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烏鴉不啼野狗不叫，四處悄無人聲．

我一個人隅隅獨行在這無邊的夜色中，周圍是沒有一點燈光，頭頂上也不見半分月色，一片如迷霧一般的漆黑嚴嚴實實地籠罩了四野，伸出手去看不見五指．我這是在地獄裡嗎？不知道！＂有人嗎？＂我放聲大喊．然而什麼聲音也沒有，甚至連我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好像是一片樹葉緩緩地滑進了一口混濁的死井中，不激起一絲漣漪．我害怕極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徹底抓住了我的心，使我不由自主得顫抖起來．我要盡力逃避這黑暗．我不分東南西北的只管往前拼命的跑着．突然，一腳踏空，兩條腿飛在了空中，我感覺自己悠悠忽忽地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

有誰曾陷入噩夢的深淵無法自拔過嗎？那實在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經驗．很不幸的，我就曾經連續好幾天作過上述的那個離奇的夢，每次驚醒之後，全身都是汗淋淋的，好半天才會過神來．幸運的是我還不曾真的去夢遊．否則的話，那就真的像飛機失事一樣，要掉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了！

我高中的時候常常做夢，不過到現在大抵全都已經忘卻了．然而自己也並不覺得很可惜．夢這種東西，本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大抵也只不過是日有所思之故罷了。而且往往一覺醒來之後，夢中情景多半都會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就被盡數忘卻。即使偶有殘留下來的夢影，也只不過是在大腦或者心底里徒留下一點依稀的回憶罷了．而所謂的回憶，雖然有時可以給人以歡喜，但有時也不免讓人感到悲傷與寂寞。況且還是夢的記憶，自然就更是縹緲虛幻無從談起了．然而有些夢又曾經三番五次的闖入我的睡眠，以至於深深的嵌入腦海里難以完全忘卻，被遺留在記憶的深淵裡了，其實也只不過是寂寞的開在人生邊上的白慘慘的小野花罷了．

高中的時候，受早先教我們思想政治課的那位白鬍子老頭也許還是什麼政教科科長副科長之類頭銜的老師的影響，我曾經有過一段時間迷上了哲學．那個時候，思想政治課幾乎……不是幾乎，而是就是一門雞肋課。總之就是上之無味，棄之不能，倒正好方便了大家閉目養神睡大覺的．其實政治課也可算是中國對世界教育的一大傑出貢獻呢，整整一十六年不停的向你輸灌同樣的東西，讓你昏頭昏腦的，不得不由衷信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江澤民三個代表思想胡錦濤八榮八恥學說確實是人類哲學思想的精華，是世界哲學發展歷史長河中結出的幾顆豐碩的果實，奇花異草啊．大抵對自己沒有信心的政府和組織，才會對國民或者成員進行如此超強度的頭腦改造式的教育的吧？總之我個人，以及我所認識的同學，大都是不喜歡這門課的，所以經常在上課的時候睡覺。那位給上課的白鬍子老師倒是一位挺和藹的老頭子，見了我們睡覺，也不着惱，只是用拖長的聲音斯調慢理的說：＂你們這些同學啊，不喜歡聽這門課，我是能夠理解的．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多學一點哲學．你們千萬不要小看哲學了，其實它是非常博大精深的，歷史上幾乎所有最偉大的人都是哲學家．＂頓了一頓，看見終於有兩個人抬起頭來做出一副認真聽課的樣子，他就極其高興地接着說道：＂你們知道毛主席當年給雷鋒同志的最高評價是什麼嗎？＂有人在下邊小聲咕噥了一句，＂向雷鋒同志學習！＂老頭子聽了直搖頭，＂不對不對，不是這個．毛主席說的是：此人懂一點哲學！＂．．．

這個故事後來劉小花老師似乎也經常在課堂上給我們講，我是記不大真切了．總之好像教政治的幾個老師都喜歡這個故事，以此作為政治重要性的一個明證，也不過就是搬了個死牛人來嚇唬我們這些小孩子罷了．誰知道呢，沒準這個故事就是他們幾個政治課教研組的老師課下閒聊時想出來吸引大家上課注意的呢！

不過當時那兩個抬起頭來作認真聽講狀的人中，有一個就是我，心裡倒是頗受震動的．嘻嘻，哲學，感覺好深奧的東東喲，真的這麼有用嗎？於是就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來看，算是逐漸接觸到了這個領域了．高中三年時間裡，前前後後加起來，也算是讀過了尼采的超人哲學，叔本華的悲觀宿命論，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算是對他們有了個初步的認識．尼采太瘋狂，他到處宣揚＂上帝死了＂，崇拜強權意志，結果最後真的瘋了；叔本華又太悲觀，世間一切都是宿命所定，人無法擺脫欲望不足的折磨．看他的書總覺得有點鬼氣森森的，正與我那時候年輕而充滿幻想的心理相違觸．於是就都不喜歡他們．唯有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論＞和＜夢的解析＞，觀點新奇，我是讀得很津津有味的．看過了之後，就覺得自己已經儼然是一位心理分析大師了。而是就到處拿了書中的那些個很拗口的名詞概念去糊弄人，硬要給別人作作心理分析，看看是否有什麼欲望得不到滿足而被壓抑在內心深處。好些同學，尤其是肥龍，邢超，阿龜，阿琪這幾位，因為總是走在一起，所以經常都很不幸的淪為了我做精神分析的實驗品而不勝我的騷擾的。不過被我唬弄的次數多了，他們於是也就都變得有些將信將疑的了。班上也就時不時的有些同學找我為他們做一些分析與諮詢，尤其是在感情問題上，這倒也是我所始料不及的。

