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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紅樓(161-165)
送交者: TW 2002年01月20日18:15:37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夜探紅樓(161)

探春大吃一驚,站起來抓住侍書的左手:“你,你說什麼?他怎麼被抓起來了?被誰
抓起來的?關在哪兒?”

侍書“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用力掰開探春的手:“姑娘,你哪兒來的這麼大勁兒?
捏死我啦!”

探春不好意思地放開手:“對不起,好姐姐,你說,他,他到底怎麼啦?”

侍書喘了一口氣:“姑娘,你聽我說。今天我去廚房給姑娘熬燕窩湯,突然看見鮑二
帶着幾個人押着一個黃頭髮的人走了過來。我仔細一看,嚇了一跳,正是麥克少爺,
就走過去問鮑二是怎麼回事。鮑二說,那個洋人是雍王府抓來的,弘曆貝勒囑咐先暫
時關在這裡,以後再送到雍王府去。”

“那,”探春緊張地問:“他們把他,他關在哪裡了?”

“咱們園子西北角上不是有十來間柴房糧庫什麼的麼,自從環少爺答應了雍王府借給
他們關人以後,雍王府送來的人就都關在那裡。我想麥克少爺大概也關在那裡了。”
侍書說。

探春主管園子裡的事兒,當然也知道柴房改作牢房的事兒。她也曾經勸過環兒和趙姨
娘,少攬這些事兒,雍王府親近不得。可是環兒一心想巴結弘曆,根本不聽,趙姨娘
還總是沒口子地夸弘曆如何如何的好,旁敲側擊地勸自己嫁到雍王府去。

可是現在怎麼辦呢?探春心亂如麻。麥克如果被弄到雍王府里去,那兒的人都是心狠
手辣,寧可錯殺不肯錯放的主兒,麥克怕就會有生命危險。趁着現在他還在賈府,自
己應該儘快把他救出來。可是救出來以後自己怎麼辦呢?紙里包不住火,一旦傳開來,
自己放了個洋小伙兒,那名聲可就全完了。

侍書看探春沉思不語,着急地說:“姑娘,你可快拿個主意啊。平時那麼個乾脆利落
的人兒,怎麼到了節骨眼兒上倒變得拖泥帶水了?還不如人家林姑娘,軟軟弱弱的個
人兒,說走和寶二爺抬腳就走了。”

探春心裡一震:林姐姐能和寶二哥私奔,我為什麼不能?她又想起麥克的種種好處來,
不由得淚水模糊了眼睛。她揉了一下眼睛:“侍書,你去伙房傳我的安排,天這麼冷,
又下了雪,犒勞一下大家,園子裡每人發一斤酒,二斤肉。”

“啊?”侍書不解地睜大了眼睛。

“你就快去吧,”探春囑咐說:“再叫你表哥在西角門那裡準備好兩匹快馬。”

提起表哥,侍書的臉“唰”一下子紅了,忙答應着跑了出去。

探春收拾了幾件隨身衣服,又打開首飾盒子選了幾件首飾,自己的私房錢有一百多
兩銀子了,也一起裹在包袱里。現在就要跳出這煩悶的牢籠了,她奇怪自己怎麼會這
麼平靜。

“姑娘,都辦妥了,”侍書跑了進來,看看床上的包袱:“姑娘,你------”

探春微微一笑:“好姐姐,以後你要多保重自己啦,”說着不禁落下淚來。

“姑娘,你也要多保重,”侍書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探春擦擦眼睛:“姐姐,事情都辦好了麼?”

侍書點點頭。

探春附在侍書的耳邊輕輕說了什麼,侍書拎起包袱,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走到西北角的柴房外面,侍書把包袱藏在草叢裡,跟在探春後面,走進了大柴房。

大柴房裡關了十來個人,都是擁護十四變法的文官,自持斯文身份,從不鬧事兒。而
且都是有家有業的主兒,出手也大方,時不時地掏錢出來買酒菜,請家丁們一起吃喝。
這看押的活兒倒成了美差了。官員們在裡間吟詩辯文,家丁們則在外間擲骰子,推牌
九,侃大山,好不快活。今天探春給他們又發了酒肉,更是喝了個昏天黑地。現在看
到探春來了,家丁們急忙都起來請安。

探春看他們那醉醺醺的樣子,心中暗笑,嘴上卻說:“你們少喝點兒,暖暖身子就行
了,別醉了,大冬天的,風乾物燥,要小心火燭。”

家丁們連連點頭稱是。

侍書四下看看:“你們人都在這裡麼?”

