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着一副圓圓的白邊眼睛,臉也是圓圓的,長着一些青春痘。她的個子很高,有一米七,但依然讓人覺得很乖巧。她梳着短髮,額前留着劉海兒,說話時眼睛睜得大大的。她是我在大學認識的第一個外系的女孩,印象里遇到她的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粉紅色的襯衣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晚上聽着Kim Bernes的Bette Davis Eyes,她忽然重記憶里蹦了出來。
那天是軍訓剛結束,和同屋的幾個人一起去逛街,她也是。然後不知怎麼就走到一起聊了起來,然後同去的人就都消失地無影無蹤了。記憶里最清晰的就是那天我換了條褲子,兜里一分錢也沒帶,還有那天很熱。走到公車站的時候我提議順着海邊走回去,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是禮貌性的同意了我這個奇怪的建議,那天確實很熱。
海邊要涼爽一些,還有陣陣清涼的海風,我們就邊走邊交換着大學前的一些生活瑣事。或許是因為自己是在大院裡長大的,所以對大院裡長大的人有着特殊的好感,她也是。一路上我們談得很投機,不過最後她還是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問我想不想喝點什麼,然後跑去買了兩瓶汽水,讓我對尷尬這個詞有了進一步的體會。記憶里的另一個片斷是我回宿舍後看到的一群嬉皮笑臉,當時的我並不太理解那些表情的含義,不過隱約中很想再見到她。
再見到她是一起上大課,好像是馬基一類的課。由於已經有了一些流言飛語,我還是克制自己不要過多地和她接觸,好像當時班裡第一個交女朋友的要受到某種懲罰。直到有一次我偶然坐到她後排的位子,便自然而然地和她鬼鬼祟祟地攀談了起來,忘了聊些什麼了,不過肯定比講台上那個老黨員說的話有意思地多。快下課的時候我寫了個紙條給她,問她想不想晚上一起去看電影,那天旁邊一所的電影院放“人證”,她扔回一個紙條寫着“很想聽那首主題歌”,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印象里我保存了一段時間。晚上梳洗打扮一番和她一起去看電影,電影院裡都是我們大學的學生,一個個整整齊齊地端坐着看電影,我倆也不例外。電影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了,情節現在還一清二楚,奇怪的是那天她穿的什麼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好像穿了條裙子,也可能不是。大約那天的她是留着長發,反正後來她一直是,好像她臉上的青春痘也是那天開始不見的,時間太久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天主題歌沒放完就不放了,影院裡轟然爆發出一陣嘈雜。我們一起回去的路上碰到一個高我兩界的師兄,用一種不可思議的仇恨目光惡狠狠地瞪着我從我們身邊走過,回去的一路我都覺得背後破了兩個洞。
人的記憶就是這麼奇怪,有時一些過去的人或事會不經意地從記憶深處跳出來,活靈活現的在你的眼前挑逗着你,但當你試圖重繪一個完整的過去的時候,她又象斷了線的風箏飄遠了。周末的晚上在電腦前呆坐,竭盡全力地在腦海里搜尋有關她的記憶,結果是一些互不相干的記憶碎片在腦袋裡閃來閃去,最終我還是放棄了,出門去了附近的酒吧。幾杯酒下去,那些碎片又開始閃動,然後漸漸地匯成一些長短不齊的線條,在記憶中飄舞。
印象里不久就聽說她和那位目光猙獰的師兄談朋友了,兩人開始出雙入對,好像幾位同屋和哥們兒還沒完沒了的拿這事尋我的開心,記得一個比較神的一天大半夜的從水房洗完澡跑到我的床前大喝,“鬥志!從哪跌倒就從哪爬起來!”,我在睡夢中一伸腿就讓他跌倒了。第二天一早我問他昨晚犯什麼病了,他說水太冷不喊兩嗓子會感冒。
反正那次看電影以後就不常看見她了,那科政治課後來我很少去上。聽說凡是談戀愛的都喜歡往陰暗潮濕的角落裡扎,所以平常在校園裡也碰不上她。第一學期從此就沒什麼關於她的記憶了。直到寒假。
