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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工作第二年，卓越22歲了。是他要向古如風兌現承諾的時候了。他過生日那一天，古如風給他送了一個巨大的禮物，她告訴他，她懷孕了。卓越都聽傻了。他說：“我說呢，怎麼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都從來沒有‘玩出人命’的時候呢，就是再謹慎，也會有失手的時候呀。我還以為不是你有毛病、就是我有毛病呢。”古如風說，是你神經有毛病。他們計劃着馬上就結婚。可能他們這樣一個年齡會違反機關里的晚婚晚育規定，管他的呢，不就是交些罰款嗎，也嚇不死人。
他們邀了很多酒肉朋友一起歡聚生日，象是完成一種成長儀式。他們忍着沒有把已經為人類添加了人口的事情公開，主要是不想落個奉“子”成婚的笑柄給人家。
他們的慶祝活動搞到很晚才結束。
之後，卓越沒有回自己的單身宿舍，他先把古如風送回了寢室，然後，他去了父母家住。他想着第二天要慎重其事地跟老人家們談結婚的事情。

半夜，有人來敲門。卓越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敲門的人肯定是沖他來的。
來人是葉紫的爸爸。
他帶卓越到了醫院。
卓越看到了還在急診室里昏迷不醒的葉紫。她喝了過量的安眠藥，已經灌了腸、洗了胃，但還是昏迷。
葉紫的爸爸交給卓越一封信和一盒潘越雲的磁帶。信就沒有封口，信封正面，用鉛筆寫着卓越家的地址。這是以前卓越告訴葉紫的。信，葉紫的爸爸肯定是看過了，他在葉紫的病床邊站着，對卓越說：“等她醒來了，我要好好揍你一頓！她要是醒不過來了，我就揍死你！”

事情很巧，本來葉紫那裡是沒有人會去的，偏巧他爸爸被通知說現在正在確認一些公房的產權手續問題，他就下午下班了跑到葉紫住的小屋裡找相關的一些文件手續。一去，就看見了葉紫出事了。
要讓可憐的葉紫活下來，這是天意。

信很厚。信上的字，被眼淚浸得深藍淺藍的。

“卓越，你好，今天你22歲了，祝你生日快樂。
送你一盒潘越雲的磁帶，老早就買好了的，沒有藉口送給你。那裡面有一首歌叫《我是不是你最愛的人》，我喜歡這種說法。這首歌有個典故。據說，有個男孩子總是對他喜歡的女朋友說：“你是我最疼愛的人”，他真的是很疼愛、很珍惜那個女生的。在這個女孩生日的那一天，那男孩騎着摩托趕着要去參加那個女孩的生日聚會，但是他遇上了車禍，死掉了，永遠沒法赴約了。那女孩子就在太平間裡握着男孩子冰冷的手，問他：“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想這個女孩子是知道答案的。
我也想這麼問問你。我心裡，也知道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這兩個是截然不同的。我知道。
我很難過。

我記得你說過，今天，你就可以結婚了，是不是？你去領了結婚證了嗎？你們辦酒席了嗎？你有沒有想到要給我發一個請貼、給我留一杯喜酒？不為別的，就為我一直記着這件事情。一直等着今天的到來。

我們有兩年多沒有見面了吧？你真狠心，說走就走了，再也沒有一點聯繫了，我一直還幻想着你會回來找我的，就象以前我們吵架了之後賭氣分手，不久又會和好那樣。但是這一次，你是真的走了。
我知道你走到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好在哪裡，讓你這麼堅決地捨棄了我？
我自問我沒有做錯什麼，真的沒有。
而你做了我一生中最痛恨的事情——背叛。
你應該知道，我鄙夷一切背叛的人，哪怕她是我的至親。
現在，還有你。
但我沒法叫自己恨你，真的。

我是愛你的。我以為，真正的愛，不是誘惑，是溫暖。只會使我們更加勇敢和智慧。但我被愛包圍着，迷了路。可能是我是愛得沒有節制吧了。現在我懂了，沒有節制的愛，如同沒有節制的水和火一樣，都是災難性的。對你，對我，都一樣。
當時，我想，我再給我們倆一個機會。我希望你在22歲前重新回來，回到我身邊，對我說，你覺得還是我最好。
我想，你要是不回頭的話，我就在你22歲生日這天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我不是為了死給你看的，我只是無法面對你和別人結婚的事實。我知道我沒有能力阻止它的發生。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讓我自己不去看見、不去聽見、不去想念。
我只是想躲，躲得越遠越好。
我和死神有個約定了。
我幻想你能幫我撕毀它們。
兩年前，你在最後離開我時要我保證絕對不要去死，你是不是知道我會這樣做的呢？
你要是真這麼想了，你為什麼還不回頭來阻止我呢？
我就那麼不值得你去珍惜嗎？
而我為什麼又無法忘記你呢？
這兩年裡，我試圖忘記你，試圖接受別人，試圖讓我遠離我和死神的那個約定。我想，要是到時候能有什麼事情、什麼人讓我忘記去赴約，那也挺好的。
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絕望極了，你對我的漠然比死還讓我絕望。

我想到了小時候我和外婆一起養蠶，從伏在紙上的蠶子開始，一直餵到它吐出絲來結成繭。我喜歡看蠶結繭的過程。蠶絲一寸一寸吐出來，吐的時候，蠶昂着頭，很快樂專注的樣子。外婆說，蠶是被自己的絲裹住的。其實，蠶並沒有意識到，正是自己的努力勞動，才將自己的身體束縛得緊緊，直到被人一股腦地丟進開水鍋里，煮死，然後那些美麗的絲，成了沒有生命的嫁衣。我一直都記着這話。我可憐那些蠶。很多小朋友都把自己家的蠶繭賣掉換成錢，我沒有。我繼續收養它們，直到它們長出翅膀從繭里飛出來。
我覺得我就象某一隻蠶。但是，沒有人可憐我。
我不知道，難道我活着，就是為了等着有人來可憐的嗎？
我生下來就是一個失敗。

我計算着你22歲生日的倒計時，計算着自己生命的倒計時，我對未來一點憧憬都沒有。我只是還在幻想，你突然有一天，回到我身邊，對我說，你覺得還是我最好。
我想好了，我原諒你，原諒你的一切，只要你回來。我甚至想，你回來以後，可以繼續和那個女人來往，如果你覺得必須的話；我只要你回來。
我活着，就是為了留一些餘地，等待奇蹟的發生。
但你做的真絕呀，再也沒有回頭。

這兩年，你過得很開心嗎？
你就從沒有想起過我嗎？

好了，該結束了。我要赴約去了。
這個世界沒有讓我留念的東西了。
我只有爸爸一個親人，我想，我死了，他會難過的。他要是想念我的話，還可以和後媽再生一個孩子，好象政策是允許的。我希望他不要再生一個女兒了。女孩子都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我何嘗不想快樂地生活呀。我只有一次生命，拿她做什麼好象都有些可惜，但我們總該做點什麼吧。我選擇了愛你，但你沒有珍惜。
你會後悔吧？
你會難過吧？
要是你還能為我後悔和難過的話，我想我在天上也會知道的。只是，你看不到我的微笑了。現在我還想對你笑一笑，你能看見嗎？
我一直以為，你是我的。
我這樣想着，一直到死。

葉紫
X年X月X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