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前未署名的情書
原文/拾廻

今年初,剛上網寫博客時,就想把這段戀情寫下來;後來總有事情打斷,一直等到今天.
每次回到南京都想,是不是再去見見小龐,我的初戀;她名叫小娟,同學喜歡叫她小龐.
人人都會有初戀,說一輩子不結婚我相信,當丁克也沒什麼;可要說一個人沒有初戀,我不信,除非這人不正常.有的人也許僅有個好的初戀,卻沒得到什麼好的結局;也有的人不知道初戀怎麼開始的,終了卻得到一個滿意的愛人. 而我似乎還說不清我的初戀.

還在我上次回國探親的前天晚上,我翻找過去寫的詩,想貼在博客的版面上；在舊日記本里，發現還夾着一封情書的草稿 --- 那是我寫給小龐的第一封信; 時間1979年3月20日,當時沒署名就寄出去了.28年來,我還能背出上面的每一個字.（其實,和別人說自己戀愛的內容沒什麼大趣;而我想,這也是借事說事 --- 雖然沒有劉心武借紅樓說青樓的水平, 但也有點醉翁之意吧。現在中學生發着電子郵件和手機短信, 哪裡知道我們那個時代少男少女寫情書的苦哦! 弄不好還能把人的前程影響了.)

那時，市內寄信郵票只要四分錢, 比現在發一條短信還便宜.（記得三分桂花冰棒，四分香蕉或橘子冰棒，五分奶油冰棒；六分雪糕，一毛就能買塊冰磚的年代麼？）。還記得，南京十四中學的大門和傳達室間的牆上有塊小黑板,上面寫着有了郵件人的姓名. 那年的南京，還是春天就已經很熱; 我連着幾天下午，在炎炎的太陽底下，看着那塊黑板. 寄出信大約一個星期了,終於看見傳達室的老頭把黑板上“龐小娟”的名字搽去. 可隨後的幾個月卻沒回音，我心裡不好過，老在想：是她收着了麼?

那個時代,還可以塞小紙條傳遞情書,但我覺得這條途徑沒有郵遞來得正式和隱蔽. 2004年夏天, 我再見到小龐時, 和上一次見到她已隔了17年. 當我們再次說起這事的時候,小龐告訴我她兒子已15歲了, 跟我大女兒同年; 正是和我當時給她寫第一封情書時差不多的年齡. 她笑着說，已有一些女孩子給她兒子發短信,內容要比我們那時的不知道有多白,多現代.小龐說這些話時,雖然還很靦腆，但很輕鬆……。歲月把人過去的苦慢慢淡化，但我想說那個年代,正是那種傳情的方式,而不是感情本身把我和小龐，還有很多人,害苦了!

小龐是公認的美人, 演《血色浪漫》時的孫儷有點象她, 雖然她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女兒. 我常常夢見小龐16歲時的樣子，每次夢醒都有點悵然......。那封信收去後三個多月, 我沒觀察到小龐見我時表情有什麼變化;那雙大眼睛還是帶着與以前一樣特殊的柔和.就在那年高一上學期快結束時一天的班會上, 班主任訓話, 未點名地說到班上有男生寫情書給女生;雖然信沒署名但他一眼就看出是誰寫的……等等, 還有許多如果不主動交代, 後果就會很嚴重的話.當時我除了心跳有點加快外,還是很冷靜的,卻沒敢看小龐的眼睛.就在那天晚上，我還是去了班主任章老師家,承認了寫信的是我.章老師說,信是女生主動上交的.我要求他不要給我處分,讓我繼續做班長(因為我自上小學一直是當班長的),並保證高考不丟分.在隨後的一年半的痛苦和等待下,雖然對小龐還不死心,我又暗暗喜歡上了另一個同班女同學 X(我的第二個女朋友，這是後話了),但這次我沒流露, 因為知道我的一好同學也喜歡 X.

81年高考前四個月的一天,我在那塊小黑板上卻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信上仍然沒署名,但我知道是誰.當第一次單獨在小龐家裡見到她時,我抑制不住興奮；她卻沒怎麼笑. 她沒考上本科, 而我被北大錄取. 高考後的一段時間,我約小龐來我外婆家玩,她失約了.以後的兩年裡,我們從未在外面約會過.我每到寒暑假就去她家,和她一起摘菜洗菜,吃西瓜,磕瓜子,打撲克看電視 --- 都是她父母不在家的時候.83年底的一天,小龐要我把她的相片還給她,說她生病了.原來,她聽人說我和 X在一起了……

87年分回南京工作時, 我再一次去看望她,她的胃病已很嚴重.又象第一次在她家見面一樣,沒笑容. 我告訴她,X和我吹了,去了新西蘭. 她看着我時,眼睛是麻木的.我也隱隱地覺得她的眼光自那封信後,一點點地變了.每次去看她,我都會提同一個問題:是不是她把那封信交給了老師.她卻從未正面回答過我,但語氣一直是否定的.87年見面的那天,一個穿西裝的小伙背了一袋米進了她家門,沒和我說話.小龐說是她的職大同學也是她爸老戰友的兒子.隨後的日子,我結婚生孩子,出國再教育，…… 生活和世界似乎都變了。直到99年我去芝加哥出差,從小龐一個最要好的同學,也是初三時我們班上的付班長,那裡得知小龐一直深愛着我,可以說是加着一種敬畏; 但她不想和 X相比,也覺得我太高,放棄了;後來她和那個職大同學的婚姻也不很滿意.

很多年關於我和小龐間的事還有那封信,在同年級甚至在其它年級的同學中有很多傳說.有的說是小龐在同校當老師的姑姑把這信的事告訴了章老師,有的說是她一個很要好的同學透露的;還有我後來又是怎麼把小龐給摔了找了 X, 等等. 其實,我和小龐心裡最清楚發生過什麼,但那個時代,兩顆愛着的心由於很多原因沒能相通. 但是,現在誰又會在乎這一切呢.06年春節,在長江遊輪上和老班主任章老師一起喝酒時,我才知道: 當初，他為了保我不受處分還和當時的教導主任結了怨,這個怨恨很深,以至退休後他倆仍不來往.老班主任不明白為什麼當初一個小小中學生的早戀問題會有這麼深遠的影響.酒席間,老班主任還和我交換了個兩個秘密: (1) 我告訴他我和 X(也是章老師的得意門生)分手的原因;(2)他告訴我,他當年拿到的信並不是我寫給小龐的,而是至今連他也不知是誰寫的一封給 X的未署名信……。(說來滑稽,聽到這秘密時我心想：oh,my god ! who did that? 可知道你們幾乎毀了很多人的家庭和幸福！)

還是那個04年的夏天,我動用了在市公安局的老同學找到了小龐。象情人約會一樣, 我早早地在鼓樓的電訊局門口等着她.南京的變化太大了......。不敢相信我20多年前那種感覺還在。她帶着我步行走到了一家離她住處不遠的茶館, 茶館名字好象叫 《星願》或是《心願》，我們年輕那時哪有這樣溫情的地方！我也許知道她的用心；因為在見面前,電話里我們已說了很多話，包括她再次否定她將那封信交給過老師……。在茶館裡又不停地說了三個多小時話後，她硬要回家給兒子燒晚飯,說不能陪我吃了; 還說以後方便時願聽我的安排.為了趕時間,送她上了出租車;分手時,她先申出手;我握着她的手時,象似剛見面,只說了:“你好, 你好!” --- 當時感覺很怪,不象是分手又不象是重逢 --- 覺得我笑得都有點變型,儘管在多少個夢裡和多少個想象中,不是這樣的. (3/17/2007 Flori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