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相愛的陌生人

BY 李華新

月亮在深邃的夜幕上高懸。 清澈如水的月光浸潤着這個現代化的城市，商店和廣告
牌上的霓虹燈閃爍變幻和月光的清暉糅合起來，流光溢彩。人潮相互簇擁着，穿梭
於高樓聳立的夾縫間依然充滿蓬勃活力。街道上擺滿各式各樣的販賣小籠包、餃子
的攤子，香氣四散飄逸。漂亮的女孩打扮得愈加花枝招展，帥氣的男孩邁着瀟灑的
步伐，到處是嬉鬧和喧囂。

他步履匆匆。身邊一輛汽車轟隆隆地飛馳而過，像是被壓抑的年輕熱情，發出消極
的憤怒。周遭雜亂的人聲，讓他的心情更為浮躁。拐角處是一間網吧，他進去了，
渾濁的目光變得明亮而溫暖。

她用手捏捏脖子，想藉此減輕一天工作帶來的疲累。生活枯燥而有節奏，不知道是
都市人的幸福，還是悲哀。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望望窗外，千家萬戶的窗棱透射出
柔和的光，夜色朦朧，她卻無心欣賞。她打開了機器，撥號上線。

網吧內燈光暈眩，他坐在靠窗的電腦旁邊，抑鬱在心中的浮躁立刻沉靜，像是進入
另一種境界。看見她的名字掛在那裡，心裡的溫柔和親切如漣漪擴散。

他和她的ID都是特定的字母和符號，是認定對方的唯一線索。

他向她敲出道：我來了。

她會心一笑：我早在這裡等你了。她喝了一口咖啡，口中苦澀，心中卻是喜悅。 
只要一上網，他便怦然心動。仿佛換了一個人。好象把身邊的一切喜怒哀樂都拋諸
腦後。

只要一上網，她便恍如隔世。找回了真的自己，她只有上網的時候才有這樣的感覺。

快近凌晨時分。

愛情在這個時刻開始甦醒。

他和她開始互相傾訴，訴說離別後所有經歷，所有煩惱和心情，默契愉快的氣氛彌
漫洋溢。他像回到他的初戀，她也像是一個靦腆的小女孩。思緒和遐想漸漸地飄忽
起來。

網路上如同一個深幽的大花園，一棵棵狂野而寂寞的植物在潮濕的泥土中瘋長。無
數個“他”和“她”在網絡上漂流，靈魂，肉體各自獨立又相互依賴。相比鬧市的
繁華，網絡並不遜色， 數千個不同的ID交錯在屏幕上，數千個寂寞的靈魂交會在0和
1架構的夢想世界中，藏匿着真實的自己，試圖尋找一個空間，盡情釋放年輕血液中
的夢想基因。

他們在網絡上做着各種各樣的事情。收發妹兒，玩遊戲，做網頁，閱讀，設計等等。

他和她約定在某個特定的時分都一起上線。

網絡上人頭濟濟，他和她在那裡結識了許多好朋友。QICQ上頭像由暗到亮，並且不
停在搖動；聊天室內，各種各樣的稱謂和名字活躍非凡，尋覓知音人；各類的BBS上
粘貼着或真實，或杜撰的故事...... 他們常常建立了一個chatroom竊竊私語，或者
在某個討論區中遊走。

在這裡他才情橫逸，在這裡她風情萬種。

他和她，他與她，從在網上一相遇，彼此都認為對方是天生為自己而來。他們的品
味，習慣，喜好，都如此相似。他們有着無窮無盡的話題，談理想，談人生，談文
學......除卻現實中的一切避開不說之外，其他的完全沒有隱秘和保留。他們控制
的很好，只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在對方面前。

這是一個想愛同時又怕愛的年代，一個渴望孤獨又懼怕寂寞的年代。網絡，成為了
某部分現代人尋求的一種生存空間。

他和她活在社會中的時候，都是演員，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網絡世界也可是說是一個舞台，網人也可以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但是置身現實生活中的演員需要化妝，在上級面前是一副面孔，在下級面前又是一
副尊容，在妻子面前是一副嘴臉，在情人面前又是另一副模樣，這不能算是虛偽，
而且應該算是演員必備的功夫--優越的演技。

在網上的演員卻活得輕鬆自在，無須化妝，無須背台詞，自由自在，敞開心扉，跟
網友傾訴心裡話，自我製造場景，自我編譯對白。

他平時很少說話，很少朋友，很少交際。只有在上網的時候才會盡情地表露自己。
儘管用的是敲擊鍵盤的方法。他喜歡打字的聲音混合著他的心跳聲，是那麼有節奏
和韻律。

她對着顯示器的時候常常不自覺的發笑。這裡有她的眾多的追求者，每天給她發email，
情話連綿，最重要的是有了他，一切都變得那麼生動。

虛擬的網絡，空靈的節點，偶遇的聯結，造就了無數的淑女和君子。 人皆可以為淑
女，人皆可以為君子。

他也許經常自卑於沒有潘安趙雲之容。

她也許一直自艾於沒有貂禪西施之貌。

然而網絡包容一切。

網絡愛情更是默契而又愉快的。不問身份，不談年齡，不限地域，不論相貌。

他對她說：不論你的相貌是俊美還是醜陋，不論你的身體是健全還是殘缺；不論你
的身世如何，家境如何，我都愛你。

她回應他：我接受你所有的缺點。我們的愛情不怕風吹雨打。如同鑽石一般，恆久
永遠。

他愛得似夢若幻，她愛得如痴如醉。

符號和文字可以表達出所有的海枯石爛的山盟海誓，溫柔纏綿的甜言蜜語。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完美。

生活中的角色總是要演繹下去的。

下網後，各自都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回到各自的場景里續演。

網上相聚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

他走出網吧，耀眼的陽光已經爬到他面上，灼熱異常，聽着街道上紛亂的腳步聲，
心境重回復浮躁。

她關上機器，望着樓下車流和人流又開始像大群甲蟲和螞蟻忙碌不堪川流不息。眉
頭重新緊皺。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他繼續上班，下班後會去買一束花送給妻子，解釋昨晚因加班太忙而沒有回家。 

她也繼續自己的工作，然後去買菜，回家為出差回來的丈夫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

他們都不滿意現實中的生活，但是卻沒想過要改變些什麼。雖然有時候，他還會向
吐幾句怨氣訴說自己老婆日夕肥胖的身材，她也會嘮叨自己老公無能和不成器。 

他們把靈魂留給了網上的愛人，軀殼卻依然保持現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和她或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在街上某個角落擦肩而過，但是卻彼此不認識對方。

鬧市依舊繁華，人群依舊擁擠，車輛依舊穿行。依舊物慾橫流，依舊酒醉燈迷。他
和她內心依舊孤獨。

他們偶爾會想起對方，想起那美麗的相約，想起那溫柔的文字對白，久違的柔情會
在心中飄起，感覺卻是那麼虛無縹緲。

他們只能默默期待着下一次在網絡上相遇。

他們也曾想過拋開現實中的所有與對方相依一生，這種想法卻只是一閃即滅，就如
煙火在瞬間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