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今夜請將我遺棄(31-35) |
送交者: 灰狐 2002年10月04日23:57:55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31) 董胖子從重慶出差回來後愈發精神,天天哼着不成調的小曲,一副哈兒的模樣。劉三這些日子也開始梗着脖子走路,頭髮用摩絲打得光亮。公司要新設立一個部門,據說準備提劉三這個龜兒子做新部門的負責人,看來劉三口吃董胖子到這會兒也已經有點起色了。為什麼老子拼死拼活血戰沙場為公司拿下這麼多定單,到頭來卻還不如這兩個成天只在公司咂咂嘴巴的哼哈二將?這種想法讓我很是鬱悶了一段時間。 再過一個月才是年底,但伊藤洋華堂里早已擠滿了瘋狂搶購的人,成都絕對是個熱愛消費的城市,各大賣場裡每天都人山人海的,營業員熱情的喊着“這邊來這邊選”。感情這東西也能這邊來這邊選嗎?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理想是可以打折的,生活就象一個巨大的賣場,大家都給自己標上不等的售價,也有幾個固執的標上了“非賣品”,但是最後還是都賤賣了。有時回想起年少時的理想,感覺是那麼可笑。 快下班的時候接到陳超的電話,廣州打來的,這廝自從進了獵頭公司後就頻繁的電話騷擾我,說是廣州的朋友開了一個汽車銷售公司,希望我能去做副總,提到的年薪夠董胖子瞪破眼珠的。我回答說再考慮考慮,其實我心裡已經打好了注意,等過完年馬上殺將過去。 火車上遇見的高個子姑娘也來了個電話,約我去她那裡玩,我吱吱嗚嗚地說這幾天感冒了,電話那邊傳來姑娘的笑聲,說那臭總過來我做紅苕稀飯給你吃叄。日他先人,要是早些日子,我一定準時赴約,別說吃稀飯,連人我也一起吃了。但是這些日子不知道怎麼了,牙還好,但胃口不好,吃嘛嘛不香的。
趙悅還是沒再聯繫我,倒是葉梅找過我一次,她心情也不好,於是陪她去了人民公園附近的蘭貴坊,喝了很多酒以後送她回家,這一次什麼也沒有發生。我對葉梅好象並沒有什麼感覺,尤其在離了婚以後,要說有也僅僅是生理上的感覺。 誰讓我真正動過情呢?上帝說了,要讓一個人死,就先讓他瘋狂,要讓一個人瘋狂,就先讓他動感情。
我對自己說陳重你真是個瓜娃子,咋個會有真的愛情呢?但是98年以前的趙悅就像從我們手指間流走的那種叫作歲月的東西一樣,時常還會湧上心頭。記得那次在猛追灣遊樂園和趙悅一起坐摩天輪,啟動的時候趙悅緊緊的抱着我說,要是上去後忽然停電怎麼辦?我親了她一下說,最好能停久一點時間,可以體驗一下高空作戰的滋味。 現在我的生活就好象忽然停電的摩天輪,一下子懸在了半空中。
到了下半夜我還無法入睡,於是起來開了一瓶啤酒看電視,基本上所有的頻道都已經臉色漆黑地和我說“晚安”了,剩下的幾個在放着老久的片子,對白和劇情發展讓人發笑。無聊中關了電視坐在黑暗中,想着應該怎樣答應陳超去廣州當副總的事。 這時候,我聽見手機響了。
拿起手機,那頭卻半天沒有聲音,號碼是陌生的,我餵了兩聲,恨恨地掐了線。以前我也曾半夜打電話騷擾過人,大三那年心血來潮寫了入黨申請,被系輔導員無情否決,說是陳重同學從外表看似乎生活作風不好。外表和生活作風有什麼關係?火熱的心挨了一盆涼水,於是和大頭他們喝到凌晨3點時,捏着嗓子打了個電話給輔導員說,“快起床撒尿,小心尿床”。趙悅在旁邊聽了笑得前仰後翻的,說陳重你就是喜歡惡作劇整人。