當然啦，如果真以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方法來給自己解夢的話，那就等於是自爆家醜了．佛洛伊德這個老傢伙，把所有的一切都歸因於欲望的不滿足，而且主要是性的欲望的不滿足．他認為人一生下來就有了性的欲望的衝動，不過他這裡所說的性並非我們通常所說的男女之事，而是一種廣義上的範疇，弗洛伊德這個老傢伙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做“里比多”．所以他認為小孩子喜歡擁抱母親，就是性張力所導致，男孩通常都有＂俄底普斯情結＂，容易產生拭父的動機，而女孩則普遍都有喜歡親近父親的戀父傾向．這種欲望的產生與壓抑，始終處於一種動態平衡之中，於是就有了里比多的積累．所以一切的夢，都來源於性慾望不滿的焦慮．他的這些說法，可取之處自多，也頗能自成一家之言，然而把一切歸於性，似乎是不妥當的．尤其是他在解夢的過程中，常常自己任意定義一些象徵性的東西，那就更沒有任何科學根據了――反正就是全靠一張嘴嘛．總之夢的精神分析，那是只適合拿來取笑別人的，對於我自己，其實是很不以為然的．

老烏龜以前常問我，＂阿郎耶，我昨晚夢到故鄉的桃花開了．．．＂

我就說：＂性壓抑！＂

＂不是吧？上次夢到那個什麼什麼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他媽的就沒有其他解釋了麼？＂

＂性壓抑！只有這是永恆存在的．這是我師傅佛洛伊德告訴我的．＂我每次都這麼危言聳聽的恐嚇他，然後再胡謅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解釋一番，只要說的通就行，於是他就對我深閱誠服了．

然而如果對他說，＂你性壓抑，肯定是想李芬了！＂他就立馬大光其火，怒斥我這是偽科學巫術來了．不過那天偏偏想整整他．

＂阿龜，你這還不是一般的性壓抑，肯定是想李芬了！＂我裝着很有把握的樣子一口咬定的說．

＂不是吧？又來這一套？給了理由先好不好？老大！＂老烏龜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倍．

＂桃花通常都代表愛情，夢見桃花開了，說明你在走桃花運，或者說你有桃花劫了．．．＂

＂是，這是比較有道理的！那關某人什麼事？＂

＂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桃李芬芳＂這個成語麼？還有＂艷若桃李＂什麼的，桃和李向來都是並列的啊．而且“李代桃僵”嘛，以桃代替李或者以李代替桃在古代文學作品中都是很通用，在我們的精神分析裡面也是一樣啊．在＂桃李芬芳＂四個字裡面，就完全包含了李芬的名字耶．．．你說，你不是想李芬是想誰！也許在你的表意識里你在有意識的迴避她，但是在你的潛意識裡，已經泄露了你心底的秘密了．人是永遠無法欺騙自己的．．．＂

＂老大，我真是服了你了！．．．＂老烏龜滿臉通紅，但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我，＂你真是妖言惑眾啊！＂

＂呵呵．．．＂我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說：＂悟空，你就勇敢地面對現實吧！哈哈哈哈．．．＂

其實對我自己的上述的夢境，也以為只不過那時候已經進入高三，高考前途茫茫，正倍感彷徨的時候，不知道前途究竟該作如何打算，如墜五里雲霧之中，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才會時常夢中遇見此絕境爾．倒真的與性什麼的毫不相干．

然而那時候還是不免要受到一些影響的，我經常作的一類夢就是＂英雄救美女＂似的好夢，也許算是和性有關之一例吧．關於這個離奇的夢境，我在＜死豬肥龍＞那一章里已經作了比較詳盡的敘述．

那時候，我們都正年輕，心中充滿了幻想，充滿了渴望，也充滿了愛情的衝動，正是情竇初開的16，7歲季節．每個人心中都會有自己的小偶像，不管你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It is there！

我自然也不能免俗．那時候曾經非常喜歡，也可以說是偷偷暗戀着高三年級的一個很漂亮很文靜很有氣質的大姐姐．念高中的時候，校園裡很漂亮氣質很好的女孩子也還是頗有那麼一些的，但是尚不至於每個人都吸引了我的視線．而這位姐姐最讓我着迷的地方就是，在看着她笑的時候（當然是偷看了…），竟會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莫逆於心的感覺．雖然我見她的機會不多，但是第一眼見到，就產生了這種很異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很想親近她輕輕的撫撫她的額頭拉拉她的小手的感覺．於是就這樣子被她迷上了．那時候經常有事沒事的就坐在教學樓五樓的陽台上，居高臨下的觀察着，只要看到她在校道上飄過的身影，就很開心很滿足了．