“沒有,”一個胖子討好地答道:“鮑老二帶着兩個人在假山後面的小柴房看管那個
洋鬼子呢。”

探春看看侍書:“那咱們就再去那兒查查就該回去了,今天好冷。”說着帶着侍書走
了出去。

小柴房裡。麥克被捆在後面的柱子上,前屋擺了一張桌子,鮑二和兩個家丁圍坐在桌
前喝酒。鮑二喝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嘴裡還不住地亂喊:“告訴你們,俺鮑二爺可
不是一般人物兒,你們知道璉二爺吧,他最喜歡俺原來死了的的老婆不是,給俺戴綠
帽子。嘿嘿,十年風水輪流轉,俺也不含糊,這幾天就快要把那鳳辣子搞到手啦!也
給他頂綠帽子瞧瞧!”

“吹牛!吹牛!”一個大鬍子家丁大笑地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能騙得
到璉二奶奶那大美人?”

“嘿嘿,此一時彼一時麼,”鮑二得意地說:“她現在有求於俺,璉二爺要休了她,
她娘家又沒人了。她想要俺去官府告璉二爺,說俺原來的老婆是被他強逼至死的。”

“她好大的膽子,這時候還敢玩這個?”一個小瘦子家丁插嘴說。

“那女人,什麼不敢呢?她說了,大不了一拍兩散,大家誰也別想好過。”鮑二擦
了一把嘴:“這下子,俺非得人財兩得不可。”

“人財兩得?你做夢去吧,”大鬍子撇撇嘴:“不把你的小命搭進去就算好的了。”

“嘿嘿,你以為俺就那麼老實?”鮑二壓低了聲音:“等俺上了她,把錢也拿到手,
俺就腳底抹油,溜了。嘿嘿,也算給俺那死去的老婆報仇了。”

探春在門外聽得大怒,一掀門帘,和侍書兩人走了進來。


(162)

看到探春來了,鮑二和家丁們都傻了眼了,慌忙爬了起來,低頭垂手侍立。麥克又驚
又喜,探春悄悄向他使了個眼色叫他不要做聲。

探春咳嗽了一聲:“鮑二留下,你們兩個出去!”

“是,是,”兩個家丁忙答應着退到屋外去了。

鮑二有點兒慌了,搬過一把椅子來,試探地陪着笑說:“三姑娘,您坐,您找我有什
麼事兒啊?”

侍書雙眉一豎:“這麼髒的椅子,姑娘能坐麼?去找個墊子來!”

鮑二忙答應着出去找墊子。

探春看了看麥克,和侍書相視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兒,正是賈五留下的蒙汗
藥,倒了一半在酒罈子裡,攪了攪,又把罈子放回原地方。

鮑二捧着個疊好的小棉被進來:“姑娘,找不到墊子,您就用這個將就將就吧。”

侍書接過棉被,撣了撣,放在椅子上,又服侍探春坐下。

探春哼了一聲,兩眼直盯鮑二:“好大膽的奴才,你剛才說什麼來着?”

鮑二嚇壞了,忙跪在地上:“姑娘,我那都是隨口胡說,當不得真的。”

探春冷笑一聲:“平常聽人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不到這癩蛤蟆就在咱們府里,
你好大的膽子,連璉二奶奶的主意都敢打!”

鮑二磕頭如搗蒜:“姑娘,姑娘,我是喝多了,滿嘴胡唚,您是大人大量,就饒
了我這一回吧。”

探春一拍桌子:“饒了你?饒了你你好去算計璉二奶奶?我也不用做別的,就把
你今天說的話告訴二奶奶,看不剝了你的皮!”

