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小灣我剛上小學四年級。那個場景就象是刻印在我腦海,至今依然清晰。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玩了一個中午乒乓,汗流浹背地坐在教室里,穿堂的秋風輕爽地拂過,舒暢得難以言語。下午第一節課是班主任謝老師的語文課,上課鈴剛響,謝老師領着一個苗條的女孩進來。那女孩兩條辮子垂在胸前,白淨的瓜子臉,唇紅齒白,眉目如畫。謝老師說今天有新疆轉學來的新同學,叫聶小灣,大家歡迎。掌聲中,小灣似乎有點緊張,靦腆地想向大家笑一笑卻沒笑出來。
當時我坐最後一排。最後一排只有兩張長桌,我和張科一桌,另一桌只有李芳一個人。李芳是學習委員,學習好又愛清潔,不屑與常常一身臭汗的我為伍,坐在遠離我的另一端。謝老師讓小灣坐了李芳旁邊的空位,成了我的鄰座。小灣坐下時我下意識地往張科那邊擠了擠,偷偷低頭聞了聞衣服上的臭汗味,沒由來地感到有些羞愧。
小灣性格安靜而柔和。她的聲音輕輕柔柔,聽人說話時眼睛總是睜得大大的注視着說話的人,唇角邊還含着淺淺的笑意。或許是因為她不同尋常的美麗和友善,男生都喜歡在她周邊過道打鬧嬉笑,試圖引起她注意。小灣來學校不久的一個星期天,我到春生家裡去玩。春生一見面就說聽說你們班新來了個女孩,長得特別漂亮。我先是愕然,然後高興地說你也聽說了?是有一個,新疆來的,挨着我坐呢。我的胸膛挺挺的,不知不覺地充滿了自豪。
春生姓江,讀初二。我們原本住在同一宿舍同一單元同一層樓。我讀小學三年級時學院建了新的宿舍樓,我們搬了家,來往少了些。春生的成績很差,但打架絕對厲害,是個拿着磚塊就敢往人頭上砸的狠角色,在我們子弟校甚至學院都出了名。春生的父親是退伍軍人,戰鬥英雄。我父母和春生的父母都相互尊敬且友好,但媽不太喜歡春生,生怕我跟他學壞,背地裡經常提醒我少和他來往。我口頭上答應,暗地裡沒少往春生家跑,好些時候都帶着零食。春生哥在學校里很照應我,班上喜歡打架的同學都知道我後面的靠山是春生,不敢惹我。
星期一中午放學,剛走出教室就看見春生在門外不遠處晃蕩。我跑過去叫了聲春生哥。春生拍拍我肩說走,一起回去,然而目光卻朝向我身後。我回過頭,小灣正從教室里出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望着我們。出了學校春生說怪不得,那個女孩果然很漂亮。我說那當然,我們學校里就沒一個比得上她好看。春生說你們坐一起,關係特別好吧?
小灣除語文外其它功課不是很好,尤其是數學。她開始常問李芳問題。我猜李芳一定是妒嫉小灣長得漂亮,輕易不肯說。在李芳那裡釘子碰多了,小灣就試探着問我。我知道的都毫無保留地告訴她。我不願意把小灣的缺點告訴春生,仿佛有損她的形象。我說還可以,我們有時講講話。春生拍着我的肩膀說你小子真他媽的有福氣,能挨着這麼漂亮的女孩坐。我說我跟她就同學,沒什麼別的,內心卻情不自禁有些飄飄然。
後來我才曉得新疆的教學進度比四川慢,我們學過的好些內容小灣都沒學過。小灣剛轉學跟不上進度,學得非常吃力,期中考試在三十多人的班裡倒數三四名。發期中數學考卷的那堂課,小灣望着卷上紅色醒目的56那個數字發呆。我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想安慰一下她。她轉過頭,黑亮的大眼睛裡噙着晶瑩淚水。和她目光接觸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懵了。我怔怔看着她,好一會兒說聶小灣,你不要擔心,我幫你,保證你數學期末考試會及格。小灣抬手擦了眼淚,破涕為笑說謝謝你林躍。
那一天起,下午放學後我和小灣常常悄悄溜到一起做作業,給她講解數學家庭作業。有一次小灣帶了一小包葡萄乾讓我吃,我才知道世上有這麼甜的葡萄乾。我們無話不說,小灣給我講她在新疆的日子。我說你跟我們長有點不一樣,比我們皮膚白眼睛大。小灣道那是因為她外婆是哈薩克族人。她父親是四川人,大學畢業後到新疆工作。她的身體不是特別好,尤其是冬天,情況不好時會輕微哮喘,所以父親把她送到四川姑姑家。有一天她給我講起天山南北的遼闊和壯麗,讓我油然而生嚮往。我羨慕道將來要是有機會去你們那兒玩玩就好了。小灣高興地說你要去我可以帶你到我外婆家,還可以教你騎馬。我高興地從凳子上跳起來,站在石桌上擺了個騎馬的姿勢,唱了句我騎着馬兒過草原,一邊手裡揮舞着彈弓叫着駕駕。小灣笑道你那是彈弓,不是鞭子。我說彈弓用來打草原上的野狼,從衣袋裡摸出一個石子,瞄着十幾米外一顆碗口的樹射出,正中樹幹中央。小灣驚異道林躍,你打得真准。我自豪地說那算什麼,我還會打麻雀呢,有一次就一個上午就打了六隻。你要星期天沒事我帶你去打麻雀,我教你。小灣一臉興奮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