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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被陳老闆安排住在緊挨着廚房的一間儲藏室里。那是個沒有窗戶的黑屋。在堆滿各種罐頭、辣醬桶的中間,放着一張摺疊床。前後開着兩扇門。一扇通往停車場,另一扇通往廚房。
整整一個星期,因為勞累,她一直睡得很好。有一天晚上,她在夢裡聽到一種粗重的聲響,就像野豬逃跑時的喘息。這聲響把她的睡眠弄得很不安穩。她在迷迷糊糊中睜了一下眼,竭力想看清是什麼發出的聲響。黑沉沉的四周凝固着食品罐頭的冷光,這些是她已經習慣了的黑影。她的瞌睡重新向她襲來,在勉強睜了睜眼後,她又睡去了。可那喘息聲仍然不緊不慢地在她四周響着。她決定不去管它了。過了一會兒,在她覺得自己差不多是重新墜入夢鄉時,那喘息裡帶過了一聲“咯噔”的木器碰撞聲。
這一次她的眼睛總算睜開了。不遠的門邊有一道很微弱的光,光的前面豎着一個粗壯的東西。她頓時嚇了一跳,拿不準看見的是人還是鬼。不過,這一嚇,她徹底清醒了,定神再看時,那個黑乎乎的東西已經消失了。
四周靜得跟掉進了礦井似的。她打開燈,燈光為她把那些黑影和冷光全趕跑了。看清了四下里一切都和白天一樣後,她下了床,想去檢查一下門是否關緊了。這時,她才發現,這間儲藏室的門上並沒有插銷。
“我是真的看見了什麼,還是做夢了?”
她來到廚房,在昏白的燈光下為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後,她安慰自己說,這是因為小橘子的死和那片荒漠給她帶來的餘悸所造成的幻影。她重新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小儲藏室,以為很快就可以進入夢鄉。可是不知怎麼,在天亮之前的那段黑暗裡,她聽着從廚房傳來的滴水聲,始終無法入睡。當她再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是被吳胖叫醒的。
“哎,”吳胖搖着她的胳膊說,“我說,都快十點了,你怎麼還睡呢?”
“胖哥,”她坐起來,“你說美國這地方也鬧鬼嗎?”
“笨!”吳胖嘲笑她說,“伯克萊是嬉皮士的發源地,鬧得全是流浪漢,懂嗎?”
“這附近有流浪漢嗎?”她又問。
“當然有啦!”吳胖抖着一條腿,“這條街上最出名的就是那個叫蝌蚪的流浪漢,長得五大三粗。早年鬧學潮,叫警察拿警棍打壞了腦子,現在整天像個找事的野鬼一樣,在大街上晃悠。”
“你說這蝌蚪偷東西嗎?”她疑惑地問,“昨晚上我好像看見什麼了。”
“你看見的只怕是賊吧!”吳胖連諷帶譏地笑着,“一個飛檐走壁的瘸腿老賊,說不定還有一個神槍手,還有一對偷雞摸狗的奸賊呢!懂嗎?”
“不懂。”她起身,整理着床鋪說,“你胡謅的事誰能懂啊。”
她斷定昨夜看見的如果不是幻影,那就一定是賊。餐館這樣的場所能不招賊饞眼嗎?當天夜裡,她找來一根麻繩,把儲藏室的門嚴嚴實實地扣緊了。又找了把菜刀放在她的枕頭邊上。這一夜,颳起了大風。夜黑得猶如縫合起的鯊魚腹腔,她在黑暗裡緊張地豎着耳朵,恐懼使她把眼睛都睜累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睡着了。她靠着從街上不斷傳來的車聲壯膽,才使自己漸漸入睡。然而,什麼事也沒發生。第二天,第三天也都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可她再也不能像一星期前那樣倒頭就睡了。
又過了兩天,為了不至違反餐館內不許住人的法律規定,老闆娘讓吳胖為她另外找了一個住所。二房東是一對姓李的夫妻。沒想到就在她搬出這間儲藏室的前一夜,她看見了一樁她不該看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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