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98年

溫哥華的人是有自豪的資本的。這不僅僅在於外人對於溫哥華的評價，溫哥華的美存在於每個溫哥華人的心中。

春天的溫哥華只可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沁人心脾的‘美’。

當開車走在第四十九街上時，兩邊是開滿了粉紅色櫻花的櫻花樹，我喜歡穿一件粉紅色的衣裳，感覺自己是一片滑行的櫻花瓣，一路陪伴我的是可愛的櫻花姐妹，那情那景真是美不勝收。

秋天的時候開車走在路上，小路上鋪滿了橘紅色的楓葉。

我就成了曾經烙在我腦海中的那幅畫的畫中人：車在金黃色的秋天裡行駛着，馬路上鋪滿了金黃色的秋葉宛若渾美玉成的綢緞，車在綢緞上飄移，車上的人兒如痴如醉。

5月的時候我給媽打電話，媽說劉阿姨的大兒子一凡要來溫哥華出差了。媽再三跟我交代：“人家劉阿姨可關心你了，每次見面就問你的情況。這次人家老大過去，你可要對人家好好的。”

嗨，大鐵刺要來了。我嘴裡應着我媽，可心裡卻在想我媽從來都是只記得別人的好，難道她忘了是誰把長秀害得那麼苦？

6月

我下班回來聽到一凡的電話留言，他說他住在溫哥華的泛太平洋酒店，讓我回來後打電話給他。泛太平洋酒店是溫哥華頂好的酒店，我心想這傢伙混得不錯。

我給一凡打回電話，他在電話里說：“溫哥華的天怎麼那麼晴朗，在咱們老家烏什窪就是把所有工廠里的煙囪都堵死了也換不來一兩天這麼好的天。”

唉，這老鄉見老鄉，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問他在溫哥華有什麼打算嗎？

他說北岸的山脈簡直是太美了，他想約我一起去爬山。

我說沒問題。

第二天我穿着簡約的登山裝開車來到泛太平洋酒店跟一凡會合。

一凡的打扮也很清爽，他白衣白鞋加上一條黑色的耐克運動大短褲，背了一個雙肩包。他的樣子好像是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似的。

我在山腳下的停車場停好車，出發之前，我說我幫他多帶了兩瓶水，要放去他的背包。他就轉身把背着包的後背對着我，我放水的時候藉機湊到他的身上嗅一嗅。我一看到他的樣子時就有了這個奇怪的想法，我想知道像一凡這樣的男人身上會是怎樣的味道。

嗯，他身上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就是一杯白開水。

我放好了水，一凡卻不動。

我看了他一眼說：“走了。”

他說：“哎？東西還沒放完呢。”

“放完了，就兩瓶水。”

“我是說要不把你也放進來？我背你上山。”

我聽了差點撲哧一樂。我憋住笑說：“美得你。”

我們要登的山是松雞山，此山素有‘溫哥華之峰’的美譽，在溫哥華市區，抬頭就能看到它在北岸的偉岸身姿，此山就是溫哥華的指北針。

想要從山下的停車場攀越三千七百英尺高的松雞山平均要花上大約一個半到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如果覺得登山太辛苦，松雞山上的纜車也是全年開放的。纜車寬敞舒適，可以從中觀賞到動人心魄的風景，當然，這不是我們想要的上山方式。

早就聽說過登松雞山的人大都喜歡計時。我們來到山門前的時候也不約而同地看了下手錶，在心裡記下啟程的時間。

登山的路是辛苦的，在依山專為登山人士建造的鍵行道上，一路上耳邊儘是登山的人們粗重不同的喘息聲，非常艱難的喘息聲。

一凡果真就像是早就為這一天的登山做好準備了似的，他不同於健行道上一般的艱難的登山者，他的樣子看起來挺輕鬆的。一開始他還試圖跟我聊聊天來打發登山時光，可是我卻跟健行道上的大多數一樣，只有喘氣的份兒，沒多餘的力氣說話。

依一凡的體力他是可以撇開我獨自登頂的，那樣他就可以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登頂時間的記錄。我想一凡是為了照顧我的面子才不緊不慢地只遊蕩在我的前面。

我雖然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可是心思卻沒閒着。

自從邁開登山的步子我就開始不停歇地想起麗華。我難過地意識到這登山是要有伴兒的，麗華就是我最好的登山伴侶。我們一起登西山，一起登紅山，如果麗華在這裡我們一定已經登過無數次的松雞山了吧。原來在沒有麗華的日子裡，我已經把登山的心給戒了，我只是遠遠地看着它，這麼久以來我居然從來都沒有想過來登一次山。

我怏怏地想着心事，這時一凡的聲音自上而下地傳來：“加油啊，你馬上就到四分之一了。”

我聽了感到振奮，腳下似輕快了許多。我也可以感到周圍的人們跟我一樣地振奮，因為我們征服了據說是最艱難的第一個四分之一。說它最艱難不是說它的路有多艱險，而是因為這一段路離頂峰最遠。

一凡就在那個刻有四分之一標記的地方等着我。

我已經想好了，等我見了他我要敦促他自己先登頂不要等我。可是當我真的看見他時，又感覺我對他是有依賴的，我心底是不希望他把我遠遠地甩開的。

在後來的登山路上，一凡又分別地報了一次二分之一標記和四分之三標記。在登山的過程中他也耍出逗人的把戲，比如有一次他站在一個半截的樹木上喊我，我仰頭一望，看見他整個人和周圍的樹木一樣高聳雲霄。

即將登臨山頂的一段是最陡峭的，但這時可以感覺山頂闊闊的天就在眼前了，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加把力氣做最後的衝刺。很多人是結伴來的，先到山頂的人就聚集在狹小的山口或是對遙遙無影的同伴望眼欲穿，或是看見自己的同伴的身影了就立即興奮地鼓勵吶喊，這其中就有一凡。

我一上山就在大石頭上坐下來大喘。一凡湊過來說：“我給你掐着表呢，你用了一小時四十三分，恭喜你。”

我大口喘着氣問他：“我……是不是…..拖你後腿啦？”

一凡並沒有回答我的詢問，他走近我一步說：“你應該站起來走走，要不你馬上就會覺得冷的。”

山頂比我想象的大很多。溫哥華所在的省份是B.C.省，因為B.C.省盛產各種木材，所以松雞山頂有許多用B.C.省木材製作的巨型木雕。最讓我們興奮的是在山頂我們看見了兩隻可愛的鹿，兩隻長着白色毛的狼和兩隻大黑熊。我們在黑熊的柵欄邊呆的時間最久。

 一凡特別的開心，他樂呵呵地問我：“你不覺得這個松雞山是宇宙間最值得一游的地方嗎？”

“哦？這沒聽說過。何以見得？”

“你看這松雞山上的鹿，狼還有熊，這成雙成對的多應景啊。古人有詩云‘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我怎麼看松雞山也是這個創意呢？它是在奉勸有幸重逢的人都應珍惜彼此。你說它是不是最值得一游的地方？”

“嗯，雖然你說的有點牽強，不過反正是吉言那我就在此山上把你的吉言送還給你，但願你下次來時是成雙的。”

“哎？今天我們這不算是成雙的嗎？”

我睨了他一眼：“誰跟你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