眼朦朧了。外婆坐在她的床邊,就着根蠟燭在補我的衣裳,我叫了聲外婆就撲到了她的懷裡。她低聲地問:“怎麼了?”我沒說什麼,只蜷曲在外婆的懷裡又沉沉地睡去。外婆給我的安全感我那時無法表達,只知道燭光里的她是那麼的慈祥,那麼的可親。 出國後,一晃七年,我時時惦記着要早日回去探望外婆,可由於學業金錢的關係總不能如願。外婆九十歲生日到來之前,我終於下定決心要回去了。我興奮地籌備着禮物,幻想着重踏鄉土的一剎那。拿到機票的那天,伴隨着電話鈴聲的卻是大家意料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消息。“那就不用回去了。”媽媽勸我。可我還是抑制不住至少再見見外婆的舊居,到她墳上獻上一束花的欲望。 見到老朋友們的欣喜洗去了旅途的疲憊和淡淡的憂思。在國內的一個月裡我天天和朋友們到處瘋狂。去了外婆的舊居伴隨着的是更深的傷感,念着要去掃墓的心卻在幾個星期的霓虹酒色里漸漸淡去。 回來後,把歸途的記憶放進相冊的時候,裡面飄出一張舊照片,上面是我出國前和親戚們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餐,坐在旁邊為我夾菜的是外婆。那剎那間揪心的痛帶來的是無比的悔意。 下次吧,我安慰自己。 二零零二年六月十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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