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終於反應了過來。 　　我瘋了般地跑下樓，來到庭院，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 　　“Nara……”情不自禁地開口，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個影子。 　　哦，親愛的，你離我是如此的近，就在眼前，只要伸手，便可以抓住。 　　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肯回到我身邊了……是天空之城裡住不習慣，還是你想我了？ 　　太好了……真好…… 　　 　　可這琴聲卻忽然停止。 　　一切在此時消失。我慌張地環顧四周，剛才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那種溫暖的感覺也頓時從心底消失。 　　消失地透徹…… 　　恍惚地站着，我忽然好怕這聲音結束。可不管自己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出口…… 　　不要……不要離開我……Nara，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你就這樣離開我了……永遠地離開了…… 　　 　　Nara，你離開了……我該怎麼辦？…… 　　 　　她轉過身，望着我，對我笑。那笑容美得驚人，也憂傷的驚人。 　　她朝我走近，將手裡的吉他扔給我。 　　我有些驚恐，接住的手竟還在發軟。 　　冰涼的吉他，帶着一種不屬於我們的味道。陌生……此時竟這樣的明顯。 　　 　　“笨蛋，你看到了吧？不管什麼吉他都能彈出你寫的曲子，這只不過是你沖不過的心理障礙！” 　　我呆望着她，一直呆呆地望着…… 　　大聲地沖她吼了出來，吼到嗓子乾澀，啞掉。 　　這首曲子，竟彈在了一個不屬於我們的地方。 　　我將吉他摔在地上。 　　或許雙眼充血。 　　或許早已絕望。 　　或許心在那一刻碎掉。 　　 　　她望着我，美麗的大眼睛睜地大大的，就這樣望着我，看不出一絲惱怒。 　　我卻忽然害怕了。Nara，就像你，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她輕笑着撿起地上的吉他，然後將它扔進我懷裡，眼眶不知在什麼時候，起了薄薄的霧。 　　她說，你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可憐嗎？ 　　不就是壞了一把吉他，用的着這樣嗎？ 　　她問我，世界上的可憐人有那麼多，就只有我可憐嗎？ 　　她對我說，有一個傻瓜，失去了心愛的人，也曾像我這樣，頹廢地過着日子，什麼也不想，就沉浸在屬於自己的那個永遠空白，永遠停留在時空裡的世界。 　　可那個人現在已經不這樣了。她想通了，她想看着在天空之城的那個他，每天為他唱歌，每天做着同樣的事……為他……好好地活着…… 　　 　　就在那一刻，我全身的防線都被打碎。 　　只是望着這個脆弱的姑娘，心不知在什麼時候被一點一點地縫上。 　　Nara，即使是逼着自己面對，到頭來還是摧毀的一乾二淨。 　　Nara…… 　　Nara…… 　　我在做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想我太累了，太過於疲倦…… 　　Nara，在你離開我的第一百七十天，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深深的疲倦…… 　　 　　八、 　　Nara，這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信。 　　我離開了小店，走進城市，住在公寓裡。 　　我看着這喧鬧繁華而又忙碌的城市，再次抬起頭看天時，心中竟莫名了湧出一種幸福感。 　　Nara，我累了…… 　　我不想再每天守着，看着你什麼時候出現，生怕你出現後卻又看不到我。 　　我至少可以為自己活着…… 　　 　　我錯怪了晴空，在城市裡，我無依無靠。 　　還好，有你在我身邊，我至少可以在孤獨時想起你。 　　 　　好了…… 　　一切就這樣吧。我的鋼筆水已經用了好幾罐，墨水濺濕了桌面，久了，沒有擦，就再也擦不掉了。 　　Nara。 　　現在，我終於可以放下你。 　　請記住，我永遠愛你。 　　…… 　　 　　上帝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座天空之城。 　　我望着落地窗外，高大聳立的大廈，川流不息的車輛。 　　密密麻麻地蓋在眼底，收回眼帘時竟會有些莫名的眩暈。 　　 　　今天，是Nara離開我的第一百九十六天。 　　我們的分別，馬上就要跨越另一個百位數，到達另一個彼岸。 　　 　　再次回到小店，因為實在割捨不下。割捨不下有失憶症的老闆，割捨不下，當日被我傷害的晴空…… 　　走回那小小的胡同。 　　在那裡，天還是那麼藍，那麼純潔。 　　林陰小道上，蔥鬱的大樹為我遮陰，擋住了幾日來一直在頭頂上的炎熱。 　　踩在地上，偶爾有樹上落下的葉子被我踩到，發出輕輕的“喀嚓”響聲，帶着一種屬於大自然的味道，卻從來不屬於我。 　　我走近那個一直被我霸占着的小院，裡面的花草，早已失去了從前的美麗。 　　我推開那扇破舊不堪的藍色木門，望見了屋內陳舊的影碟，久久沒有擦拭的收營台。 　　伸出手，摸了一下那間桌子，一瞬間，那種舊舊的感覺直衝心頭。 　　我傷感地環顧四周。 　　也許，他們已經走了，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因為我曾經那樣地傷害了他們…… 　　 　　“吱――” 　　可我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轉過頭，小店老闆就站在我面前。 　　“她走啦！她修好了那把斷了玄的吉他，她讓我把吉他交給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吉他，放棄自己的事業！” 　　 　　我望着小店老闆，他的臉上已出現了滄桑，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皺紋割着我的心，那抹巨大的罪惡感，從來都沒有如此強烈過。 　　“她去了哪？” 　　“不知道……” 　　我接過吉他，輕輕地撫摸它。 　　那根斷了的玄已經被接上。吉他雖舊，可它身上那屬於Nara的氣息卻一點也沒有消失過。 　　太好了…… 　　我歡喜地抬起頭，卻望見了他憂鬱的臉。 　　“那孩子是被一個男人帶走的，她叫那男人父親，當晚就早啦……” 　　 　　我靜靜地聽，才終於明白。 　　或許她的痛處，與這個帶她走的人有關。 　　我想……晴空非晴空，即使她多麼樂觀，也永遠無法遮住心中最大的傷痛。 　　即便是世界上最有耐力的人，也不行吧…… 　　 　　而今天，是你離開我的第兩百天。 　　我坐在中央廣場的噴泉旁，看着到處飛舞的鴿子，靜靜地笑。 　　Nara，小店老闆恢復了記憶，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生活，你在天空之城裡住的很好，晴空終於和爸爸在一起。 　　這樣，不是很好嗎？ 　　 　　這是，一個拿着氣球的小男孩走到我身邊。 　　“大哥哥，買一個氣球吧，這個氣球是專門給你做的。” 　　我奇怪地拿起它，想不到上面竟畫了一大堆鬼臉。 　　“是誰給你的？” 　　“那裡――那個姐姐給我的！”他伸出小小的手，朝我的右邊指去。 　　時間在那一刻靜止。 　　 　　“你以為是她嗎？”她走上前，笑着問我。 　　“對。”我很誠實，如實地回答了她。 　　“她死了，跟她一樣都死了。”她輕鬆地開口，語氣竟一點也不結巴。 　　“……” 　　“我媽死了，我男朋友死了，身邊只有一個蠢貨父親。” 　　…… 　　我仰起頭，望着天。 　　這個世界…… 　　她原諒了我，她失去了兩個人。 　　我傷害了她，我失去了你。 　　 　　Nara…… 　　你看到了嗎？ 　　幾塊殘缺的碎片，要怎樣才能彌補…… 　　而那斷裂的痕跡，又能怎樣消去？…… 　文 / 左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