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張道你真的想回新疆？小灣瞥我一眼，垂了長長的睫毛低低地嗯了聲。我說小灣你不要回新疆。小灣撇撇嘴說只是想想，不會真的回去。我鬆了口氣，看着她楚楚憐人的模樣，忽然莫名的傷感。小灣抬起頭，看我神色好奇道你怎麼了？我說你要是走了，我肯定、肯定會想起你的。我說着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小灣望了我好一會兒說我不會轉學的，至少現在暫住不會。

自從燕子不再故意與我為敵後，我每天上學踢球練武遊蕩，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小灣在與不在似乎並不重要。然而小灣突然提起回新疆，我忽然間對踢球練武都失去了興趣，感覺心裡空蕩蕩，仿佛生命也不完整。我已經習慣有小灣存在的生活而不自覺。我喜歡看見她的身影，尤其喜歡看着她笑着面對我的時候，哪怕是一天只有那麼一次。我不敢想象生活里永遠沒有小灣會是什麼樣子。

小灣雖然說暫時不轉學，但她轉學的話一直在我頭腦里縈繞，練武的時候也開小差不能集中精力。中間休息時燕子問我怎麼好像有點心不在焉。我告訴她小灣的事。燕子一臉天真道師弟你和小灣談女朋友了？我說哪裡，我們只是同學。燕子狡黠說還想騙我，不是女朋友你那麼關心她轉學。我說燕子，我覺得你好像很關心大師兄啊，你是不是想長大了當大師兄的女朋友啊？燕子臉紅了，說你胡說八道，作勢要打我。我趕緊躲開。燕子抄了槍就追打，直到我邊躲邊叫小師兄我錯了，才快樂饒了我。

期中考數學考試哀鴻遍野，班上三十幾人只有七八個及格。我剛過七十分，而小灣還不到五十。小灣的物理也考得不好，勉強過及格線。小灣非常沮喪，好幾天臉上難得見笑顏。我雖然物理考了全班第一，看着她那個樣子，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倘若老師允許交換分數，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她交換。我想讓她儘快忘掉期中考，星期六放學時我對小灣說明天你有空嗎？有空的話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練武。小灣想了想，說好吧。

星期天早上我到小灣姑姑家樓下叫小灣。很快小灣就出來了，她的臉色不太好。我問她怎麼了，她說沒什麼。一路上她都很安靜，我忍不住胡思亂想。終於，小灣說她還是想轉學回新疆，這邊學得太難，尤其是李老師又那麼可怕。我站住了，生氣地指責道你答應過我不回去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小灣哭了，說她也不想回去，但是現在學習跟不上更難受，她越來越怕上幾何課。小灣的淚水浸軟了我的心腸，我懇求說你不要回去。小灣啜唏着說要不是你勸我我早就回去了。我衝動地拉住她的手說我求你了，你不要回去，我幫你，就像以前一樣，期末一定考及格。要是再考不及格你再回去。小灣抬起頭，一雙黑眸里盈盈儘是淚水。好久，她才低低的嗯了聲，抽回手抹去眼淚。

到了操場時師傅和燕子已經到了。我把小灣介紹給師傅和燕子。燕子鬼機靈地對我笑，笑得我不好意思了。我們練武的時候，小灣就在場邊石階上看。燕子悄悄跟我說你的女朋友很好看。我心裡高興，嘴上卻說你別亂講，我們只是好朋友。

燕子很喜歡小灣，練完武說要請小灣吃滷鴨掌。我說鴨掌有什麼好吃，沒什麼肉全是骨頭，不如吃鹵肚條。燕子說我們女孩子喜歡，你不懂。我說咦，你原來是女的呀，你不是我小師兄是男的嗎？燕子眉頭一揚說你又要討打是不？

啃完滷鴨掌燕子嚷着讓我請吃午飯，我們在街邊找了家抄手店。燕子和我各要了三兩，小灣沒什麼食慾只要了一兩。燕子說你只吃這麼少啊，別替林躍省錢。林躍是個大壞蛋，我們一起吃窮他。小灣柔柔說你們練武運動量大，我沒運動。我覺得一兩太少，強行給她要了二兩。

一兩有六個抄手，小灣吃了八個後就蹙着眉說吃不下了。我感覺肚子還沒飽，便說不要浪費，我幫你吃，把她碗裡剩下的四個倒在我碗裡。小灣詫異地望着我的舉動。燕子抿嘴偷笑。我榆木腦袋沒反應過來，說你笑什麼？小灣臉紅了，輕輕在燕子胳膊上拎了一下說不許笑。燕子更忍不住笑得伏在桌上。小灣羞澀地看了我一眼，也笑起來。

燕子吃剩最後一個笑嘻嘻地說我吃飽了，師弟，你幫我把最後一個吃了吧。我說我又不是潲水桶。燕子說你可以幫小灣姐吃，就不能幫我一下？我說你讓大師兄回來幫你吃吧。燕子呸我說讓大師兄回來拎下你的腦袋，說完把最後一個吃了。

回家的路上小灣說你的小師兄真好玩，象個男孩子一樣。我說你不知道她有多厲害，以前可把我害慘了，不過後來好多了，我們現在就象哥們。小灣說她長得又精神又好看，一頭短髮，英姿颯爽，倘若真是男孩，肯定是個英俊少年，女孩子都會喜歡。我有點吃醋地說是嗎？我從來就把她當男孩子。只有開她和大師兄玩笑的時候才把她當女的。我邊說着心裡想燕子真要是個男的倒也不是件壞事，至少我輸得也有面子些。