李良也這麼說過我,喜歡耍些小聰明,但是他補充說,在這個社會混光有小聰明是不行的。這話現在看來很對,董胖子絕對沒我這智商,但是爬升得比我快。 在漆黑里坐久了,心裡空蕩蕩的。開了CD聽碟子,朴樹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我夢到一個孩子 在路邊的花園哭泣 昨天飛走了心愛的氣球 你可曾找到 請告訴我 那隻氣球 飛到遙遠的那座山後 老爺爺把它系在屋頂上 等着爸爸他帶你去尋找 有一天爸爸走累了 就丟失在深深的陌生山谷 像那隻氣球 再也找不到 這是個旅途 一個叫做命運的旅途 我們偶然相遇 然後離去 在這條永遠不歸的路 我們路過高山 我們路過湖泊 我們路過森林 路過沙漠 路過人們的城堡和花園 路過幸福 我們路過痛苦 路過一個女人的溫暖和眼淚 路過生命中漫無止境的寒冷和孤獨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10點了。我決定請假去峨眉山耍幾天,這一段該忙的都忙完了,我幹嗎還每天去公司看董胖子和劉三那兩張球臉。李良從北京回來後一直待在峨眉山,說是要做俗家弟子。其實李良是我們幾個裡面最有慧根的,經常冷不防地冒幾句話出來向我們闡述人生的蒼白。大學時有一次我半夜起來上廁所,看見李良在上鋪呈打坐狀,黑暗中,顯得神秘而恐怖。
冬季的峨眉山異常肅靜,撥了幾次李良的手機都無法接通。於是一個人去了萬年寺,96年來峨眉耍的時候,特地和趙悅在萬年寺前相擁合影。前天晚上翻相冊,看到那張照片,上面的兩個人嫩眉嫩眼的,看上去特別的可笑。萬年寺沒什麼變化,那頭被人摸得油光滑亮的石象依然憨態可掬的面對着眾生,96年的趙悅紅着臉在這裡對我說,愛你一萬年。
見到李良的時候,他正坐在茶館喝茶。沒有什麼誰對誰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所謂煩惱,都是自找的。李良端起蓋碗茶,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接着說道,想知道趙悅那件事的原委嗎?她那次婚禮後有天傍晚找我談過一次,在老樹咖啡。 (32) 原來很想,這會兒不想了,這個時候了,曉得了也沒啥子意思,我面無表情的回答。李良有些驚訝我的回答,說了句女人是需要多花些時間來陪的就不再吭聲。我喝了口茶,想起《臥虎藏龍》裡周潤發喝茶的時候和楊紫瓊說,“把手握緊,裡面什麼都沒有,把手鬆開,就擁有了一切。”,周大俠只說對了前半句,因為當我把手鬆開的時候,我依舊一無所有。
沉默了半天,李良說人生有些東西是必須經歷的,他準備再過些日子再回成都,也許會更久一些,一直到明年梨花開時,峨眉山挺好的,安靜,山氣很足,末了他說他準備閒時寫一篇小說,敘述自己的前半生。你可能會以男二號的姿態出現,李良看着我的眼睛慢悠悠的說。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和李良、大頭他們坐在小關廟熱氣騰騰地吃着羊肉。成都人冬至的習慣是吃羊肉,老媽說這一天喝了羊湯,整個冬天都不怕冷,報上說,每年冬至成都人至少吃掉上萬隻羊。那天喝着濃湯,李良用暖洋洋的語調說,明年開始準備用兩年的時間進軍千萬行列,陳重你娃也得爭取早日坐上總經理的位置,王大頭只顧悶着頭猛吃羊肉,嘴裡似乎嘟嘟喃喃地說什麼那日後兄弟就仰仗你們二位了。今年的今天,李良和我靜靜地坐在峨眉山的茶館裡喝茶,蒼涼橫生,王大頭此刻可能正油光滿面地和其他型號的李良或陳重在吃着羊肉,仰仗啥子啊,這年頭仰仗的只是錢。 回到成都,心情好了許多。陳超又打電話來說哥子要快點決定哦,人家可是誠心誠意的,到了廣州車和房子都不用你娃考慮了,公司有安排。