鮑二打了個哆嗦,想起鳳姐的厲害來,不由得酒嚇醒了一半兒,拖着哭腔哀求道:
“三姑娘饒命,三姑娘饒命!”說着左右開弓打起自己的嘴巴來。

看着鮑二狠狠地打了自己三四十個嘴巴,臉也腫了,嘴角也流血了,探春嘆了一
口氣:“好吧,死罪饒了,活罪難逃,明天到前面去,叫環三爺打你四十板子。”

鮑二忙磕頭謝恩。探春站了起來,和侍書走出門外。那兩個家丁正站在雪地里凍
得瑟縮發抖。探春一擺手:“好了,你們進去吧。”

兩個家丁三步兩步地趕回屋內,嘴裡叫着“好冷,好冷,”各自倒了一碗酒咕嘟
咕嘟喝了下去。鮑二垂頭喪氣地也給自己倒了一碗,借酒澆愁吧,一飲而盡。

酒才下肚。三個人就覺得頭重腳輕,天昏地暗,口角流涎,伏在桌子上昏睡了過
去。

門帘又掀開了,侍書和探春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侍書給麥克解繩子,探春把塞
在麥克嘴裡的布包掏了出來。

麥克長出了一口氣:“三姑娘,侍書姐姐,謝謝你們。”

探春紅着臉低下頭去。侍書笑着把手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小聲說道:“先
不要講話,出去以後再說。”

三人魚貫出了小柴房。探春走在最前面,麥克緊緊跟着她,侍書從草叢裡拾起那
個小包袱,跟在後面。

天陰沉沉的,小路上的積雪在腳下嘎嘎做響。探春嘆了一口氣,去年此時多熱鬧,
大家還聯句做詩呢。第一句就是鳳姐姐起的“一夜北風緊”。可是現在走得走,散
得散,榮國府的氣數看來也盡了。自己和麥克這一走,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回來
了。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微微轉過頭去看麥克,誰知道麥克也正望着她,雙目相對,
她羞得低下頭去,滿面飛紅。

侍書忽然把麥克拉到假山後面,嘴裡叫着:“姑娘!姑娘!”

探春抬頭一看,遠遠地走過來一個人,綠袍紅帽,衣色光鮮,走起路來昂頭凸肚,
神氣活現,不是賈環,卻是哪個?

探春倒抽了一口涼氣,忙做個手勢叫侍書帶着麥克藏好,自己大步迎了上去:“環
兒,你去哪裡呀?”

賈環一見是探春,就停了下來,笑着說:“我去柴房,聽鮑二他們講故事。”

探春心裡一驚,嘴上卻淡淡地埋怨說:“看你,現在襲了爵了,也不多和有身份的
人來往,怎麼還老跟下人混在一起?”

“他們都不愛答理我,我有什麼辦法?”賈環噘着嘴說。

“你不是和弘曆不錯麼?他府里有好多有學問的人呢。”探春說。

“當然不錯,”提起弘曆,賈環的精神兒來了:“三姐姐,那弘曆貝勒家裡好有錢
啊,珊瑚樹就擺了一屋子,最大的有這麼大,”說着把手放在自己鼻尖上比劃了一
下。

探春做出感興趣的樣子:“聽說他長得和寶二哥挺像的?”

“是啊,不過比寶二哥可譜兒大多了,”賈環壓低了聲音:“有個算命先生說他是
帝王之相呢。”

探春一笑:“真有這回事兒?”

“可不是,”賈環熱心地說:“三姐姐,你要是能嫁到他家去,這福可享大了。”

“你亂說什麼呀,”探春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再說了,也不知道八字合不合。”

“這個好說,一定合的,”賈環一見探春好像對弘曆有意思了,高興地說:“三姐
姐,我書房裡有弘曆的八字,是上次給林姐姐說的時候要來的。我這就找人去合,
你在家聽我的好信兒吧。”

探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賈環笑着跑走了。

看賈環走遠了,探春把麥克和侍書叫了出來,三人匆匆走出了西角門。

兩匹白馬已經等候在門外了。麥克把探春扶上馬,關心地問:“三姑娘,你騎馬行
麼?”

