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戰事　

　　 陳凱最近心火旺，連着的幾間辦公室的同事都說：“副總現在正處於非常時期，別惹他！”人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現在同一個公司的人都知道躲着陳凱，可見他最近真的是霉得很。
陳凱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情形。事實上，陳凱很早就立志要闖出一點名堂，
所以對自己各方面能力的提升都下了很大的功夫。除了專業之外，他的英語和法語
都不錯，最厲害的是7年的大學生涯，他通過和來自各地的同學交往，硬是練就一門絕活：對中國東南西北流行的主要方言都能應對，他見誰聊上幾句就成了老鄉。
研究生一畢業，陳凱就分到這家省外貿局旗下的進出口公司工作。如此人才，加上陳凱對上下左右，前進後退的分寸都拿捏得相當準確，所謂“對人無害，對事有用”，所以左右逢源，是上級信任，下級信服的好同志。因此一路順風順水，高升為最年輕的公司副總經理。同時，陳凱還在他朋友的廣告公司里入了暗股，得益不少。權途與錢途，一片光明。
說到家庭，妻子於見林是陳凱研究生時的同學。李宗盛有一句出名的歌詞：
“男人久不見蓮花，開始覺得牡丹美。”而見林就是這種稀罕的蓮花-----嫻靜，優雅略帶冷傲。簡直就是那種自以為與眾不同的男士的殺手。當陳凱披荊斬棘擊退眾路英雄拉住見林的手時，一種幸福的情感油然而生。見林當然不是陳凱的第一個女人，但即使是和他那段浪漫的青蘋果初戀相比，與見林的這份感情不僅毫不遜色，而且還更見成熟。男人總是會比較的。研究生還沒畢業，陳凱就和見林結了婚。當時兩個都是窮學生，婚事也只能因陋就簡了。見林愛書法，錄一首漢樂府民歌，寫了一條長幅掛在壁上當裝飾。陳凱對着搖頭晃腦地念：“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哇，這麼呼天搶地，可不象你性格！”面對丈夫的評論，見林只是笑笑，沒支聲。
見林畢業後在大學找了一份教職，頭兩年致力於站穩講台。第三年生了寶
貝兒子，於是精力的重心移到家庭。兒子4歲上了幼兒園，和小朋友的關係很好，見林也漸漸放了心。這時候，見林的副教授職稱也拿到了。一步一腳印，一年一台階，見林走得穩穩噹噹。而且隨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她少女時代的幾分傲氣漸漸也被今天的月色般的溫婉所取代，越發風姿卓越。該有的都有了，見林於是想根據自己的興趣辦一家書屋。她的幾位畢業後分配到出版社或報刊界的學生聽說這位溫柔大方的女教師要開書店，都紛紛出謀劃策，結果書店從一家開到了三家。凡是認識陳凱和見林的人，提起這對夫婦，用得最多的評價就是：“璧人！”、至於私下到底有沒有其他紅唇曾經印在陳凱的身上，見林從來沒有提，陳凱當然也不會說。男人嘛！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不過，也就是逢場作戲。不是都說女人婚前要睜大眼，婚後則要睜一眼閉一眼嗎？ 何況，陳凱確實是心裡有數，他常向朋友說：“象見林這種上帝限量發行的女人，我怎麼會不小心珍惜？”
一連串的故事都從那個叫做甄煒的女子開始。其實，在這家公司上班的都
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並不迷信美女。但是甄煒的到來還是讓大家心裡“嘩”聲