想起99年陳超那會正和別人一起干着販售盜版光盤的鑽營,我們去廣州找他玩,一群人四處瞎逛時經過一個地方陳超忽然指着一間普通的建築說,前天我剛從這裡頭出來的,那間建築是一派出所所在,陳超在那裡待了15天,於是眾人在那個派出所門口合影留念,在鏡頭前咧開笑容一齊亮出“V”字手勢張嘴喊——“耶——”。物換星移幾年過去,這廝居然混進獵頭公司做起了人販子生意。“我現在的工作和賣盜版光盤還是有相通之處的,就是只搞進口大片或者A片,普普通通的碟子是會砸手裡虧本的…”,陳超在電話這樣說到。 我旁敲側擊的問清了廣州公司的基本情況,假裝猶豫了一下然後回答陳超沒什麼意外的話基本上春節後我就過去。我答應陳超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已經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更何況成都的冬天我一點也不喜歡,連續幾個星期不出太陽,天是灰色的,沒有任何變化,整個城市陰冷而悲觀。成都人性格里的陰柔和沒脾氣,肯定是這種日子培育的。在冬天離開成都是讓人心情愉快的。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春節前我和老闆來成都和你簽約,陳超滿意的掛了電話。 陳超是守約的人,這個我是了解的。每個人都有他的缺點和優,陳超的優點是守約,這在現在尤為可貴。大三那年他第一次開始繞粉子也就是北京話“泡妞”時,那個北京小姑娘哄他說晚上10點在禮堂門口不見不散,結果他一直等到腳軟,12點時分佳人才嬌怨地打了個傳呼,盈盈地說是室友一定要拉了一起去看演唱會今天只能爽約了。 宿舍後陳超臉依舊笑得象朵花,一點沒生氣的樣子。後半夜宿舍夜談會上我教導他,泡妞靠的就是一個狠字,陳超笑着回答,錯了,泡妞靠的是一個綿字。 晚上打開電視意外的看見了王大頭久違的笑臉,他們所被評為年度先進集體,這廝作為代表上台領獎,象雞吧一樣一本正經的擠着個笑臉,一手拿着錦旗,另一隻手緊緊拽着裝着人民幣的紅包。昨些天路上偶遇王大頭,提着兩瓶水井坊好象要去見誰,和我打了幾句哈哈就匆匆忙忙走了,沒有什麼笑,看來我確實沒人民幣有人緣。 媽和老漢知道了我要去廣州的事,沒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說兔娃兒你也不小了,該穩下心來做事了,別再使驢球脾氣了。
悶得慌出門透氣,在岷山飯店前的樹陰里,我看見一個女孩在抽泣一個男孩扳住她的肩在耳語。忽然想起,那些日子趙悅抽泣的時候,我是否也曾象眼前這個男孩一樣在安慰她?那些日子我到底在哪裡? 玉林的酒吧街,一個歌手抱着吉他彈唱,聽起來感覺遙遠 開始的開始 是我們唱歌 最後的最後 是我們在走 最親愛的你 象是夢中的風景 說夢醒後你會去 我相信
不憂愁的臉 是我的少年 不蒼遑的眼 等歲月改變 最熟悉你我的街 已是人去夕陽斜 人和人互相在街邊 道再見
你說你青春無悔包括對我的愛戀 你說歲月會改變相許終生的誓言 你說親愛的道聲再見 轉過年輕的臉 含笑的帶淚的不變的眼
真的決定要離開成都了,心裡忽然又生出許多懷念。叫了一輛耙耳朵,上了車後車夫問,去哪裡?我說繞成都一圈。車夫陪着笑,哥子說着耍的吧。真的,500塊錢。耙耳朵聽了沉下臉來說不拉了,神經病。我下了車認真地糾正他,是精神病,不是神經病。
半夜的時候手機又響起,我餵了兩聲罵了一句哪個耍老子索準備斷線,那頭終於有人開腔了,是趙悅。