“當然行!”侍書說:“我們府里祖上是武職,姑娘每個月都得演習騎射呢。”

探春在馬上拍拍侍書的頭:“就你多嘴,好姐姐,你自己保重,我們走啦。”說着
揉了一下眼睛,一松韁繩,那馬一溜小跑上了路。麥克急忙也翻身上馬,緊緊追了
上去。


(163)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西直門,才都鬆了一口氣。麥克拍馬趕了上去:“三小姐膽大心
細,有勇有謀,吾不勝欽佩之置。”

探春這才覺得一顆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咕咚”一下落了下來。她笑一笑說:“其實
也沒有什麼,”說着覺得眼前一黑,在馬上搖搖悠悠地就要掉下來。

麥克急忙拍馬跑到探春身邊,輕輕托住她的後背,嘴裡叫着:“三小姐,你醒醒,
三小姐!”

探春雙頰嫣紅,呼吸急促,像喝醉了酒一樣。麥克知道這是因為她剛才太緊張
了,驟然一放鬆,導致的昏迷。可是事不可關心,關心則亂,喊了幾聲見探春沒有
反應,麥克不由得害怕起來了,聲音也開始發抖了。

探春緩緩睜開眼睛,見自己正躺在麥克懷裡,羞得不得了,用力掙扎着騎回自己的
馬上,雙腿一夾,那馬一縱沖了出去。

麥克緊緊追上。

過了一會兒,探春小聲問:“你那遺詔給他們搜走了麼?”

“沒有,”麥克一拍胸口,驕傲地說:“還在吾身上藏着呢。”

“你真行,”探春微微一笑:“我們去找寶二哥和十四阿哥吧。”

“我們?你,你不回去了?”麥克大喜。

探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撥馬向北走去。

“三小姐,三小姐,此路不對,”麥克忙趕過去,“吾等應該向南邊走才對。”

“沒錯的,”探春轉頭瞥了他一眼:“環兒和弘曆肯定會派人來追我們,我們從城北,
城東轉一圈,他們就會跑到我們前面去了,任憑他們怎麼追,追得越快越找不到
我們。”

“英明,實在是英明,”麥克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滿心歡喜地跟着探春向北
疾馳而去。

弘曆把觀音庵里里外外搜了個遍,什麼也沒有找到。問問庵里的老尼姑,說是挑
琴早上出去買菜了,好久才回來。再盤問挑琴,挑琴一口咬定只是在街上轉悠,
什麼別的地方也沒有去過。弘曆無可奈何,滿肚子不高興地回到雍王府,才下馬
進了府門,就見到賈環垂頭喪氣地在客房裡坐着。

一見弘曆進來,賈環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貝勒大人,您關在我那裡的那個洋鬼子
跑了。”

弘曆一怔,那洋鬼子跑了?看來八成是挑琴把那遺詔交給他了。想到這裡,心中
大怒:“什麼?跑了?怎麼跑的?你個笨蛋!還不趕快派人去追!”

賈環當然不敢說是自己的姐姐放走的,只是愁眉苦臉地答應着:“是,大人,可
是,去哪裡追呀?”

“往南追!”弘曆又翻身上馬:“我和你一起去!”

正在這時候,大門開了,雍正和年小妹走了進來,了因和尚在後面跟着。

雍正看看馬上的弘曆:“孩子,你去哪裡?”

弘曆忙跳下馬:“父王,我聽姨娘說了以後就去觀音庵搜查,可是什麼都沒有搜
到。”

年小妹心中暗笑,嘴上卻故做驚訝:“怎麼會呢?難道是趙昌騙咱們?”

“那趙昌是不會說謊的,八成是給給轉移出去了,”弘曆憂心忡忡地說:“我本來
抓了一個洋鬼子,替賈寶玉給十四叔送過信的,我把他關在榮國府,偏偏又被
他跑了。我覺得他十之八九是給十四叔送那件東西去的,我想趕快去抓他。”

“唔,”雍正微微搖頭:“你也糊塗,你把人關在賈寶玉那裡,那小子一肚子詭
計,還不把人給放走了?”

