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東還沒進臥室，就聞到了很濃烈的煙味。一推門，滿地都是煙蒂，桌子上是一瓶打開的酒，床上是他的未婚妻。她靜靜的躺在那裡，臉上是滿臉的淚，象是哭累了，睡着了。東的心裡像狠狠的被揪了起來，鼻子酸酸的。到底是他前世做了甚麼錯事？？

他彎腰收拾了那些煙蒂，坐到床上，輕輕替她擦幹了淚。這個活潑的女孩子，短短的幾天變得這麼的憔悴了啊，臉色蒼白，頭髮蓬亂，睡着了，還有些哽咽。

東想起了早上對葉子說過：等我幾天，我會處理好的。葉子點着頭，眼睛裡有比他還多的迷茫。下班的時候，他和葉子到那片白楊林里散步了，恰好是農曆的七月七，東對葉子說：你看，每年的今天，所有的鳥兒都給牛郎和織女去搭橋了，連一隻鳥都看不見了。葉子說：真的啊。東抱起了葉子，轉了兩個大圈，葉子轉暈了，沒有站穩，倒在東的懷裡。東捧着葉子的臉，看的葉子很不好意思：不認識了嗎？東心裡難過，是他讓葉子有了痛苦，有了等待。葉子，我愛你！東貼近葉子的耳朵，壞壞的說，熱氣吹得葉子痒痒的。

葉子從來都不談論他未婚妻的事情，她害怕談起。有時候，看着東憂鬱的眼睛，葉子想對他說：東，回到她身邊，忘了我吧。每每這個時候，她覺得喉嚨乾乾的，她說不出來。

東的未婚妻醒來的時候，淚水又開始流出來了，她抱着東：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有甚麼缺點可以改啊。東低下了頭，她有甚麼缺點，她以前是多麼開朗活潑的一個女孩子。她熱情，大方。一切 ，都是……

愛情走遠的時候，就像一個美麗的水晶球破碎了，怎麼可以再粘合起來呢？？也許，我們活着，除了愛情，還應該有責任。因為責任而痛苦的生活在一起，這算甚麼樣的婚姻呢？？

東覺得頭痛，是的，他很累，未婚妻哭泣的眼睛，葉子無辜的眼睛。

天空是晴朗的，高高懸着的，是一彎月牙。

（二）

葉子和東在同一個公司，同一個辦公室上班。

葉子走進辦公室的第一天，東的眼前就似乎突然明亮了許多。這個眉眼有些像林妹妹的葉子，長得單薄小巧。少了的，是林妹妹的冷漠和刻薄。她的臉上，有一種寧靜的純美。尤其是那雙眼睛，有一種東說不出來的感覺。

日子過得很快。時間越長，東對這個叫葉子的小妹妹也就越來越喜歡。喜歡她的溫婉有禮，喜歡她眯着小眼睛甜甜的笑，臉上兩個淺淺的，恰到好看的小酒窩。

也許，喜歡不需要甚麼原因。不是因為這個人有麼聰慧、或者有多麼漂亮。只是因為是她，所以就喜歡。

東已經訂婚了。他愛婷，婷也愛他。為了他，婷不再把自己的頭髮理成短髮，而是留了長長的烏黑的秀髮。只是因為東喜歡輕輕地撫順她的長髮，滑滑的。為了他，婷把自己喜歡的T恤衫、牛仔褲都收到了衣櫃裡，穿起了長長的連衣裙。東是有淑女情節的，他喜歡看着婷慢慢的優雅起來，像一隻美麗的小天鵝，是他東的小天鵝。

葉子見到東的第一眼，心裡想着：很陽光的一個男孩子啊。皮膚是淺棕色的，也許現在流行這種代表健康的膚色，葉子不想那麼多，只是覺得這個膚色配上東大大的眼睛，是一種恰如其分的得體吧。最難得的是，東的臉上有些許的書卷氣，在這個物慾洪流的社會裡，書卷氣給人的是夏日裡一杯清茶的感覺。葉子喜歡這種淡淡的書卷氣。

空閒的時候，同事們會問東：甚麼時候請喝喜酒啊？東都是憨憨的、一臉幸福的說：早呢。

葉子常常會不自覺的想知道婷到底會是個甚麼樣的女孩子呢？之後會不好意思的對自己說：莫明其妙嘛，幹嘛對別人的事那麼感興趣。

東一有空就喜歡去找葉子吹牛，有時候像小丑一樣的作鬼臉，逗得葉子格格的笑，前仰後合的笑。笑得腮幫子酸酸的。

（三）

周末的時候，幾個哥們去狂歡。那天，東好像有些出奇的興奮，酒喝了許多。

酒，是精靈也是魔鬼。在你缺乏勇氣的時候，它會發掘你內心最深處的傷、痛、愛、恨。靈魂就那樣在酒精的麻醉中赤裸裸袒露無餘。

跳舞的時候，東很紳士的走到葉子旁邊，做了個請的姿勢。葉子說：我......不會跳舞。東執意在那裡等着，一臉的無辜與受傷，葉子被他的滑稽樣子逗樂了，噗哧笑了。

東攬住葉子腰的手似乎一直都在抖着，這讓葉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葉子低着頭，腰際單薄的裙子被東的手汗濕透了。葉子，抬起頭，看着我好嗎？東的呼吸急促着。葉子覺得臉燙燙的，透過薄薄的衣衫，嗅到了東身上淡淡的氣息。葉子慢慢地抬起了頭，燈光下，東的眼眸亮亮的，水水的。