(33) 我想是我的聽力系統出現了幻覺,打電話來的是葉梅。可能因為她開口說的第一句是“我好煩”而不是“老子好煩”,所以我一時間沒想到是她。其實這只是我的一個藉口,真實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接電話前我的思想恰好遊歷到了剛畢業時的那陣時光。那時候我和趙悅不在一個城市,兜里也都沒幾個錢,只能在每個周末晚上上演成都夜未眠,時間檔一般是在00:00以後,電信的九州熱線時間,長途話費打折。趙悅那時候總喜歡說,再5分鐘,於是時間又半小時半小時的悄悄過去,李良取笑我們是兩頭殺不死的綿羊。 接這個手機之前我的記憶正播放到趙悅來成都之前的那個深夜,趙悅在電話里說我過去了你那張單人床能睡下我們倆嗎?要不明兒一早去買一張大床回來吧。我把桌子上油條情人忘了帶走的唇膏扔進垃圾簍然後歪笑一下,“沒事,大不了我們疊着睡。”電話那邊是“撲哧”一聲。 在做啥子哦?咋半天不開腔的?葉梅在那頭問。 麼得啥子,我在手淫。
……,那邊的手機掛斷了。
定了定神,坐到桌前準備起草辭職報告,陳超說春節前廣州老闆會來成都和我面談,我準備等最終情況明確後馬上遞交辭職報告。 拉開抽屜找紙。翻了半天甚至找到了一片杜蕾斯但是就是沒有找到紙。要關上的時候忽然從抽屜角滾出一團揉皺的紙,打開一看,上面橫七豎八的塗了很多字,其中有四個字特別的大——“他不愛我”,是趙悅的字。有段日子趙悅經常在家裡放莫文蔚的“他不愛我”,現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莫文蔚的聲線很特別,是聽多了會起雞皮疙瘩的那種,我聽煩了就故意說,這是哪個錘子的歌哦?趙悅白了我一眼說,反正不是你的錘子的歌。
我把紙重新揉成一團,對自己說,啥子意思嘛?他是誰?他不愛我,他愛誰?誰不愛誰?誰愛誰?
忽然就想起羅大佑的戀曲1980 …… 你曾經對我說 你永遠愛着我 愛情這東西我明白 但永遠是什麼? ……
愛情這東西我或許曾經觸摸過,但是我確實沒有觸摸過永遠,每次想到這個我就渾身發涼。
老大下鋪的魏子在大二的時候忽然發情,大舉進攻企圖繞一個自考班的湖南粉子,不料人家是有主的,湘妹子的現任男友得知情況後勃然大怒。有一天哲學課剛下課,外面就有人叫魏子的名字,魏子不明情況屁顛屁顛應聲而出後只見一群湖南人抗起魏子直奔教學樓後面的小水池,我們跟過去的時候魏子正尷尬的站在一米多深的水池中,打濕的臉上滿是迷惘。
現在我也好象站在冰冷的水池中,但是我比魏子還迷惘,我不知道是誰把我扔進這池子裡的。
周衛東在傍晚的時分給我打了個電話,“陳哥,劉三那個龜兒子今天正式升經理了,整天指手劃腳在新辦公室里發出太監般的尖叫,還匝匝呼呼地起草了一份重慶地區市場發展戰略書……”,說了半天后聽到我這邊沒啥子反應,周衛東訕訕地掛了機。劉三我兒哦,錘子發展戰略書啊,歷史上經典的獲勝戰役都是實戰野戰加靈機應戰才不會遭踩扁的。還有周衛東,虛偽啊,不就是想借老子的刀砍劉三嘛。老子都要走了,還管球這些個龜兒子。
關於虛偽,我和趙悅曾經討論過,有天下班回來後趙悅感慨的說你們男人真虛偽,我們單位的頭,前天還在單位例會上講精神文明建設,今天下午就被宣布逮捕了,罪名是貪污公款200多萬和猥辱婦女達3位數,老頭平時一臉正氣的,還時不時上繳幾萬元到廉正專戶上,原來還不就是一流氓加貪官啊。我聽了沒有直接回答,指着電視說你看,電視屏幕上一個90年代中期有名的甜歌星正在什麼娛樂台做客,有觀眾問這麼久沒見你你結婚了嗎,歌星甜甜一笑發出嗲聲,不要和女孩子亂說話啊,人家哪有結婚呢。“是的,她沒有結過婚,只是被人包了三年”,看到這裡我做了個總結。趙悅看着甜歌星,一時沒了語言。
錘子,我在心裡恨恨地喊了一聲。 誰比誰虛偽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口頭禪,老漢喜歡說“XXXX的”,老媽說的是“沒來頭”,我的是“錘子”,王大頭張口閉口“日你先人”,李良的比較簡單,是用鼻子往外輕輕的哼上一聲。
