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是個屁!”
這是老嚴的口頭禪,顛撲不破地紮根在他的信念里,“只有想幹壞事的人才會拿着寬容招搖撞騙。”老嚴這麼想了也這麼做了,一直嚴於律己,狠以待人。上學的時候,同學生怕考試時坐他旁邊,他比監考還負責。上班的時候,同事都離他遠遠的,有他在想用上班時間辦私事,甭想!經理都怕他。家裡人也怕他,家人的一切行動必須先經過他審議,連電視節目也要他預先評好了級才能看。
老嚴出國了,到了加拿大。象每個新移民一樣,開始的時候會有些不適應。老嚴更不適應,雖然他沒多久就找到了一份別人都羨慕的好差使,他還是比別人更不適應。原因很簡單,這裡太寬容了,他看不慣,“同性戀都敢上街遊行,他奶奶的。”(忘了說了,罵街是老嚴唯一認為偶爾可以寬容的東東。)“脫衣舞廳居然明目張胆的開,還他娘不收門票,這不是鼓勵大家都去嘛!”這個“大家”不包括老嚴,他是死活不會去的,都是聽別人說的。後來也沒人跟他說什麼了,省得聽他的政治思想教育。
老嚴上班也不痛快,他就是看不慣老外上班時間一人拿杯咖啡在那裡聊天。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了,“Excuse me, it's working time."
"So?"老外們疑惑地看着他。
"You should concentrate on working."
"Oh yeah? If you were, you shouldn't have heard our talking."
老嚴把“討論”的結果歸咎於自己的英語水平。不過作為一個Senior Programmer,他覺得還是有必要和別人討論,尤其是那些來實習的學生。他把關注目標集中在一個頭髮黑不黑、黃不黃、留着一撮山羊鬍子還帶着一隻耳環的年輕人身上,
"Why you put a ear ring onto your right ear?"
"uhh, nothing special, just for fun."
"Will it give you any good?"
"Probably not, but it doesn't hurt anybody, does it?"
不過老嚴確實受到傷害了,他下決心苦練英語以便更好地糾正別人的錯誤。可問題是老外們好像不太喜歡和他聊天,每次交換一下天氣情況就走開了,弄得老嚴找不到很好的實踐機會,不過有關氣象的各種詞彙,老嚴倒是滾瓜爛熟。
老嚴就這樣苦惱地在異國他鄉掙扎着,他多希望能生活在一個沒有寬容的社會啊。
一個周五的晚上,下班後老嚴一如既往的吃飯(人是鐵飯是鋼),然後看了會報紙(練習英文閱讀),又看了會電視新聞(練習英文聽力),最後洗漱上床,抄起一本英語口語教程(練習英文口語)嘰里咕嚕了一陣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
“笛笛,笛笛笛。。。”,樓下有人按汽車喇叭,老嚴爭眼一看表,2:30AM,“媽的,大半夜的,不叫人睡覺啦。”老嚴起身直奔陽台,路過客廳的時候忽然瞟見沙發上橫着一支雙筒獵槍,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什麼時候弄的,“管他,先用它嚇唬嚇唬那個雜種。”老嚴抄起槍來到陽台上,發現對面樓的陽台上也站着幾個人,端着槍象在瞄準的樣子。扭過頭去一看,鄰居也握着把手槍描着樓下的那輛惹是生非的小汽車。“他們不會來真的吧。”老嚴正想着呢,劈里啪啦地槍聲響成一片,那輛倒霉的車漏着渾身的窟窿落荒而逃。“天哪,太玄乎了。”老嚴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不過轉念一想,“莫不是一夜之間社會的尺度收緊了,不在寬容了?”“也好,也好,矯枉難免過正。不錯,不錯。”想着想着老嚴樂了,手指一興奮扣動了扳機,咣咣,老嚴給自己家陽台鑿了倆坑。接着,對面樓的陽台上就一個接一個的閃出端着大大小小槍械的人影,老嚴按叫不好,一溜煙鑽回客廳,捂着耳朵趴在沙發下面,“乒乒乓乓”一陣過後,等老嚴在起身一看,他們家的窗戶上一塊玻璃也沒了,窗戶下面的牆跟蜂窩煤似的,透着皎潔的月光。