葉子推開了東，跑了出來。外面的空氣很清新，葉子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吐出來。

夜色已經很晚了，霓虹閃爍。葉子沿着馬路，茫然的走着。手機響了：葉子，我 愛上你了。是東。葉子舉着手機，有幾分鐘，短短的幾個字，葉子好像不認識一樣，一個一個的看着。東，是東。葉子心裡一遍一遍的喊着這個名字。

有緣無分的人，徒增一段傷悲。

紅塵之中，根本就沒有甚麼公平與不公平。

婷應該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子，儘管葉子沒有見到過她，但她絕對可以肯定的這樣認為。

愛情就像是一個魔術師，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步是一個怎樣的出其不意。

葉子根本不知道這一切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也許是從昨天。更或許不僅僅是東愛上了她，她更是一直以來都深深愛着東。這些個也許的存在與否，細究下去又有甚麼意思呢？

路燈下，是葉子忽長忽短的身影。

（四）

周一上班的時候，東見到葉子，剛想打招呼，葉子就從他身邊擦過去了。

東也不再找葉子吹牛了。辦公室里恢復了葉子來之前的安靜。有些時候，同事依然會問：東，甚麼時候喝喜酒啊？東不再憨憨的笑，嘴角只是很艱澀的向上挑了挑：快了吧。

無論葉子在忙什麼，每每聽到這個聲音，她都覺得很刺耳，像是故意說給她聽一樣。一把小錘子，在敲打着葉子的心，一下一下的，徐徐緩緩的。敲得葉子的心好痛、好悶。

葉子有時候會想起峰。也許，當初自己也是這樣用一把小錘頭一下一下敲打峰的心吧。峰說：葉子，給我點時間，你會慢慢喜歡我的。葉子說：喜歡不是愛，愛情沒有辦法培養，能培養出來的只會是親情。

葉子沒有打開峰心裡那滿滿的為她準備的許許多多的愛。因為，她心裡沒有峰。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角落。

葉子也希望東快些結婚，那是最後的判決，也是最後的解脫。

只是，東遲遲沒有結婚。臉色卻是一天天憔悴了下來。下班的時候，葉子因為有一些工作需要處理，留了下來。當她收拾好一切，舒了口氣的時候，一回頭，東的亮亮的眼眸，閃閃的。你，怎麼還沒有回家？不是有佳人在等的嗎？葉子只是懶懶的問。葉子，聽我說兩句行嗎？東低下了頭。對不起，我急着回家。葉子拿起包，飛快的走出了辦公室。

走到公司門口的時候，東還是追上來了。他截住葉子，用力的晃着葉子的肩：葉子，葉子，我真的沒有辦法停止想你。我不想這個樣子，可是我控制不了想你。葉子把他的手推開了：我算是甚麼？你可以告訴我麼？

葉子跑開了，淚水被風吹成了細細的，流下來。

（五）

葉子過着灰暗的日子，每一天似乎都是霪靂密布。

有時候，東不在的時候，同事們會悄悄的議論：東好像要跟他女朋友分手了，好好的四年的感情，怎麼就這麼樣結束呢？

葉子的心揪了一下。分手？

東似乎是好長時間沒有刮鬍子了。陽光的臉也像吸過了大煙。

下班後，葉子沒有回家，那個只有她一個人的家。葉子又去了那一片楊樹林。這裡曾經有她和峰的笑聲。一切結束的時候，人往往會記住美好的東西。時間像一個濾斗，留住了美好，濾走了糟粕。給人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葉子常常坐在她和峰經常坐的那張長椅上，望着藍天，長長舒一口氣，內心會平坦許多。

葉子的思緒在藍天上飄了許久，回到現實的時候，長凳上多了一個東。葉子並沒有驚異，一切好像是順理成章。我，經常看到你一個人坐在這裡，東說。是的，我喜歡坐在這裡，這裡的空氣很好。你，還好吧？葉子問。天天見面的同事，葉子卻覺得似乎有許多年沒有見一樣。不太好，東的喉嚨里梗塞着說。

楊樹的葉子不時從樹上飄落下來，秋天，還是來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晚風習習，葉子單薄的身子在風中微微的打了個寒噤。冷吧！東伸出手臂摟住了葉子。葉子的心暖了，隨即又很快的冷了。你，該回去了，葉子說，她在等你。不要逼我想那麼多好不好，葉子，不要那麼殘忍。東的臉因為痛苦幾乎有些變形。他把下巴頂在葉子頭上，葉子感覺到有淚水落到了自己的臉上。

葉子看着遠處殘陽的餘暉，心在慢慢的沉着。好重好重。

東，也許，我已經不知道甚麼是愛情了。你該珍惜的是婷。每一個人都沒有多餘的愛可以揮霍，所以珍惜你的愛，留給那個最需要也最該得到它的人。葉子喃喃的說，像是說給自己聽。

東抬起葉子那張精緻的臉，濕濕的，全是淚水的臉。東吻住了葉子抽動的唇，幾乎是瘋狂的吻着，葉子沒有拒絕，像一隻受傷的小貓蜷縮在東的懷裡。葉子透不過氣來，似乎眼前都是粉粉的雲吧。那麼，就這樣一直的飄着，不要醒過來。

情是情非，情到深處孰知是是非非？

（後記）

葉子知道，婷很愛東，一個女孩子把四年寶貴的青春給了一個男孩子，應該是一份怎樣的刻骨銘心。突然失去這一切，……

在一個深秋的早晨，葉子坐上了南下的列車。列車開動的時候，路邊的樹和房子都飛快的向後倒了去。也許，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葉子會找到一個全新的自己。痛苦，都留在這裡吧，該迎接的是有朝陽的明天。

東拿出手機，是葉子的短信：東，我走了。好好愛婷。答應我。

緣起緣滅，情海情空，一切，似乎都是過眼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