李良說人的口頭禪其實代表着一個人對自己的看法。這樣的解釋似乎有點道理,我確實是個錘子至上主義者,常常是????指揮大腦。而李良,總是對生命充滿了不屑。生命短暫而脆弱,李良用一生來嘆息,我則整天吃喝玩樂,胡亂混一下就是一生。 到廁所洗了把臉,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但是鏡子裡那張嘴卻分明是在笑。
終於找到了稿紙,拉開架勢開始構思報告的內容。在峨眉喝茶的時候李良說起他正在着手寫一篇小說。我聽了後說,那你娃慢慢生吧。李良崇拜的一個文壇人士說過,寫詩象做愛,寫隨筆象自慰,寫小說象生孩子。
寫辭職報告就象在解小手,悉悉索索的,末了渾身一抖,快感油然而生。董胖子看到這份報告的時候一定是顛着個豬臉挽留我,其實心裡早笑稀了。董胖子的挽留是假打,但是總公司的挽留是一定會有的。本來我還有個打算,就是向總公司力薦劉三這個人才,加深總公司對劉三的印象和好感。劉三這個龜兒子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已經依稀可以看見董胖子當年的風采,別看這廝現在象條狗一樣,還時不時口吃董胖子幾次,假以時日,羽翼豐滿,董胖子必定死於其口,對於劉三的作風我有自信。上次的訂貨會我特地讓這兩個哼哈二將同赴重慶,就是為了替日後劉三整翻董胖子時收集有利資料做的伏筆。
但是從峨眉回來以後我放棄了原來的打算。李良是對的,老天自有安排,董胖子是一定會垮台的,這個其實不用我費心。那次客戶請我們去眉山耍的時候我就看出了苗頭,酒足飯飽後各自回房之際,那廝不顧自己的身體情況,硬是點殺了三個小姐要享齊人之福,第二天再見到他的時候只見那廝兩眼發黑,目光無神但是深邃,坐在樓下大廳的沙發上手耙腳軟的樣子,好象一隻中了藥的耗子。
(34) 我不知道趙悅和李良在老樹咖啡談了些什麼,但我知道趙悅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儘管平日裡在別人面前她常常是喜笑顏開的樣子。那次約了她一起去校門口的錄象廳看“大話西遊”,我一直笑岔氣到最後,轉頭看趙悅,居然見到她幽怨的淚眼。那個時候片尾曲正好響起,夕陽武士和美女相擁城頭,城牆下眾看客掌聲如雷,至尊寶象狗一樣的走上了西天取經之路。
在峨眉的茶館我回答李良說不想知道,因為當時確實不想再談什麼關於感情的事了。“感情就象一部生猛的A片,不一定全是爽的情節,常常也會讓你嘔吐不已”,這個典故來自魏子。魏子有陣子經常從天橋上一些來歷不明的人那裡搞些“毛片”(就是A片)回來在宿舍的電腦放,我也順便瀏覽。有天那廝帶回來個特變態的A片,講述一個女人和牛的故事,直把我等一幫人看得汗毛倒立。第二天中午魏子在食堂依舊點了他喜歡的牛肉,點的時候沒多想,吃得時候忽然想起,結果全吐了,哎,那還看什麼呀!也沒得到享受。
另一個“不想知道”的原因就是我懼怕真相,其實李良也曾經被真相擊中命門,從此才打通任督二脈,情竇開朗。大一剛入學時,有窈窕美女叫齊妍,白衣勝雪,笑顏如花,傾到包括陳超、李良在內的一幫剛發育的傻孩子,個個把她當女神放在心裡膜拜,那陣子李良還因此寫了不少帶有明顯暗戀情節的詩。大二時隔壁宿舍的小白臉馬小斌經過與各重量級選手長期苦戰終於一舉奪標,於是終日與女神攜手共步,令陳超等羨慕不已。一日小白臉酒後得意忘形,“別看丫平時文靜,在床上她比誰都瘋,都可以把你給吃了…”,小白臉說話的時候笑容特別邪惡,那個夜晚我真切地看見李良的眼中有東西轟然倒塌。
人啊,起初總是對真相總是充滿了好奇,一旦知悉了真相,一切便索然無味。真相是什麼?我的記憶是真相嗎?或者記憶之外才是?
