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你騙我吧/畢業生第四章
“誣衊,簡直就是誣衊!”在鄭壹鳴的宿舍里,阿坤用手指着鄭壹鳴的鼻子尖厲聲罵道,“你居然把一個女神說成是一個粗俗的、低級趣味的、甚至是一個令人噁心的女孩,你居心何在?!這恰恰說明你本人就是一個十分粗俗的、十分低級趣味的、簡直就是一個十分令人噁心的男孩,不,是流氓!想我跟那朱小米雖然才交往不到一個星期,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都快一小時了,要說我跟她那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在一起談學習、談生活、談理想、談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最後,我們談到了偉大而崇高的愛情。不!我決不相信,她,朱小米會跟你說出那樣的話!你,你,你……你這個姓劉的氓!”呀呀呸,阿坤說完,甩門而去。
舍友們面面相覷不敢說話,劉鵬飛拿起快板說開了書:
“當了個當,當了個當,當了個當了個當了個當。
“閒言碎語咱不講,講一講鄭壹鳴戀愛把心傷。
“當了個當,當了個當,話說那個商姑娘,安安靜靜地上着課,哪知道,鄭壹鳴把桌子弄地亂晃蕩。呔,你這個小伙不像樣,聽課你為啥亂晃蕩?鄭壹鳴一聽看身旁,吆,這個姑娘長地真漂亮,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粗粗的辮子長又長,高高的鼻子鑲中間,圓圓的耳朵在兩邊藏,不是那貂蟬轉了世,就是那仙女化了裝,要是她把俺地媳婦當,今生今世那叫爽。
“當了個當,當了個當,鄭壹鳴想到這裡抖摟手,你這個姑娘真荒唐,你頭上為啥長着頭髮把俺癢?唉,這樣的歪理也敢講,誰的頭髮不在頭上長。當了個當,當了個當,鄭壹鳴越說越來犟,小生我今年二十三,還是個處男童子相,你竟然,用你那絨絨毛來把俺癢,癢俺一下是小事,俺這貞潔丟了怎麼講?
“當了個當,當了個當,商姑娘聽了嚇地慌,壹鳴大哥你別急,有事俺倆好商量。鄭壹鳴一聽有商量,趕緊上前把話講,除非你把俺的媳婦當!商姑娘聞聽此言急了眼,俺看你是個大流氓!
“當了個當,當了個當,當了個當了個當了個當。
“鄭壹鳴戀愛撞了牆,跑到操場亂晃蕩,哪知道好事兒撞到他身上。地上撿起一分錢,正想把它兜里裝,卻聽見,朱姑娘在身後開了腔,撿到錢來是好事,交給警察叔叔才算強。
“當了個當,當了個當,鄭壹鳴被那個朱姑娘,蒙來蒙去上了當……”
“當了個當。”鄭壹鳴聽到這裡幫了一句腔,舍友們大笑不止。
怎麼這麼悶得慌,鄭壹鳴出了宿舍才發現,外面竟然已經下過了一陣細雨,在濟南呆過的人都知道,雨過天晴恰逢傍晚是夏天的濟南最爽的時候,天是真正被洗過的,浮塵都被雨水帶到了地面。校園裡的法國梧桐鮮鮮亮亮的,讓人看了怎麼就那麼舒服,鄭壹鳴從路的南頭往北頭數,一、二、三……一百零一,咦,那不是商妮嗎,正在第一百零一棵梧桐樹底下彎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呢。鄭壹鳴嘿嘿了兩聲,說:“咦,你,你,怎麼在這裡呀?”