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只 手（33）

作者：丁伯慧

六

　　在我的記憶里，大姐還從來沒有這樣嚴肅地和我談過話。大姐端端正正地坐在我面前，臉上也是一本正經的，完全像個大人。大姐說，三妹，你坐着，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撲哧一聲笑了，我說，大姐，什麼事呀，這麼怪怪地。

　　你能不能正經點。大姐盯着我的眼睛說，三妹，你有事從來都不瞞大姐是吧。

　　我說，那還用說！

　　大姐說，那好，你告訴大姐，你是不是在和一個女孩……談戀愛？

　　大姐長這麼大自己還沒談過戀愛，一說到這個字眼，自己的臉也紅了起來。

　　我立即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大姐，你瞎說什麼呀！

　　大姐說，大姐沒瞎說，是陳彩霞告訴我的。

　　陳彩霞，這個長舌婦！我氣得牙根緊咬。

　　我說，又是這個陳彩霞，別信她的，她有神經病！

　　大姐說，你少胡說八道。跟大姐說實話，到底是不是？

　　我把腦袋扭過一邊，沒有吱聲。我在想，我和鄧曉囡到底算不算談戀愛？說不定我們這就是在談戀愛，她給我蘋果給我糖吃，我教她做作業。還有……還有鄧曉囡明確地跟我說，她不喜歡張大強。這樣一想，我突然意識到一個重大的問題：我真地在談戀愛！一想到這個問題，我的臉上立即就紅了起來。

　　大姐說，三妹，你也不小了吧，有十四歲了吧。

　　我點了點頭。

　　大姐說，你這個年齡正是學習的年齡，你還記得幾年前大姐和你說過的話嗎？

　　我仍然沒有吱聲。

　　大姐說，你答應過我，你要好好學習的，你要上高中、上大學的。

　　我說，我是在好好學習呀，我的成績不是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嗎？

　　可是。大姐說，你如果在談戀愛，成績很快就會降下來的。

　　這話我不太同意，我的成績也沒降下來呀，前不久的一次考試我還是全班第一呀。

　　大姐見我低頭不語，大概以為我是在懺悔了，就總結似地說，三妹呀，我們全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要記住了呀。如果你還繼續談戀愛，我就告訴爸爸媽媽！

　　告訴爸爸媽媽！我吃驚地看着大姐，大姐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從小到大，大姐從來都沒有在爸爸媽媽面前告過我的狀的呀，她總是替我開脫罪責的呀。我百思不得其解，大姐這是怎麼啦？

　　晚上，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明顯覺得這段時間似乎有人在背後暗算我。這人不用說，就是陳彩霞了！她為什麼要這樣？以前我們都是挺好的呀，我當班長，她當生活委員，她一直都是支持我的呀。莫非真像鄧曉囡說的那樣，她喜歡我？一想到這兒，我就笑了起來。我對自己說，陳彩霞，長得像泡菜罈子，嗓門像高音喇叭，就憑她？

　　第二天一早，到教室的時候，教室里已經是沸沸揚揚，一群人正在議論紛紛。一看到我進來，這些人馬上就不做聲了。我看了看陳彩霞，她正躲在教室的一個角落裡看着我，一臉的幸災樂禍。再看看鄧曉囡，正埋頭在座位上，手托着頭，眼睛紅紅的。我走到陳彩霞跟前，大聲對她說，陳彩霞，你出來！

　　陳彩霞說，什麼事？說着，就出了教室。

　　我低聲對她說，陳彩霞，你為什麼要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陳彩霞說，沒有哇，我沒說你的壞話呀。仍舊是大嗓門。

　　我看了看四周，繼續低聲說，你為什麼要對我大姐說，我和鄧曉囡在談戀愛？

　　陳彩霞乾脆放開了嗓子，你們本來就是談戀愛嘛！

　　這一嗓子立即吸引了好幾個人過來了。陳彩霞對周圍的人說，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是吧。

　　幾個男生立即嘻皮笑臉地說，丁三妹，你這個大班長，裝什么正經呀，誰都知道你和鄧曉囡好！

　　我的臉漲得通紅。我氣得全身發抖，我說，你們……你們胡說！

　　一個男生說，那你的蘋果呢？你哪來的蘋果吃？就憑你們家，買得起蘋果？

　　一群人立即鬨笑起來，是呀，是呀。

　　在笑聲里，我看到鄧曉囡從教室里沖了出來，哭着跑了出去。

　　那個男生接着說，怎麼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是不是？

　　人群接着鬨笑，是呀，是呀。

　　我低着腦袋，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我聽見"啪"地一聲，接下來，一個男生叫道，張大強，你為什麼要打我！

　　我看到張大強從人群里擠出來，擠到我的身邊，對那個男生說，我就是要打你，怎麼着！你為什麼要誣衊丁三妹！丁三妹是我的哥們。告訴你們，丁三妹的蘋果是我給他的，怎麼着！誰有意見，站出來！

　　人群里立即不吱聲了。這時，有人喊了一嗓子，葉老師來了！大家立即作鳥獸散，紛紛跑進教室里。葉老師站在講台上，說道，上課了，鄧曉囡呢？

　　陳彩霞站起來了，老師，她剛才哭着跑出去了。

　　葉老師說，哭了，是誰把她弄哭了？

　　陳彩霞說，是丁三妹！

　　我站起來，大聲吼道，你胡說！

　　葉老師說，好了，丁三妹，你去把她叫來！

　　我說，我……我……

　　葉老師說，去吧！

　　我這才站起來，慢騰騰地挪着步子，往校長家走去。校長家住在學校的另一邊，出了教室門，我趕緊一溜小跑着，跑到校長家門口。我猶豫了一會兒，喊道，鄧曉囡！

　　沒人應。

　　鄧曉囡，老師叫你去上課！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鄧曉囡從門縫裡擠了出來，眼睛裡仍是紅紅地，看樣子是哭過了。

　　我說，鄧曉囡，你……你怎麼啦？

　　鄧曉囡看了我一眼，我姑父……罵我了，說再這樣下去就把我送回去。

　　鄧曉囡的姑父就是校長。我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我實在弄不明白，他們這是怎麼啦？我的成績沒有降下來呀，鄧曉囡的成績不也上升了嗎。鄧曉囡剛來的時候，葉老師不是要我幫她的嗎？

　　鄧曉囡默默地跟在我後面，走進教室里。葉老師示意她坐下，開始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