一片，道行稍差的那幾位男士，臉上不禁露出迫不及待要討好的神情。而那幾位叫
囂着為事業放棄男人的“女強人”則偷偷散布：“有戲看，大難將至，必有妖孽。”甄煒很快就讓大夥知道她不是辦公室花瓶，25歲的她居然有9年的美國生活經驗。原來人家16歲那年，就作為全市20名高中交換生之一到美國留學，一直讀完碩士，又工作了兩年才回來。幹事的利索真是讓人沒話說。而且，她那種“鬼妹”性格更使她在最短的時間裡贏得很多同事的喜歡。當然，女人的漂亮是她的人生里最大的綠色通行燈，公司里幾乎所有的男士都自覺不自覺地做了甄煒的觀音兵-------好使好用。她因此很快有了一個廣為流傳的花名“偉哥”，男士的寶藥啊。不過，偉哥並不介意，玩笑照開，事情照做。
陳凱當然不是在偉哥上班的那天才認識她，事實上，偉哥正是陳凱向局裡
力薦要來的人才。陳凱的廣告公司的一位大股東向陳凱推薦偉哥時，陳凱還有點不
以為然，他心想這人沒準是“方鴻漸”之流。但見面之下，他發現偉哥還真是美貌
與智慧並重，頓生好感。又聽那位股東講偉哥之所以回來是因為她從小生活在單親
家庭，她媽媽不願意去美國，所以她就回來，侍奉母親。沒想到這個開朗明亮的女
孩居然是這樣的身世，一種男人對女孩的憐愛在陳凱心中滋生。工作上，陳凱儘量
關照偉哥，還經常帶着偉哥參加一些大生意。這樣，一個用心提點，一個天資聰慧，大半年過去，偉哥已經是公司里的一線業務好手。陳凱和偉哥也漸成了亦師亦友的關係。
那次西部開發交流會，當地的主人請了一位正宗的藏族女歌手唱那首紅遍
中國的“青藏高原”，就是清唱，純粹的聲音魅力，高聳入雲，在天上翻了幾個筋
斗又飛落人間，讓大家拍爛手掌。主持開玩笑：“藏族同胞最好客，歡迎各位來對
歌，哪位朋友上來？”偉哥居然上台，也是清唱，唱的是Whitney.houston的經典"I will always love you"。真要命！歌聲和麗影漸漸合二為一，化成一尾魚，在陳凱的心裡左鑽右串，上下翻騰，攪動一江春水。他的臉發熱了，看似不經意實則做賊心虛地左右望了望，幸好，周圍的人都在如痴如醉着。就從這一刻開始，月亮不見了，麻煩出現了。
陳凱如雄孔雀般一有機會就對偉哥開屏，展現成熟的男性魅力。這年頭，誰
笨呢？偉哥很快心領神會。不是不知道陳凱已經有幸福家庭，可是9年的西式文化薰陶使偉哥習慣了讓愛做主的原則，況且，陳凱是迷人的，她愛他。那次，公司人員聚餐後一起去唱卡拉OK，這兩人，神差鬼使地合唱“明明白白我的心”。四目交接，啪啪啪啪，電光四射，電死電傷了多少暗戀着偉哥的心。還能瞞着誰呢？暴風雨就要到來啦！公司里不少人都興奮地竊竊私語。好事者還暗暗開了賭盤，賭偉哥能否入主東宮。雖然現代愛情故事總喜歡賦予第三者比原配更多的優秀品質，不過，多數人居然不看好偉哥，認為敵人雖然來勢洶洶，占領了大片土地，但是我軍有着雄厚的基礎和起關鍵作用的民心向背，經過持久的抗戰，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問世間，情為何物？多年沒再為情感慨的陳凱開始了一連串的追問。青蘋果的初戀，是浪漫；與見林的相知，是如坐春風，是月下散步，是愜意，是舒暢；而與甄煒呢？是燃燒！陳凱看着自己的心被燒得通紅通紅。每一次回家，他都下定決心要和見林談離婚的事。可是一進那井井有條的家，聽着寶貝兒子爸爸長爸爸短地叫，還有，見林柔軟的，善解人意的眼神，仿佛就有一個雞蛋塞在喉嚨里，陳凱什麼都說不出。他開始害怕回家，與甄煒呆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但是，他沒有告訴偉哥，他一次都沒有和見林說到離婚的事。這增加了偉哥的誤會。終於，偉哥約見林出來說清楚。
