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者:佳.秋 |
送交者: 遠行者 2011年02月19日08:33:43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一) 六歲的小兒子幾天前突然對我說:“爸爸,我希望我有兩條命。” 這孩子最近對生和死的話題特別有興趣,常常纏着哥哥討論。偶爾會被我聽到,只當是他玩電子遊戲的後遺症。在遊戲的世界裡,死後可以重來,命數比貓還多。 “為什麼?”我不經意地回答。 “那我就可以故意地死一回,嘗嘗死的滋味。如果感覺不錯,就再來一次。”他一字一頓,表情得意又生動。 的確,活着的人不知道死亡的滋味。孩子的邏輯,無懈可擊。此時我能做的就是動用父親的權威,和顏悅色地教導他生命的唯一和寶貴。 對於死亡,我其實有過間接的體驗。十一年前的一個秋日,二十五歲的佳突然離去。我記得噩耗傳來時,我的驚愕,和隨之而來的綿綿傷悲。那是一個被晴天霹靂擊中的瞬間。如今,時間萬能的手已撫去心中的傷痛,在指間滑落,沉澱的,是對她的懷念,歷久彌醇。 (二) 初識佳是在我讀研的第二年。一天大師兄因為論文發表,在教研室里設宴請客。長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火鍋,還有燒杯等可用作餐具的各類實驗器皿。觥籌交錯之間,一片難得的笑語歡聲。宴終,人或醉或散。我意尤未盡,留下來幫忙打掃一屋的狼藉。此時有人推門而入,我轉身看見了清純亮麗的佳。師兄說:“你來晚了!”。“我從家趕過來的,路上又塞車了。。。”話語間她已拿起拖把開始幫忙清掃地板。記得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知道你,也知道你的女朋友。”算起來佳是低兩屆的學妹。學校不大,同專業的學長弟妹間尤其有機會相識。但我們的緣分似乎不只限於“你好加再見”的簡單邂逅,交談中我們一見如故。 讀研的日子簡單而充實。四月的一個清晨,我去趕赴 GRE 考試。經歷過漫長的準備,我已是身心疲憊。騎着車路過校園的花壇,突然間我瞥見了在那兒晨讀的佳,她一定也看見了我,隨風送來一句:“師兄,祝你好運!”那一刻我仿佛在渾沌中聽到天籟之音,或如荒漠中孤渴的旅者捧得一洌甘泉。微冷的晨風中,我加快了蹬踏的頻率,之前的忐忑與疲憊被油然而生的決心所代替。如果人生中的選擇是一次次的賭注,在願賭服輸的關口,其實每個人都奢望被幸運之神眷顧。那個清晨,佳的祝福帶給我力量。 佳比我晚一年多來到美國,就讀於匹茲堡的一所大學。我和妻曾在五月的一個周末去看她,住在她整潔溫暖的單人公寓。記得房間的一角擺着一架鍵盤,窗外望去是錯落有致的街景。她談起學車,開車的經歷,自嘲無可救藥的方向感,驚險處濃墨重彩就像在敘述別人的歷險故事。她告訴我們她在教會有很多新朋友,有空喜歡上網讀華夏文摘, 去亦凡書庫讀金庸的小說。我問妻,佳是否就像那江湖童話里冰雪聰明的俏黃蓉。我們還笑問佳是否已經找到那個愚笨但能保護她的另一半。第二天, 佳領我們登上一座山崗。她說, 匹茲堡的秋天最美。就從那兒,看遠方的群山, 繞城的秋水, 可以一覽層林盡染的秋色。在沿街的山坡, 她發覺我還不知道如何平行泊車,當下就示範要領。看着她瘦弱的手臂隨着方向盤揮舞,我心中湧起陣陣憐惜。 最後一次聯繫大約是在她遭遇車禍前的一個月。電話里她告訴我,畢業後將繼續攻讀, 目標是西海岸的 UCSF。那時我即將初為人父, 對於各自不確定的未來,我們都滿懷期待。 彈指十餘年, 世事紛繁而萬象更新。手邊的地圖已被 GPS 取代;故雨新知的問候不再僅是通過手記筆錄的電話號碼, 電郵無處不在, FACEBOOK 方興未艾;華夏文摘, 亦凡書庫都還在, 但有更多更新的網站, 還有引領時尚的 KINDLE 和 iPAD。 我已不像當年那樣憧憬未來,而佳的腳步永遠停歇在上世紀末最後的秋天。我無從知曉,佳在天堂,是否會遺憾她錯過的一切。我其實多麼期待她的婚禮,假如真有那一天,我會感慨小師妹梳妝成美麗的新娘,孩子們也一定會願意做阿姨幸福的花童,拾綴那潔白,悠長的裙襬。。。 (三) 佳生命的燭光,曾惠予我溫暖和力量,對她的懷念令我更加珍惜人情的美好。在我的記憶里,她秀髮飛揚,青春如畫。任時光荏苒, 歲月犁鏵,她永遠是那朵不凋零的勿忘我, 在生命的晨光中綻放。 Novemeber 9, 2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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