除了真相,宿命也常常讓我沮喪。以前趙悅喜歡問我說“如果我們不曾相遇,你會找另一個你遇見的女孩做老婆的對不對?”是的,這個問題我推算過很多次,如果那天我和王大頭不趕着回宿舍看老大新搞來的A片而是繼續在校外的小酒館喝酒可能就趕不上小樹林事件了,如果那天晚上那些小痞子沒有發現趙悅他們,或者再退幾步如果趙悅生病那天我沒把豆腐西施帶回家裡,那麼現在的陳重和趙悅,也許就是另般摸樣了。但是,人生有如果這麼一說嗎?生活永遠是無法推算的。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就象是早已安排好的一齣戲,唯一不同的是生活不能重拍,也無法進行後期剪接。
我媽找人給我算的那一卦還真有點靈,自從進入2002年後我雖然沒見大紅大紫,但是事事都還順利。我在遞交辭職報告之前一直沒再去公司上班,董胖子約莫是惦記着我欠公司的20幾萬,因此沒敢以違反勞動紀律的理由主動開除我,春節前,公司的提成獎獎金一分不少的到了卡上,重慶老賴的款也來了,雖然只有2萬,但他在電話里解釋資金周轉不靈,餘款保證下月付清,姑且信之。廣州的老闆來成都和我面談後甚為滿意,陳超回廣州後在電話里對我說,全搞定了,學歷、資歷、能力都無問題,老闆說此次成都之行收穫很大。至於我欠公司的那些錢,用那個只有初中文憑的廣州老闆的話說只是“灑灑水啦”,一切事宜他會讓人妥當處理的。
廣州老闆很喜歡成都,尤其是成都美女瓷器一樣的皮膚更讓他嘖嘖不已,我暗自揣測他此次成都之行的收穫不僅僅是我,尤其在那天我陪他們去廣漢耍過以後,那廝更是饑渴之情溢於言表,性奮之切躍然臉上。 臨走之前廣州老闆在蜀都賓館的頂層旋轉餐廳里跟我描述他的5年計劃,“公司呢將在明年大力拓展成都家用汽車市場,到時就由陳生你全權負責成都片區事務啦…”,說話間老闆拿過勺子親自替我舀了一小碗鮮湯放在我面前。
董胖子看到我的辭職報告時,就象看到病危通知書一樣神色凝重,我沒等他醞釀完感情便強忍住笑轉身走開。錘子哦,太不梗直了,虛偽竟然可以如此逼真,不去峨影廠真是可惜了這廝的才能。劉三在辦公室門口和我碰個正着,低着眼假裝沒看見我,縮頭擦身而過。在電梯口我還遇見了幾個穿公司制服的毛頭小子,面孔卻是陌生的,其中一個留寸頭的神態舉止有些像剛進公司時的我。
再見了,我在此奮鬥過的4年青春,走出大樓的時候原本輕鬆愉快的心裡居然一陣發緊。
年初三李良從峨眉回來,約了在府南河邊喝茶,知道我要去廣州的消息,李良似乎對着我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前世債今世還,一切都是輪迴。那一瞬間我忽然發現李良的眉眼神色,竟然象極了96年在伏虎寺遇見的那個賣我尿壺的妖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趙悅跟我說了什麼?李良又去提那壺不開的。 不想,你娃咋這麼煩球,說點別的。 旁邊的小賣店裡,女主人正搖頭晃腦哼着一首李宗盛的老歌:
我也曾經想過回頭尋找來時的路 心中的你已經太模糊 你以為可以從我這裡找到幸福 而我卻總是讓你哭 …
李良看着我,笑了。
終於到了離開的一天。在機場的大廳里,我的腦子裡滿是我媽倚在門口紅着眼眶送我的模樣,前段時間我姐和姐夫也鬧彆扭直吵着要離婚,雖然最後衡量到種種因素歸於和好,但也弄得老人家倍感憔悴,整天嘆氣連連,“現在的娃娃呦,咋就這麼容易狠得下心呢?”,老漢則比以前更加寡言少語,經常長時間地在陽台上默默地望着遠方,父母的日益蒼老幾乎使我想要放棄廣州之行。
走的時候我只讓媽和老漢送到門口,連樓梯都不讓下。我一向不喜歡送別的場景,尤其是在機場,那種告別的心情更為明顯,而我,害怕在走過安檢的剎那間內心的堅硬會一瀉如注。
李良問我,還想趙悅嗎?我象葛優一樣的笑了,“趙悅?趙悅是誰?”