“我知道你們曾經相愛，但是，你也知道，現在，他愛的是我。連恩格斯都
說，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放了他吧。”
“我承認即使是在我的盛年，我也沒有你的美麗。可是，我比你更了解陳凱，就憑這一點，我更適合他，更適合與他的這個家。其實，即使是現在，他心裡都明白這點，不然，他為什麼不跟我說離婚呢？你應該爭取的不是我而是他。”
這是兩個女人的第一次短兵相接，都是高手。見林理解了陳凱動情的原因，
如果不是共同生活多年又有了孩子的話，她相信她必定是輸家。而偉哥則感到見林
名不虛傳，不僅僅是因為家庭，哪怕只是對着見林，陳凱都未必說得出口離婚的事。是的，他一定說不出。因為，他愛見林，從來沒有停止過。這個“鬼妹仔”第一次用中國人傳統的家庭理念來審視自己的愛情。是的，或者可以一皇二後地拖下去，誰知道結果呢？但是，想着漫長的時間，要和另外一個女人對壘，這是愛還是折磨？偉哥忽然覺得脊背涼颼颼，不行，一定要儘快弄清楚。確實，所有的問題都在陳凱身上。
陳凱已經知道她們見過面，可是，他躲避這兩個女人投過來的詢問的目光，
他自己開不了口，也不想讓他們開口。他知道他與偉哥這種感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問心，這世界有多少人可以碰到一個讓自己燃燒的人。他甚至有點希望，見林自動引退，他和偉哥就能在烈火中重生，如鳳凰涅磐。但是，見林憑什麼要退呢，這個家是她的啊。這麼多年來，相夫教子，見林哪樣錯了？見林哪個時候錯了？你敢說見林不理解自己嗎？這麼多年，她早已經成了你的手足，還生了你的骨肉，你真的捨得她的離開？不！況且，爸爸媽媽是多麼地疼愛這個媳婦和孫子，他們怎麼會接受偉哥呢？而別人又會怎麼想呢？不管啦，走到哪就是哪吧，沒到迫不得己的時候，別輕易選擇。說不定哪天就分出高下了。千頭萬緒，陳凱硬是想出了這招“無招勝有招”，男人想問題就是比女人全面多了。在兩個女人的愛中，陳凱痛並快樂着，也是，對於男人，有什麼比二女為他爭風更高的榮譽呢？而且，都是美女。所以，當那晚，他和偉哥在酒吧里偉哥突然發難時，陳凱有一次顧左右而言他。“你說，你到底要哪個？”偉哥毫無退意，再問，目光灼灼。大概是仗着一點酒意吧，陳凱居然漏嘴：“我兩個都要，不能雙愛嗎？”“我知道了！”忽然，偉哥狠狠地在陳凱的肩膀上咬住，痛！漸漸陳凱感到那一片的襯衣濕了，他輕輕地拍着偉哥。一會，偉哥抬頭，用手揉揉她咬過的地方說：“這叫你沒齒難忘。”紅着眼，拿起包走了。陳凱想，以後這種情況會多着呢，不能一開始就沒了分寸，現在還不是選擇的時候，讓她自己冷靜，學會控制也好。陳凱沒有追出去，獨自品酒。“My darling,you bittersweet memories that is all I'm taking with me .So good-bye ,.please don't cry.We both know I'm not what you need.”酒吧里放着這首“I will always love you”，原來歌詞竟是這樣的。陳凱覺得有點不祥。回到家裡，發現肩膀的齒印真的很深，沒有一段時間真的退不去。
第二天，偉哥沒上班，陳凱打她的手機，沒人接，去她家沒人開門。陳凱
急了，一副非要把偉哥找出來才肯罷休的樣子，到深夜，還守在偉哥家裡的樓下。
他從來沒有發現見林每晚一次又一次憑窗尋找他回家的身影的樣子，當然也沒發現