商妮還是彎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說話。“你不說話我走啦啊,我那邊還有點事情。”鄭壹鳴說。“你最近很忙,呵?”商妮說。“也沒忙什麼。”鄭壹鳴說完後看着商妮,“就,就昨天,跟朱小米玩了一會兒。”“噢——”商妮仍然笑吟吟地看着鄭壹鳴,“是嗎?”“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在大操場撿到一分錢,後來朱小米就說應該交給警察叔叔,然後我們就一塊兒去找警察叔叔,結果呢,警察叔叔下班了,所以我們就——”鄭壹鳴有點說不下去了。“嗯,多好的倆孩子呀,還知道撿到一分錢要交給警察叔叔?!”商妮陰陽怪氣地說,“小朋友,你幾歲了,上幾年級了,見了我也不叫聲阿姨?”“是真的,真的是真的——”鄭壹鳴說。“我傻,你騙我吧。”商妮說完剜了鄭壹鳴一眼,扭身走了。鄭壹鳴又像往常一樣跟在了她的後面,眼睛盯着她那粗粗的大辮子梢。
連操場的旮旯里都擠滿了談戀愛的大學生,鄭壹鳴和商妮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地方,還沒等坐下,鄭壹鳴就抓住了商妮的兩條胳膊:“我知道你開始喜歡我了,因為你剛才吃醋了。”說完他想抱住她,她卻把手放在他的胸前使勁往外推,最後當然還是被他抱住了,鄭壹鳴覺得自己的乳房(如果算的話)有種痒痒的快感,他終於知道半推半就是什麼意思了,他對自己以前的關於“性行為”的言論也開始嗤之以鼻,拉拉手算什麼“性行為”,摟摟抱抱的才算呢。商妮喃喃地說:“我不知道是對還是錯。”鄭壹鳴說:“顧不了太多啦。”
終於站累了,兩個人才鬆開手坐了下來,鄭壹鳴抹了抹嘴說:“怪不得操場上擠滿了談戀愛的人,原來談戀愛這麼爽!‘戀愛稽查大隊’還不讓我談戀愛,知道我傻,都騙我。以後咱們倆天天來吧,天天摟摟抱抱,天天動手動腳……” “瞧你用的那些詞吧,不像個好人。” 商妮說。鄭壹鳴嘿嘿地笑了兩聲說:“我不是傻嘛。” “你還傻?我都叫你騙了。”商妮說。“騙不到手,那當然叫做騙了,騙到手了,就說明是兩廂情願的事了,那還能叫騙嗎?”鄭壹鳴說。“行了行了,別跟我玩文字遊戲了……”商妮說。“什麼叫文字遊戲?我最恨中文系的教授們說某某誰又在玩文字遊戲了,什麼話。你說什麼不是文字遊戲,都是些漢字,你寫了一堆,他也寫了一堆,你寫的人家都說是小說,他寫的人家都說是詩歌,你說這些文體不都是文字遊戲嘛,唐詩宋詞元雜曲,哪一種不是?我覺得辛棄疾的破陣子就是,你能玩得了嗎?”鄭壹鳴說。“好啦好啦,我說不過你,算我錯啦。”商妮說。“這麼嚴肅的學術問題,你竟然說算了就算了,泉城師範大學中文系嚴謹的學風怎麼在你身上就一點都得不到體現呢?”鄭壹鳴變着臉說。“你看你,越說越來勁了,心眼兒那麼小,咱倆不就是說着玩嗎,呵。”商妮說。“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鄭壹鳴斬釘截鐵地說。“那你說怎麼辦吧,你能把我怎麼着?”商妮也有點生氣了。“過來!”鄭壹鳴說,“讓我親親就行了。”