“不是的,父王,”那賈寶玉早不在榮國府了”,弘曆解釋說。

“哦?他跑到哪裡去了?”雍正奇怪地問。

“王爺,”賈環插嘴說:“他為了救一個被劫走的女孩,離開好幾天了,哪裡
都找不到蹤影。”

“嘿嘿,見色忘利,不是真正的英雄,”雍正轉向弘曆:“孩子,多少英雄好
漢都栽在了女人手裡,你可不能學他們啊。”

弘曆知道是自己到處拈花惹草的事情傳到雍正耳朵里去了,紅着臉連聲稱是,
搓了搓手又說:“父王,事不宜遲,我這就趕快去追那洋鬼子吧?”

雍正擺擺手說:“我還有要緊的事兒要和你商量,你派幾個侍衛去抓那個洋鬼
子也就是了。”

“王爺,這事兒就交給我吧,”了因說着向着賈環一伸手:“走,你帶我去
追人,”拉着賈環就出了大門。

弘曆皺皺眉頭:“這個和尚,還是一點兒禮數都不懂。”

雍正笑一笑:“用人之際,水清無大魚麼。”說着拉着弘曆的手進了書房。


(164)

賈五又往茶灶下添了一把秫秸,望望藥吊子裡起伏的水波,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林
妹妹的病終於大好了,一兩天之內就可以上路了吧。這些天在劉姥姥家,賈五
總怕賈府或雍王府的人找上門來,一直是提心弔膽,又不敢讓林妹妹看出自己的不
安來,怕她擔心。每天除了照顧林妹妹吃藥,靜養,剩下的時間他都用來研讀十四
阿哥留下的武功秘籍了,舉手投足之間,覺得自己的功力也長了不少。

藥熬好了,賈五端着藥碗來到黛玉的房間。黛玉正躺着養神呢,一見他進門,就翻
身坐了起來,笑着說:“寶玉,謝謝你費心啦。”

賈五把藥碗遞到黛玉手裡,順勢在她身邊坐下:“呵呵,我們兩個還客氣什麼,以後
你能謝我的地方多着呢。”

黛玉剛剛喝了一口藥,聽得賈五話里又話,不由得臉紅了。她假裝什麼都沒聽出來,
又喝了一大口藥,不想一下子嗆住了,連連咳嗽。

賈五往她身邊又湊了湊,用左手輕輕給她捶着背,埋怨地說:“看你,急什麼呢?”

黛玉咳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她扭過臉來,笑着對賈五說:“好啦,我沒事兒啦。”

兩人坐得很近,賈五覺得黛玉的頭髮稍輕輕掃在他的臉上,麻酥酥的,一時不知道說
什麼好。黛玉感覺到了賈五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又聽到他的呼吸聲一點點地變粗了,
心中不禁一陣狂跳,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門“咣噹”一下開了。兩人都嚇了一跳,黛玉忙把賈五推開,定睛一看,原來是板兒,
端着個盤子笑嘻嘻地跑了進來:“林姑姑,姥姥叫我給你們送柿着來了。”

粗瓷盤裡擺着四個金黃的大柿子,上面還掛着白霜。黛玉接過盤子:“好孩子,謝謝你
啊,”說着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小銀元寶,“這個送給你。”

板兒忸怩地不收,賈五把元寶強行塞到他手裡,笑着說:“板兒啊,你怎麼管柿子叫柿
着啊?來,我考你一句,你說:四十四個石獅子,四十四個澀柿子。”

板兒想了想,說:“是十是個是是着,是十是個是是是。”

賈五和黛玉都笑了。黛玉看着賈五說:“你別欺負人家小孩子,我也考考你,你說:長
蟲鑽船艙。”

賈五說:“長蟲穿船窗。”

黛玉拉着板兒嘻嘻地笑,賈五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劉姥姥走了進來:“呵呵,看你們樂的,都笑什麼呢?”

黛玉忙給劉姥姥讓坐,“姥姥,謝謝你的柿子,我們說繞口令呢!”

