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聽粉佛(Pink Floyd)，60末出現的英國來的迷幻樂隊， 最少也是6年前的事了。 國人把它音譯成平克弗羅伊德， 我覺得長而拗口，而‘ 粉佛’一譯看起來怪怪的， 但也找不到更恰當的譯法， 暫且這麼叫吧。

Psychedelic， 源於古希臘詞???? (psyche, "soul") and d??e?? (delein, "to manifest"), 中文意思是意識的自由展現， 用在搖滾音樂里，即‘迷幻’風格。 我不喜歡中譯的‘迷幻’二字， 意思太淺顯，單一， 不能確切的表達原詞的深刻度和多重性。不如叫‘意識流’更貼切些吧， 像伍爾夫， 喬伊斯的以潛在的意識為主導的小說風格那樣。Psychedelic 搖滾是一種意識流的搖滾，以動態性、非理性，自由聯想、意識遷移的形式表現音樂， 而粉佛在這樣的基礎上又突出哲學性極強的歌詞， 加上一些全新的視聽體驗， 從而成為這種音樂風格的卓越代表。

第一次聽粉佛是在2001年。 那時剛剛搬到曼哈頓34街一個小單間裡， 和幾個朱麗叶音樂學院的學生共用客廳。 初到紐約，除了認識同在公司上班的幾個人，且都是點頭之交， 其他的兩眼一抹黑。 周末逛書店， 看到正在熱賣粉佛的佳選專輯Echoes，儘管對這個樂隊一無所知，那窗里有窗的封面設計吸引了我，買下來， 回到房間一聽， 從此捨不得放手。 之後的半年裡，陸陸續續幾乎買全了粉佛的所有錄音和影像。

就在那段時間， 認識了幾個朋友，恰好住的很近。 大家正值青春，懵懵懂懂的搜尋生活的所謂意義，時光很慷慨的任我們揮霍着。 許多夜晚， 睡不着， 便互相打了電話， 有時去朋友家， 有時擠在我那小小的單間裡， 床上， 地上躺得橫七豎八的，聽粉佛的“舒適的麻木”， 幻想着遙遠的海面，一艘紅色帆船緩緩漂過碧藍的地平線。。。

後來搬到中央公園附近的寬敞明亮的公寓， 客廳很大， 向小明學習， 買了巨大的落地電視。一天老媽來訪， 恰好一個叫麥克的朋友也來轉悠， 三人一起去中央公園走了一圈， 回來後給他們做晚飯。做晚飯不能怠慢了客人， 所以把他們安頓在沙發上， 碩大的電視機打開， 放粉佛的歌劇電影‘迷牆’給他們看。等我晚飯做好， 一部95分鐘的電影， 也就這樣， 被兩個被我整得目瞪口呆的人‘欣賞’完了。

這件事立刻成了朋友圈中的笑柄。 麥克逢人便被追問， 嘿， 你最近還有沒有和什麼中國老太， 日本老太什麼的一起看‘迷牆’啊？ 而我也常被人問， 嘿！最近有沒有讓誰和你媽媽一起看‘迷牆’啊？

我的反應也真夠慢的， 過了好久， 才明白過來，我這個作主人的， 強行安排一個50多歲的不懂一句英文的中國古董老太和一個20多歲的浪漫美國小青年， 一起坐在舒適的甚至有點曖昧的情人沙發上， 一起看有史以來最迷幻的迷幻樂隊拍攝的最迷幻的一部迷幻電影，整整95分鐘， 還特意為這一老一少點上了蠟燭 --- 這叫什麼事兒呀！

說到‘迷牆’，朋友都喜歡， 也曾經是我許多周末的必看節目。甚至和好萊塢寫劇本的癮君子朋友煙霧繚繞的看了一回， 完後覺得如夢初醒， 好幾天都恍恍惚惚的， 再也沒敢把自己推到聲色世界的極限了。

前天晚上在紐約的最後一夜， 歇腳的朋友家來了幾個串門的小年青，都是我和朋友好多年前的翻版。 朋友開了好酒， 點了雪茄， 讓我到他圖書館似的黑膠唱片架上選一些合適的音樂。 大家七嘴八舌的挑了些唱片， 先放了PHISH， 然後是DEAD， 然後放MILES的西班牙素描， REM， JJ KALE， 最後連甲殼蟲的萬金油音樂都放了一下， 還是沒感覺。 那晚， 不知為什麼， 聽什麼都彆扭。 沒折了， 一眼掃過牆上的龐貝古城的照片， 想起粉佛在龐貝的露天劇場拍的一個片子， 就說， 聽PINK FLOYD吧。 結果， 一聽不可收拾， 每個人都驚奇的嘆氣： 好久沒聽他們了， 不敢相信， 這麼好的音樂， 幾乎忘記了！

‘ There is no pain you are receding

小的時候我病了一場， 雙手滾燙像兩隻氣球，

現在這種感覺重來， 無法解釋， 你也不會懂，我的存在成了一種舒適的麻木 ’。。。。。。

第二天醒來， 耳邊還迴蕩着粉佛的音樂， 心情特別柔軟，一種熟悉的激情和衝動， 隱隱約約撞擊胸口， 仿佛沉睡已久的什麼東西被喚醒。朋友家靜悄悄的， 都上班去了。 我收拾好行李， 留下感謝的紙條， 一腳踏進公寓外喧鬧的城市畫面， 儼然是4月13日紐約城裡的一個尤利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