根據辯證唯物主義,任何事物都是普遍聯繫的。鄭壹鳴和商妮正卿卿我我的時候,在從操場回宿舍的必經之路上,在一家小飯店門前,一個身高1米88的體育特招男性大學生正在跟一個身高1米60的小個子男性服務員爭吵,幾分鐘後鄭壹鳴就與他們發生了“普遍聯繫”。大個子對着小個子罵道:“我靠,罵你?我還打你呢。”小個子看了看圍着的好多人說:“你敢?”大個子打了小個子一巴掌,小個子捂着臉說:“你敢再打我一下?”大個子又打了小個子一把掌,小個子說:“你敢再打我一下?”大個子又打了小個子一把掌,小個子說:“你敢……”,還沒說完呢,大個子又打了小個子一把掌,小個子氣鼓鼓地不再說話了,可是正從這兒走過鄭壹鳴卻沖大個子開了腔:“你長着個大軀殼了不起呀,隨便就打人?”大個子一看鄭壹鳴說:“我靠,又來個小個子,今天一塊兒打了吧。”說完還沒用一個回合,就將鄭壹鳴三拳兩腳打翻在地。商妮都傻了,虧得舍友劉鵬飛從此經過,一把把鄭壹鳴拽起來,衝着大個子說:“你耍什麼流氓……”話音沒落,劉鵬飛臉上也挨了一把掌,劉鵬飛瞪着眼說:“你是哪個宿舍的?”大個子說:“三號樓608,有種你就來!”劉鵬飛架着鄭壹鳴回了宿舍。
第二天中午,泉城師範大學中文系四二二宿舍的劉鵬飛從校門外回來,手裡提着一把切菜刀,來到三號樓608宿舍門前,脫了上衣光起膀子,一腳將門踹開,手起刀落,紅色的汁水呲地一聲濺了一桌子。
原來,這個宿舍的人都在圍着桌子吃西瓜,還沒找着切瓜的刀呢,劉鵬飛就送來了一把。宿舍里的人嚇了一跳。大個子一看是劉鵬飛,就說:“我靠,你還真來了!”劉鵬飛說:“我靠,你連刀都不怕?”說着他就要往大個子身上剁,旁邊的人趕緊去拉劉鵬飛,哪知道他刀法如神,誰拉他他就剁誰,嚇得宿舍的人都不敢近前,大個子說:“我靠,你還真剁?”劉鵬飛說:“我靠,我不真剁我來幹啥。”輪起來又是一刀,大個子閃在一邊說:“我靠,你再剁?我就跟你拼。”劉鵬飛說:“我靠,來了就是跟你拼!”話音未落又是一刀,大個子躲到一角沒法躲了,劉鵬飛上前踢了他一腳,大個子還想還手,劉鵬飛刷地又來一刀。大個子說:“有種你就放下刀,我赤手空拳打死你。”劉鵬飛冷笑一聲:“輪不到你,實話告訴你,我體育不及格畢業分配沒了戲,鋪蓋捲兒都打好就為剁了你!”說完他又舉起菜刀,大個子的臉兒一下子變得煞白,說:“大哥,I服了YOU!”劉鵬飛厲聲說:“說中文!”大個子說:“我服了你!”劉鵬飛說:“告訴你,你們家門牌號我已問仔細,從今後我和壹鳴受到傷害都怨你,我一定找到你家殺了你!”大個子這回是真害怕了,說:“行,你說怎麼辦吧?”劉鵬飛說:“你就抱着這個西瓜,到我們宿舍找鄭壹鳴道歉。”大個子說:“那你能不能不用刀逼着我,我知道你狠,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劉鵬飛說:“行,走吧。”大個子說:“那我去了說什麼呢?”劉鵬飛說:“你就說:鄭壹鳴對不起,我打你確實沒道理,你罵我才是見義勇為該學習,你大人不生小人的氣,你大人別跟小人急;鄭壹鳴對不起,從小我就沒學好習,全憑大個子上了體育系,我不該,動不動就發大脾氣,我不該,動不動就要把人踢,你挺身而出講義氣,我真心實意地佩服你;鄭壹鳴對不起,我把中華民族傳統美德都忘記,沒心沒肺地遭唾棄,是你幫我來複習,你的功勞了不起,從此後我再不敢隨隨便便把人踢;鄭壹鳴對不起,我辜負了父母的期望辜負了體育系,我對不起黨和人民對不起你,今天我真誠地說聲對不起,要打要罵全由你!”