劉姥姥拍拍手笑着說:“好啊,我也有一個,就是粗一點兒,寶二爺您說說看:豬吃我
屎,我豬吃屎;豬吃我屎,我豬吃屎;要連說一百遍。”

“這又什麼難的,聽我說,”賈五清清嗓子:“豬吃我屎,我豬吃屎;豬吃我屎,我豬吃屎;
豬吃我屎,我豬吃屎;豬吃我屎,我吃豬屎;”

黛玉和劉姥姥三人笑成一團,板兒笑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滾兒,“寶二爺,哈哈,你,你,
你,哈哈,怎麼吃起,哈哈,吃起豬屎來了。”賈五一楞,自己也笑了:“好啊,姥姥,你
編排我。”

“不敢,不敢,”劉姥姥笑着解釋:“我們給林姑娘開心麼,一開心,這病就全好了。”

眾人正在說笑,板兒他娘走了進來:“寶二爺,林姑娘,不好了,你們賈府出事兒了。”

黛玉和賈五都是一楞:“出什麼事兒了?”

“我們孩子他爹今天進城,聽說你們老太太死了,”板兒他娘一字一句地說。

賈五對賈母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情,倒是黛玉想起自己在府內受老太太疼愛的情景,不禁
落下淚來。

“哎呀,那老太太是多好的人兒啊,那麼和祥,怎麼一下子就走了呢?我得去給她老人家
磕個頭去,”劉姥姥擦擦眼睛:“那璉二奶奶還好吧?”

“也不好,”板兒他娘說:“府里把她的管家免了,聽說璉二爺還正要休了她呢。”

“啊,這怎麼得了?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劉姥姥急得直搓手:“寶二爺,林姑娘,
你們先坐着,我進城去看看二奶奶去。”

看着劉姥姥匆匆離去的背影,賈五和黛玉相視嘆了口氣,福禍無門,唯人自招,鳳姐平日
樹敵太多,怕現在的日子會很難過的。

板兒他娘看看賈五,又說:“還有,你們家三小姐丟了。”

“什麼?”賈五大吃一驚:“探春,她怎麼也出事兒了?”

板兒他娘湊到賈五耳邊小聲說:“聽說啊,是被個洋鬼子拐跑了。”

“洋鬼子?莫非是麥克?他倆也私奔了?”想到這裡,賈五心情稍稍平靜了一點兒,對板
兒他娘問道:“還有什麼別的新聞麼?”

“再有,就是皇上病重了,發了詔書調十四阿哥回來,怕過不了幾天就到北京了。”

“哦?”賈五心中疑惑,怎麼這麼痛快就發詔書了呢?雍正不從中做梗了?還是又有什麼
別的陰謀了?


(165)

板兒拉着他娘的手走了出去。賈五忽然覺得有點兒頭暈,他看看地下的炭火盆兒,
紅光中冒出幾條藍色的火焰,不好,別是有煤氣吧。賈五把窗戶支開,已經是黃昏
了,火一樣的晚霞燒紅了半邊天,外面居然也不冷,是冬天裡難得的小陽春呢。

賈五看看黛玉,黛玉正在低頭沉思。他忽然發現晚霞輝映下的黛玉好像變了,不再是
那病懨懨的樣子,仿佛豐滿起來了,面色白裡透紅,閃爍着健康青春的光彩。

黛玉發覺他正在看着自己,就微微抬起頭來,笑着說:“寶玉,你看什麼?”

“我,我,”賈五咽了一口唾沫,“我看你好像更漂亮了。”

“亂說,”黛玉笑盈盈地看着他:“還不是和原來一樣。”

“不一樣的,”賈五把鏡子遞給她:“你看看,臉上都在放光呢。”

黛玉接過鏡子,裡面秋波粼粼,齒白唇紅,以往的病態一掃而光,自己也是一怔,
左照右照,越照越高興:“真想不到,會變得這麼爽利呢。”

“是啊,”賈五笑着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麼。”

聽到“喜事”二字,黛玉的臉紅了,默默低下頭去。糾纏了自己多年的病,原來只
是心病而已。現在能和寶玉一起逃離樊籠,多年的心願一朝了解,身上的病也就隨
着那感冒煙消雲散了。

賈五拉起黛玉的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妹妹,你想什麼呢?”