回去的時候我們抄了條近路，穿過一片田野。其實也近不了多少，但我喜歡嗅着田野里清新的氣息，看稻苗在微風下悠然地搖動。走不多久小灣有點累了，我們在一個小丘的草地上坐下，拔了狗尾巴草打官司玩。有一次小灣太用力，草斷時側仰倒在草地上。我伸出手，她握住了我的手坐起來，她的手細膩而柔軟。小灣想抽回手我沒鬆開。小灣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小灣低聲道林躍，不要這樣。我的心撲騰撲騰跳得厲害，大着膽子望着她如畫煙眉下黑亮的眸子說我喜歡握着你的手。小灣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瞼沒有作聲，也不再試圖抽回手。她的眼睫毛修長而彎曲，宛如一簾煙夢。

我把她的手掌拉在我的膝上攤開說我給你看看手相。她凝脂般掌心和纖細如蔥白的手指讓我一陣痴迷，原來女孩子的手這麼好看。我有意逗她開心，胡亂瞎扯着生命線事業線愛情線幾個聽來的名詞。小灣饒有興趣地望着我聽得津津有味。我最後說你會活得很老，事業也興旺發達，就是愛情嗎，看不出會嫁給什麼樣的人。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壞人，當然也有可能是不好不壞的人。

小灣噗的笑了說，除了好人壞人和不好不壞的人，世上還有其它樣的人嗎？我說還有一種人，就是你眼裡的他根本沒有好壞之分，他就是他，不僅與好壞無關，而且與世間萬物都沒有關係。你看着他時心裡眼裡只有他，其它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

小灣明澈如秋水雙眸凝視着我好奇地問你眼裡有這樣的人嗎？我想說你就是我心目中那樣的人，但沒膽說出口，便笑道我逗你玩的，胡扯呢。小灣不好意思笑了。過了一會，小灣輕輕道林躍，你唱首歌給我聽好嗎？我說唱什麼？小灣說劉文正的秋蟬。我說我不太會唱這首歌。小灣說沒關係，你唱給我聽嘛，算我求你了，好嗎？我為難道就我們兩個人，你看着我唱啊？感覺好瓜兮兮的。小灣說那我閉上眼，不看你，說完真的閉上眼。我只好答應了。

“聽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綠葉催黃。誰道秋下一心愁，煙波林野意幽幽。花落紅，花落紅，紅了楓，紅了楓。展翅任翔雙羽燕，我這破衣過得殘冬。總歸是秋天，總歸是秋天，春走了夏也去秋意濃。秋去冬來美景不再，莫教好春逝匆匆，莫教好春逝匆匆。”

我吭吭哧哧地唱完。小灣睜開眼說你唱得真好，比劉文正唱得更輕柔更好聽。我的臉熱了，說你別諷刺我。小灣真誠道我說的是真心話。林躍，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我問什麼事。小灣說你先答應。我說我都不知道什麼事怎麼能答應你，萬一做不到呢？你先說我再看能不能答應。小灣甜蜜地執拗，你要先答應了我才說，只要你願意就一定做得到。我的好奇心動說好我答應你。小灣說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唱這首歌給別的女孩聽。我笑道，就這個啊？小灣用她那好聽地鼻音嗯了聲。她微帶羞澀卻認真表情打動了我，我答應了她。

期末考李黑加大了力度。我拿到考卷快速一掃描就知道大事不妙。兩節課並在一起考，時間過半，我做完的題還沒過半。還剩十五分鐘的時候，小灣在前面不安地扭動着，按事先的約定，我應該把答案抄在紙條上遞給她。我自己還有兩道共二十五分的題沒碰，而完成的好幾題是蒙的，沒有必對的把握。我估摸即便是作弊，時間這麼緊小灣也十有八九及不了格，除非我把整個卷子拿給她抄。但我自己都未必做得完，哪有時間給她？怎麼辦？我答應了她期末一定會讓她及格，不料李黑竟然這麼黑心，期末考題出得更難了。我緊張得腦門開始冒汗，這時李黑也離開講台座位，在各個位子來回巡視，即便抄幾題偷偷塞給小灣也沒機會了。交卷鈴響，我還有一題沒做，一狠心，乾脆把已經做了的三道題劃了幾個大叉。

交完卷，議論紛紛，完了完了的哀嘆響成一片。我聽着大家的議論心裡稍微舒坦了些。小灣和同桌小青議論了一會兒考題，回頭說林躍你考得怎麼樣？我直截了當地說十有八九要補考。小灣詫異望着我。她還沒說什麼，小青就叫起來，林躍，你也要補考？不會吧？一邊說一邊幸災樂禍地笑。我猜她一定跟大多數人一樣，自己考不及格就希望越多的人補考越好，不僅有死了有幾個陪着的寬慰，父母那里也好有個藉口。

中午放學的時候，有意無意間我和小灣拖到最後離開教室。我對小灣說對不起，我自己考得不好，就沒給你遞小紙條，給你遞了估計也幫不了你太多，說不定我自己都得補考。小灣站住了，望着我說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心虛道怎麼啦？小灣說你不要騙我，我覺得你是成心考不好。我沉默了一下說我要陪你補考。我如果和你一樣補考，你可不可以不回新疆？小灣說那要是我將來要是考不上大學你是不是也要陪我不上大學呢？我愣了愣，望着她。小灣唇角動了動，淚水漸漸泛上眼眶說林躍，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我不想你為我這樣。你這樣做不僅毀了你自己，而且也讓我覺得是我害了你。她眼裡潮濕了，宛若秋潭上薄薄起了一層水霧。我說好了，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不這樣就是。小灣說你保證就這一次。我說我保證。小灣，暑假我們一起補習好嗎？小灣遲疑片刻，終於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