大學時讀《莊子》,說有兩條魚,生活在大海里,某日,被衝到一個淺淺的水溝,只能相互把自己嘴裡的泡沫餵到對方嘴裡藉以生存。我淚眼婆娑之際以為這就是真正的愛情、友情、親情,但是莊子說,這並不是最真實最無奈或最終的,最無奈而最終的情況是,海水終於要漫上來,兩條魚也終於要回到屬於它們自己的天地,最後,他們,要相忘於江湖。
飛機起飛了,一切變得遙遠而模糊。我們,真的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要相忘於江湖嗎? (35) 在廣州,日子過得很快,就象窗前流過的江水。
“沒什麼大不了的,死機了就按重啟。”,我們公司機械專業畢業卻通過關係被塞進來負責電腦硬件維護的陳川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是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的生活正在重啟。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次死機都能用重啟解決問題,對此我必須坦白,我不太懂電腦。 我熟知的是無數個葷段子,我熟知的是風月場裡的各種行話。
“…最後一個病菌垂頭喪氣,‘俺最慘了,俺是在晚上12點的時候忽然被一陣亂棒打死的…”,2002年6月的一個傍晚,我坐在廣州天河路上的“紅高粱”里喝着靚湯,故態復萌,和即將勾兌到手的美女客戶講半葷半素的段子,餐桌那頭美女聽得淺笑盈盈。湯快喝完的時候趙燕來了個電話,說是董胖子因為財務問題被人舉報已經被停職等候處理,是錄音舉報。
好你個董胖子,終於遭高科技整慘了哈,這次聲音都錄了,自己點殺了自己,你娃欲哭無淚啊。我喝完最後一口湯,湯很甜美,但是喝到後來感覺稍微膩了一點。 掛了線以後美女問我,什麼事啊那麼開心? 因為能和靚女一起喝湯啊。我嬉笑着看着她,想着今晚該如何進入主題,是直面人生還是曲線迂迴。
9月的某日上午,晴,無風。公司那幫帥哥靚妹們正在群情激昂地在傳遞着一本什麼小說,我濫用職權搶過來翻了翻,《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作者良子…,錘子哦!我立刻在心裡用我能想到的各種詞語問候李良。
小說的序是這麼寫的:
“墮落是一種慣性, 這是無奈, 沒有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卻都在用力掙扎, 終於開始喜歡上自虐, 用煙頭燙自己的手臂 , 和吸毒一樣, 這種癮需要不停地加大劑量來滿足欲望尋求快感。 生命, 是一種瘋狂。”
這段序在峨眉山時李良給我看過,原文在“生命,是一種瘋狂”前面還有一句“生活,是一種勃起”,你娘啊你娘! 我笑着說,作者我認識。一幫男女都不相信,“得了吧陳總,謝霆鋒還是我高中同桌呢。”
錘子,我他媽誰也不認識,誰是誰啊。
晚上回去,剛打開屋門,新近摳到手的金毛女友拿着本書興匆匆地跑到跟前,“看我今天買什麼了?剛出的,前陣子網上最流行的小說——《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眼巴巴的等了好久才出書…”,我沒等她把話說完,接過書隨手甩到一邊。“不想看看啊?”女友沖我笑笑,“裡面有好多描寫特身體。”,言語之間表情極其曖昧。我一把抱過她扔在沙發上,“有我們的招勢多嗎?”,…… “等等,流氓,你還沒前戲呢”,女友尖聲大笑。
一切都只是幻覺 煙花綻放了 我們離開了 ——〈煙花〉李良
一切都只是幻覺 煙花綻放了 我們離開了 ——〈煙花〉李良
是的 就是如此 不論願不願意 一切都將消失 一切也都將被遺忘 包括遺忘本身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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