黛玉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寶玉,我總覺得就像是做夢一樣。”

賈五把黛玉的手舉到自己腮邊,緩緩地蹭來蹭去:“妹妹,這是真的,我們以後就
永遠在一起了。”

黛玉望着漸漸消去的晚霞,小聲念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賈五心裡一跳,林妹妹怎麼說這種不祥的話,剛要說什麼,一顆火流星在天邊一閃
而過,一霎時照得屋裡通明。

兩人都吃了一驚,黛玉不禁靠在了賈五的懷裡,賈五緊緊地抱住了她。黛玉微微閉
上眼睛,享受着這片刻的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賈五輕輕在黛玉耳邊說:“林妹妹,你知道麼,如何在看到流星的
時候你許一個願,那個願就一定會實現的。”

黛玉抬起睫毛望着他,俏皮地說:“當然知道,你剛才許了什麼願沒有。”

“當然有啊,”賈五笑着說:“願我們生生世世,永遠能成為夫妻。”

黛玉的臉紅了:“呸!美死你得了!”

“那你許了什麼願啦?”賈五深情地望着黛玉。

黛玉嘆了一口氣:“我剛才想,如果以後我在死的時候,能就像這樣死在你懷裡
就好了。”

賈五打了個冷戰,林妹妹怎麼越說越不吉利。他強笑着把話題岔開:“都說天上
掉一顆星,地下就要死一個人,不知道這次是誰要死了。”

黛玉又嘆了一口氣:“是皇上,皇上活不成了。”

“不會吧,”賈五說:“上次我見皇上,他身體好像還挺不錯的麼。”

黛玉攏攏頭髮:“你想想,皇上想叫十四阿哥繼位,四阿哥想奪嫡。如果十四阿哥
一見到皇上,四阿哥就完全落空了。現在四阿哥趁皇上病重,已經基本上把持了朝
綱,完全可以把皇上調十四阿哥回京的聖旨扣下不發。可是他發了,這就說明他有
把握叫皇上在十四阿哥到京前死掉。”

賈五覺得後脊梁直發涼:“可是皇上是他的親爹啊,幹嗎這麼狠。不過,他也沒有
必要一定要十四阿哥進京啊。”

黛玉給他把脖子處的扣袢扣好:“那四阿哥是怕皇上有密旨給十四阿哥。如果他在
北京宣布登基了。十四阿哥拿出皇上的密旨來,手下又有四十萬大軍,從青海殺來
北京,怕他的皇上也就坐不成了。”

賈五恍然大悟:“他就是要叫十四阿哥既見不到皇上,又交出了兵權,才好篡位啊。”

黛玉點點頭。

賈五佩服地說:“妹妹,你好厲害,分析得這麼透徹。”

黛玉笑了笑:“你才知道啊,以後要是你當了皇上,我能幫你的地方多了。”

見黛玉笑顏如花,賈五心裡又是一盪。剛要再說幾句玩笑,忽然又想起康熙來了,
那個瘦瘦的老人,好像已經真的是自己的爺爺了,眼看就要墮入雍正的圈套了,還
有十四阿哥,中國的改革大業。想到這裡,賈五焦急地問:“那你說我們應該怎麼
辦呢?”

黛玉想了一想:“關鍵是皇上的密詔。皇上那麼精明,肯定會防四阿哥一手,除了
明發的詔書之外還會有個密詔。那四阿哥能在明詔上做手腳,可是奈何不了密詔。
如果我們能把密詔找到,送到十四阿哥手裡,那麼四阿哥的陰謀就破產了。”

“可是去哪裡找密詔呢?”賈五想了想:“乾脆,我摸進宮裡,讓皇上再寫一份兒
吧。順便也提醒皇上一下,小心老四下毒手。”

“可是,宮裡恐怕都換成四阿哥的人了,你去會好危險的,”黛玉擔心地說。

“不入虎穴,豈得虎子,”賈五笑了一笑:“再說了,我這些天來,武功可大有長
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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