“就算自己先為放棄寬容犧牲一下吧”,老嚴咕噥着就爬回床上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起來,老嚴就先做了個小總結,總結了一下以前不由自主被人帶着鬆懈了的幾點,默默地在心裡念了幾遍。然後開車出門去超市買生活用品,前面的車開得很快,到十字路口正好趕上紅燈,沒有完全停住,車子滑出了白線一點。馬上開過來一輛警車,兩個警察走下車,其中一個還亮出了手銬,老嚴搖下車窗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只聽拿着手銬的警察大聲對那個司機說,“如果剛好有個人在過馬路,他很有可能已經被你壓死了。”“警察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們知道,所以我門現在以過失殺人未遂逮捕你。”老嚴聽的眼睛發直,“以後開車要小心,一定不能超速”,老嚴邊開邊在心裡念叨着,一路上只開到40KM/H,開着開着後面跟上來一輛警車還亮起了警笛,老嚴趕緊把車停在道邊,那警車就跟着老嚴停下,老嚴渾身是汗不知發生了什麼。警察舉着槍就過來了,老嚴在心裡祈禱那支槍不要走火。警察走到車前,示意老嚴舉起雙手下車,然後對高舉雙手的老嚴說,“你在限速60KM的路上只開40KM很有可能會造成交通堵塞。”“警官先生我。。。”警察沒理他接着說,“那樣的話,即便堵塞半個小時,也會造成很大的經濟損失。所以你的車被沒收了,買的前將會轉到市政府專門設立的人為交通堵塞損失基金里。如果你再次試圖堵塞交通,我們會對你提出刑事檢控。現在你可以走了。”雖然並沒有造成交通堵塞,但老嚴的思維卻完全堵塞了。回家的路上老嚴心情沉重外加不知所措和驚慌失措。
老嚴拖着跟灌了鉛一樣的兩條腿走回到公寓,坐電梯上樓,走到自己家口掏出鑰匙開門。一進門,驚異地發現大樓管理員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沒等他開口,管理員先發話了,“今天有很多房客投訴你昨晚故意製造噪音,影響了他們的睡眠和休息,所以我們決定中止和你的租約,請你在午夜前搬出去,否則我們只好強行把你的家具和物品扔出去,你有可能會因此被控污染環境。”說完沒等老嚴有什麼反應已經出去了。老嚴幾乎精神崩潰,在沙發上呆了半天才清醒過來,趕緊找朋友幫忙先把東西寄存在朋友那裡。
星期天,老嚴一直睡到中午,他實在是累了。昨晚幾乎一宿翻來覆去睡不着,現在還有點精神恍惚。起來發現朋友已經備好了午飯,吃飯的時候不停地安慰他,“你只是以前太放縱自己,太寬容自己了。適應一段就會好的。別多想了,多吃點。”老嚴啞口無言,只能悶頭吃飯。吃完飯,翻翻報紙看看租房廣告,發現每條廣告都有醒目的一行字“不考慮曾被中止租約的租客。”老嚴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這也太不寬容了!”
星期一一早坐公共汽車上班的時候,老嚴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寬容到底是不是只是一個無聊的藉口?!”老嚴這幾天只能做公共汽車了,所有的租車公司都異口同聲的對他說,“我們不租車給有前科的司機。”“前科”這兩個字讓老嚴那個彆扭就甭提了。到公司剛坐下,經理就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我們剛借到警察局和你的社區中心發來的資料。資料顯示你有意阻礙交通並且蓄意滋擾鄰里休息,我們覺得繼續聘用你會影響我們公司的形象,你被解僱了。”話音剛落,同事們就唧唧喳喳起來,老嚴隱約聽見他的好聊天的幾個同事說,“平時道貌岸然地原來是這麼一個人”,還有那個扎耳環的黃黑毛的小資,“早看出他是假正經。。。”還沒聽完,老嚴只覺得忽然天旋地轉,金星亂竄,咣噹一生倒在地上暈倒了。。。。。。
腦袋着地的一剎那,老嚴就醒了,原來是個惡夢,從床上做到了地上。不過老嚴還是覺得渾身發涼,起身到衛生間沖了個澡,睡意已經全消了。窗外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隱約可以看到一屢屢的朝霞,老嚴在屋裡踱了一會,坐到電腦前,用最大的字體打了幾個字貼到了牆上:
“寬 容 是 個 屁”,
不過後面加了一個字:
“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