終於盼到放寒假了,大概第一學期都會很想家,我不例外。可我的同屋非常例外,他要去我家鄉觀察一下,讓我介紹一下有關風土人情吃喝玩樂的發展狀況。於是我帶着一股思鄉的情緒,他帶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不思鄉坐了一趟火車。她也不思鄉,在火車上就坐在我們對面,旁邊是她們班的一位女生,一位我的女老鄉,就這麼着我們四個一快玩了幾天。怎麼玩的忘了,只記得那幾天一直和她在一起(聽起來有點象廢話)。其實是我們自然而然地分成兩組,一男一女一組,那幾天天氣特別冷,不知這是不是這種搭配產生的原因。
反正那段記憶已經相當模糊,只知道那是生平第一次和女孩相處那麼長時間,分手的時候情緒不是十分高漲,用比較曖昧的話說就是心裡有點隱隱作痛。那天晚上我買了幾瓶啤酒,一個人坐在屋裡聽音樂,什麼也不想干,一直到睡意和醉意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忽然有了寫些東西的欲望,現在依然清晰地記得那是第一次有這種欲望。一直寫到深夜,然後放在信封里,寫好地址,貼好郵票,就睡了。一直在回憶那天夜裡有沒有做什麼特別的夢,可惜沒有結果。
第二天醒來看到趴在桌上的信,有些不知所措,抽根煙怔了半晌,把信從信封里拿出來再看了一遍,好像是覺得寫得有些肉麻(以當時的標準)。不過還是放回信封里封好,穿上衣服走到大院兒的傳達室,在郵筒前掏出信,來來回回地重複了許多次往郵筒里塞信的動作,終於下不了決心,有些怕被別人誤以為是發恐嚇信,還是揣回口袋回家了。那封信後來也找不到了,很有可能是燒掉了,大四的時候有一回下定決心要與過去決裂,燒了很多東西。現在想起來有點可惜,畢竟是處女作。
開學回到學校以後見過她幾次,都比較拘束,不知該說些什麼,以後就漸漸地沒什麼來往了。到大二的時候她曾經找我借過教科書,我回宿舍翻了一通找出來給她,她翻了一下很驚訝地問我,“這科你們學完了嗎”“學完了。”“可你的書怎麼跟新書似的,上邊一個字也沒有?。”
後來她參加了一次校園裡巧立名目的選美,得了冠軍,一下就出名了,追求者眾多,那位師兄也不得不淡出了。寫到這裡突然想起有一陣大家都談論“滾滾紅塵”,她告訴我她曾經作為她們市的三好學生代表和林青霞座談過,好像就是林青霞拍那部電影的時候。我問她有沒有覺得很自豪?她說沒什麼感覺。銀幕下的林青霞有多漂亮?她說比較一般。這兩句話一直覺得很有震撼力,不過說實話後來的她越來越漂亮,對她的感覺就象自己呆在平地上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向着高塔的頂端遠去。
後來的她大約每學期都換個男朋友,灑脫得一塌糊塗,只是苦了她們班的書記---她忠實的暗戀者,一次和這為仁兄在宿舍里糊侃,她裊裊地走了進來,風情萬種地向我一笑“你好”,然後轉向那位仁兄“XX,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可以!”書記噌楞一下就跳起來了,“那你一會到圖書館門口找我好不好?”“好!我現在就去!”“不用忙,一會見。”然後又裊裊地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怎麼也不能把現在的她和大一剛開學時偶遇的那個女孩聯繫到一起。看着那位仁兄梳頭抹油氣急敗壞的忙做一團,突然覺得有一些失落。
最後的一點記憶是畢業的時候碰上她,說了幾句話,都是關於分配的事,實際上是我單方面的告知他我的情況,她的一舉一動在校園裡都是眾所周知的。她在最後的學期找到了一個來自上海的男友,好像是高乾子弟,如願以償地分配到了上海。有關她的記憶也就到這裡嘎然而止了,記憶中的她留下的是兩個兩個截然不同,甚至是對立的印象。
寫完這段記憶又聽了一下Kim Carnes在81年曾排名Billboard榜首的名曲Bette Davis Eyes,she'll tease you,She'll unease you 。All the better just to please you,She's precocious。And she knows just what it Takes to make a pro blush。She got Greta Garbo stand off sighs, she's got Bette Davis eyes。你願意在生活中遇到這樣的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