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色 誓 言
第一章:童年(三)世外桃源
五月爸爸是個黑戶，來到小學後成了一名志願教師。這時，文革已接近尾聲，政治鬥爭過了猛烈的風頭。邊遠的山村小學成了五月一家的世外桃源。五月爸爸媽媽在秋婆婆和學生家長的幫助下，上山砍伐樹木，和泥制磚，加蓋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大教室，還將半間宿舍擴建為一間半，五月有了自己的房間。在爸爸的幫助下，學校增設了歷史、圖畫、體育課。後面的菜園子各種時菜鬱鬱蔥蔥，旁邊圍欄里還養了一群雞鴨。學校里有二十幾位學生，但只有幾位交得起每學期五元的學費。五月媽媽每月32元工資是全校的主要收入。為了節省開支，五月爸爸媽媽自製粉筆、黑板、地球儀、地圖等教學用具。爸爸帶領學生修起水槽，用竹管將簍山瀑布的水引進學校院子，省卻了下山挑水的麻煩。還在在操場上建起了單槓、雙槓，樹起了籃球架，挖跳遠、跳高沙池。五月舅舅送來了一個籃球，大家小心翼翼地愛護着，不輕易使用。四周圍瘋長的杜鵑成了學校天然的圍牆，爸爸搭了個架子，杜鵑藤順勢而上，長出了一個拱形的校門。杜鵑花開時，整個學校掩映於艷麗的杜鵑花叢中。真的是“日射血珠將滴地，風翻火焰欲燒人”。
午餐時間，媽媽把自家煮的和熱好的學生帶來的各式各樣的食物端到大教室併攏的桌子上，家裡貧困沒有帶午餐的也一起坐下來，分享所有的食物。孩子們吱吱喳喳快樂地交流着。五月爸爸媽媽在一旁相視微笑，幸福流蕩於空氣間。
森林裡的五月無憂無慮地快樂成長着。五月常常伏在地上觀察螞蟻。山裡有各種各樣不同種類的螞蟻:黃螞蟻、黑螞蟻、黃螞蟻、白螞蟻，還有一種會飛的螞蟻。螞蟻也象人一樣喜歡將自己住的地方圍起來，還留有進出的大門，來來往往的，形成一條獨特的螞蟻路來。五月有時把一粒米飯放到一隻螞蟻面前，看小螞蟻如何搬運回家。小螞蟻遇到飯粒時，先偵探一翻，發現自己扛不動就會原路回頭。遇到同夥，雙方觸角相碰，交流信息。然後，發現飯粒的螞蟻繼續往回趕，被告知的螞蟻真奔飯粒。不一會，螞蟻大軍浩浩蕩蕩地涌到飯粒前，齊心協力地把飯粒抬回螞蟻洞。如果一隻黑螞蟻闖入黃螞蟻的院子，黃螞蟻就會群起而攻之。如黑螞蟻與黃螞蟻只是路上相遇，就互相繞開，沒有糾紛。有時還會看到螞蟻大戰。兩群螞蟻不知道因什麼激烈搏殺，胳膊斷腿橫飛。期間還有螞蟻奔忙其中，將戰友遺體或傷員搬運回巢。五月看得入了迷，有時情不自禁用草葉子幫助敗北的一方反攻。婆婆看見了，阻止五月，說:“世界萬物有其生存和主宰自己命運的權利和道理。”直到許多年以後，五月才明白了秋婆婆的話。人和螞蟻是多麼的相象。也許神站在空間俯視着人，就象五月俯視螞蟻一樣，漠然以待，任其血雨腥風。
這天午飯後，五月沒課，帶着陽光風似地跑到秋婆婆那裡。誰也不知道秋婆婆是從那裡來的，據說她是一位抗日英雄，解放初期，一輛吉普車將她送到這，自願成了簍山的護林人。五月是秋婆婆親手接生的，也是秋婆婆帶大的。五月媽媽忙着學校的事務，秋婆婆象奶奶一樣照顧着五月。對於五月來說，秋婆婆就是她的親婆婆。
秋婆婆將五月帶到密林里的一塊空地上，指着一個大木墩說:靜坐上面，傍晚回來告訴我，都看到了什麼。婆婆走後，五月坐在木墩上東張西望。林子裡靜悄悄的，只有落葉和花瓣盤旋飄落，枯枝落地的聲響。忽然幾隻猴子嘰哩咕嚕地盪了過來，陽光猛地起身追逐。猴子們不甘示弱，摘起樹上的果實扔了過來，有幾顆砸到五月身上，五月跳起來，幫助陽光反擊。猴子們興奮尖叫，雙方互扔果子，玩得不亦樂乎，漸漸地，猴子占了上風，五月只有被挨打的份兒。五月帶着陽光逃回到秋婆婆家裡。秋婆婆說:“明天繼續去，直到你能打敗猴子。”五月於是每天都跑到森林裡和猴子們打鬧，在與猴子的嘻鬧中成了好朋友。隨着五月技藝的長進，猴子扔出的果子再也砸不到五月，五月則變得百發百中。她常常用石頭瞄擊高樹枝上的果子，陽光帶領猴子們跟隨左右歡跳搶撿，五月成為了這群猴子的崇拜首領。只要海螺聲一響，猴子們就會匯聚五月和陽光周圍。
又一天，秋婆婆在五月腰上繫上一條長長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牢牢地綁在樹枝上。五月雙手緊抱樹幹，離地幾米高。婆婆站在樹下，不停發號施令:跳到左邊的樹幹，跳到右邊的樹幹。五月象猴子似的，手腳使勁往樹幹上一撐，身子斜飛出去，四肢張開，牢牢撲到飛奔的樹幹上。隨着婆婆的口令，五月在樹木間飛盪。猴子們也興奮跳竄，與五月一比高底。為了五月更好地掌握平衡的技巧，婆婆將五月帶到竹林里、山溪間靜察竹蛙、溪蛙是怎樣滑翔的。五月發現有一種青色的蛇能從幾百米的山崖飛落谷間安然無恙。婆婆說:萬物皆有其道，只要按其道，借其勢行事就會成功。五月端坐於瀑布邊上，想着婆婆的話:水是最柔弱的，也是最強壯的。在圓形的碗裡是圓的，在方形的碗裡是方的。匯聚成勢，能衝垮堅固的堤岸，小小水滴能使石穿。許多年以後，五月重讀道德經，眼前總閃現簍山那震耳欲聾的瀑布。
幸福的日子如水悄然流逝。五月九歲那年，1976年十月的一個星期天的傍晚，五月正端坐教室里演算爸爸布置的一道數學題，到公社郵局取工資的媽媽匆匆走進校門，神色緊張招呼爸爸進屋，關上了門。五月正尋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忽見同學牛根滿頭大汗跑進教室里。看見五月，張開嘴巴呀呀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五月上前讓他歇會兒慢慢說。(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