所以那時候經常作的夢裡，女主角的樣子似乎有點她的特徵，然而又不很真切，模模糊糊的，好像是由好些女孩子湊成的一個身影．

可惜那時候到了五班．身邊缺少了老鼠的參謀，直到人家畢業了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現在自然也就更無從得知．

不過，哲人說過，殘缺的美才更耐人尋味．我也作如是想！

當然也曾作過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我童年的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了做一名英雄的警察，大抵和我同時代的人，同年時候都有如此的夢想吧。於是經常夢見自己一身警服精神抖擻的站在大街上巡邏站崗，往往在從夢中醒來之後，美滋滋的摸着自己身上那套小警服領子上的紅領章，然後才又接着睡去……

後來上學後，課餘時間裡武俠小說看多了，又經常在夢中幻想着自己能夠化身為一位武藝高強的英雄俠客，仗劍走天涯，懲奸罰惡除暴安良----而且首先要把昨天在放學路上敲詐勒索小同學的幾個流氓惡棍小青年給狠狠的教訓一頓……

再後來，上了高中，思想越發成熟，夢境也就越發的複雜了。金榜題名的美夢也曾作過，名落孫山的噩夢也曾作過；也曾在夢中與戀人雙宿雙飛，也曾在夢中與伊生離死別；也曾與好友把酒共飲，也曾與敵人同歸於盡……其實這種種離奇的夢境，大都不過是因一時心境的變化所致罷了。

然而也有一個很美妙的夢境，是我這輩子作過的最安恬的夢了．

我夢見自己獨自一人乘着一條小船，穿行在一處不知名的所在．那是一個古風猶存的江南水鄉小鎮．灣灣的流水靜靜的流淌着穿過整個小鎮．河岸兩旁是一些很古樸自然的民居，也有一些店鋪，卻門面古樸，不加修飾。轉過一座小橋洞，就看見一杆長竹竿斜斜的插着，上面挑着一面小白巾，明明地寫着是＂酒＂一個大字――是＂水村山郭酒旗風＂麼？小橋邊的台階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甩着兩條大辮子，正用腳使勁地踩洗着一桶衣裳，還不時的側過頭去對身旁一隻絨絨的小白狗兒說着什麼……我於是陶醉在這寧靜安祥中了，隨波逐流，無目標的遊蕩在這座古鎮之中，一任曲回的小徑將我誘向小巷深處。那裡沒有喧囂的人群，沒有繁鬧的集市，只有未經修飾的班駁粉牆和滲透着千百年的韻味的青石板．有鄉味濃郁的茶肆、酒館、飯鋪，還有古樸的露天戲台和台上不斷演出的折子戲．．．．．．＂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二十里秦淮風月，八百年揚州繁華，想來應該也不過如此吧？

真是一個好夢，我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嘴角仍然帶着一絲笑意．雖然這個美夢就只一次出現在我的睡眠中，從此以後沒再見它了．但是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使我至今仍念念不忘．

說實在的，我一直都無法在自己的夢境與現實之間找到一個最佳的平衡支點，有些時候，我甚至會將夢裡出現的情景當做現實生活了．也許也多虧了人類還有做夢的本能，否則這個世界真是無法想像了．聯想電腦的的廣告詞說：假如人類失去了聯想，世界將會變得怎樣？我大學時同宿舍的傢伙就不屑一顧的說：我們還有方正和華碩！這個答案曾經將我一下子就雷到了……看過一部叫着＜根鳥＞的小說，是上大學時候經常翹了專業課溜去旁聽的中文系曹文軒老師寫的，講述的是一個小男孩為了去找回全村人都失去了的夢而歷經艱辛的故事。其實為了理想而奮鬥，本來就是一個夢想，一個白日黑夜的夢．能做夢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會有很多很多的欲望，或者稱之為夢想可能更褒義一點，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夢想都能夠實現的，理想與現實之間有時候有着根本就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小的時候和大人去趕集時總想要爸爸給我買精美的飛機玩具，得到的卻是老爸的一頓狠狠的訓斥----家裡貧窮，那有如此閒錢？但是他後來親自動手做了一個很漂亮的給我。在我上高中之前都一直保留着它，作為父愛的一個見證與紀念。後來到外地上學，家裡又搬了，就終於是不知道去向了．長大之後，夢想就更多了，讀書的時候想要天才的腦袋，戀愛的時候想找最漂亮最溫柔的女孩，工作的時候想掙很多很多的錢，取得很大很大的成就，死的時候還想要自己的骨灰進入八寶山．．．其實八寶山就那一個小小的山頭，哪裡能塞得下幾個人啊？

茫茫人海芸芸眾生，大家都是在為自己的夢想而奔波勞碌，在你的欲望無法得到滿足夢想始終難以實現的時候，千萬不要過於執著，時不時地放縱一下自己的心情，多作幾個好夢，明天醒來的時候又會是一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