見林更瘦了。一周后，老總告訴陳凱，偉哥已經辭職，而且毫無迴旋的餘地，並暗
示陳凱，偉哥是絕對不會回到他身邊的了。陳凱不久收到偉哥寄來的一個快件，是
一本他給她的情信集，第一面正是陳凱的親筆：“我對你的愛比昨天多比明天少”，最後一頁卻是偉哥的筆跡：“請毋打擾，謝謝！”呵，這個女人，向煙火一樣消失了。陳凱漸漸覺得他和偉哥結局是一早就註定的，在那樣的一首歌中開始，結束。他在情信集封面的題字是錄畢加索給最愛的情婦的一句名言，可是，畢加索最終也沒有和這個情人結婚。就當是發了一次燒，陳凱撫着齒印對自己說。
　　陳凱回復了新好男人的樣子，並且前所未有地天天按時回家。“頭就是頭，你
看，一點痕跡都沒有。”公司里的同事暗暗稱讚。直到那天，兒子睡了。見林突然
說要和陳凱談談。
　　“我們離婚吧。”見林單刀直入。
　　“ 為什麼？”　
　　“我已經不想和你一起了。真的，我想了很久，說實話，這不是商量，只是告
訴你我的選擇。”
　　“別生氣，好嗎？她不是已經走了嗎？真的，都過去了，你知道的，一直以來
我從沒要離開你，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離開我。不要。”
　　“不！”
　　陳凱震驚了，他苦苦的求，但是，見林淡淡然的態度比偉哥的最後一咬更狠更
准。“你是故意的，你在報復！”陳凱竭斯底里地喊。見林有些不認識他的樣子，
“你就算不尊重別人，至少也留一點自尊給自己。”
　　陳凱所有的朋友都幫他向見林求情。見林是這樣對她婆婆講的：“都說婚姻象
剜蘋果一樣，把壞掉的部分剜去，這樣還是有好果子吃。但是，這麼多年，我已經
盡力在維持，難道要真的削到芯，看到它都變了色才肯罷休嗎？變質的東西硬吞下
去是要傷腸胃的。婆婆，我真的放手了。”更讓陳凱受刺激的是，他的兒子居然選
擇和媽媽一起，小小年紀，原來並不無知。陳凱頭一次感覺到在這個家他的孤單，
確實，即使在沒有甄煒之前，他又有多少時間在家裡呢？他總是忙忙忙！這麼多年，撐起這家的是見林而非他。男人的臉面女人的手，其實他陳凱又何嘗不是見林在撐着。遲了！
陳凱成了那駕倒霉的前車，周圍的人暗地裡都以他為鑑。那次他的老友本
來是請他喝解慰酒，誰知醉後吐真言：“老兄，說實話，謝謝你給我們提了個醒，
我現在對老婆客氣多了，這世界，莫道你在選擇人，人也在選擇你。你以為還有幾
個女人等你賜愛，還要謝旨龍恩？分分鐘變起臉來，還真不知道誰被打了七寸！你
也太不小心了。”一席話說得陳凱頓時發了酒瘋。
　　至於陳凱的同事，雖說不少人當初暗恨他和偉哥的關係，但看到如此收場，不
禁心有戚戚。也不過做了一件天下男人很容易做錯的事，克林頓也沒受彈劾，成龍
風流依舊，人家陳凱畢竟好同志嘛。當然，下次，晉升考核時會不會有人抓住生活
作風問題向陳凱發難，那就天知道了。而這場戰爭中的兩位女主角，則讓一群男士
肅然起敬：“真是生的偉大，死的光榮，不能小看女人。”私底下，一些女同事開
始開玩笑，陳凱這隻潛力股正宜趁低納入，一朝他強勁反彈，好賺個滿堂紅。呵！

　　“屎屎屎，都是屎。只有我才是瑰寶。”白天在外異常平靜的陳凱回到空曠的
家裡才會這樣大聲地發泄。偉哥的齒印和見林的身影常常交疊浮現，漸漸分不出彼
此，他發現其實她倆很象，結婚時見林抄錄的《上邪》早就暗示了她的剛烈。她們
都甩了我，我錯了嗎？我不過是愛了，都是負心人。在每次沮喪的時候，陳凱都強
烈地自我暗示：我還有欲望，證明我還有激情，精力，我還年輕。一蓑風雨任平生，誰怕？瞧，陳凱的故事還長着呢。
　　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