鄭壹鳴中午也沒吃飯,氣鼓鼓地正在宿舍里坐着呢,只聽見砰地一聲,門被踢開,一看是大個子,鄭壹鳴趕緊拿起拖把要拼命,劉建鑽出門縫兒沒了影,李浩德拿了把牙刷就準備自衛,結果卻發現後面還跟着個劉鵬飛,再仔細一看,大個子手上還抱了個大西瓜,眾人這才住手。大個子說:“鄭壹鳴,對不起,我是來道歉的……”鄭壹鳴瞪了瞪眼睛說:“坐下吧,你。”大個子將西瓜放在桌子上,劉鵬飛噌地從身後拿出切菜刀也放在桌子,李浩德看得傻了眼。鄭壹鳴卻不慌不忙拿起切菜刀嚓嚓嚓嚓地將西瓜切成片,拿了一塊最大的自己吃了一口,然後拿起兩塊小點的給了劉鵬飛和李浩德,最後拿了一塊最小的給了大個子:“吃吧!”說完鄭壹鳴象電影裡豬八戒吃西瓜一樣把那塊最大的西瓜嘩啦嘩啦吃完了。大個子看了看說:“我靠,夠義氣!”說完他也象豬八戒一樣嘩啦嘩啦吃完了,接着劉鵬飛和李浩德倆人也象豬八戒一樣嘩啦嘩啦吃完了。
一段窩心的事兒終於結束了,鄭壹鳴心裡好受了些,去找商妮竟然沒找着,於是自己一個人在操場上遛,看見劉鵬飛在角落裡練山東快書,也沒敢去打憂,剛好起來的心情又陰下去。突然想起一個人,鄭壹鳴一個遠房親戚就在泉城師大學生處當個什麼官,可惜鄭壹鳴從來沒去找過他。馬上到校辦公室去查,竟然查到了他家的電話。電話通了,那位老師問:“找誰?”鄭壹鳴說:“就找你。”老師問:“你是誰?”鄭壹鳴說:“我不是誰?我是,我爸爸他是誰,他叫鄭東升……”老師說:“他是誰呀,我不認識。”鄭壹鳴說:“那我爺爺你總知道吧,他叫鄭京業。”老師說:“這些名字怎麼這麼怪,他們都是誰呀,我認識嗎,你說你自己是誰不行嗎?噢,我知道了,你是老家的吧……”鄭壹鳴趕緊說:“對對對。”老師說:“啊呀,你爸爸是老四吧。”鄭壹鳴說:“對對對。”老師說:“論起來你得叫我表叔呀。”鄭壹鳴說:“是是是,表叔。”老師問:“你有什麼事兒嗎?”鄭壹鳴說:“電話里不太好說,我晚上到家裡去行嗎。”老師說:“來吃晚飯吧。”鄭壹鳴趕緊說:“不了,晚上見,表叔。”放下電話,鄭壹鳴趕緊跑到超市裡去,花一百塊錢買了一套茶具,跑到表叔家,啪啪啪一敲門,出來一個大個子:“我靠,怎麼是你?!”鄭壹鳴也說:“我靠,怎麼是你?!”
誰呀,打鄭壹鳴那個大個子!他把鄭壹鳴讓進屋,鄭壹鳴就問:“那誰,那誰是你爸爸?”大個子說:“沒錯?!”鄭壹鳴:“那咱……”大個子說:“我靠,咱倆還是親戚?!”鄭壹鳴說:“這麼說應該是。”大個子說:“我怎麼就不明白,咱倆怎麼還是親戚?!”鄭壹鳴說:“其實我也不太明白,隱約聽我爸說過,好像是你爺爺是我奶奶的弟弟,也就是說我爸管你爺爺叫舅,壞了我也糊塗了,反正確實有這麼回事……唉,我表叔哪去了,我找他有事兒呀?”大個子說:“我靠,把我也弄糊塗了。我爸有急事兒出去了,叫我在家招待客人,我一開門,唉,這不是鄭壹鳴嗎,我還以為你提着菜刀又來砍我呢,一看不對呀,手裡還提着禮物,沒事兒,我就開了門。說吧,什麼事?”鄭壹鳴說:“嗨,也不是別人的事,就是劉鵬飛,他體育考試不及格……”大個子說:“噢,想起來了,想起來了,聽說過聽說過,小事一樁,你表叔就是管這個的……”
晚上,走到大街上,鄭壹鳴感到無比愜意,心想這個世界上的巧事可真多,自己竟然跟大個子還是親戚。正想着呢,突然發現有倆人,一個男的穿着警服,一個大辮子看不清楚,男的還摟着大辮子,嘿,鄭壹鳴怎麼看那個大辮子也象是商妮,巧了,他們走過一個路燈——我靠,真是商妮!鄭壹鳴氣得青筋直爆,真想回宿舍拿劉鵬飛那把菜刀……突然又想起阿坤的話,這難道真是商妮所謂的意中人?
鄭壹鳴夾着尾巴回了宿舍,一路上惡狠狠地說了好幾句“我傻,你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