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開學一個多月了。女孩已熟悉了她的四個女同伴。

王安香是女同學中年齡最大的，她自幼喪父，由守寡的母親千辛萬苦把她帶大。小時候沒少吃苦，現在能來到這個省城的最高學府，感覺有天壤之別。女孩認為難以下咽的學校食堂的劣質飯菜，她都不以為然。由於出身的原因，她算是政治上的“紅人”，高中時還當過團支部書記。

德城來的劉景敏給人的感覺是：什麼都是窄窄的，尖尖的，窄窄尖尖的臉；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單眼皮的眼睛，掛着一副度數頗深的近視眼鏡；瘦瘦的中等身材；說話的聲言也是細細尖尖的，那種頻率稍快的德城口音；走起路來腳步輕輕、碎碎、快快的，女孩覺得她走路像是在走“台步”。劉景敏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作家，學習成績不錯，記性特別好，把《鏡花緣》中一百多女孩子的名字背得滾瓜爛熟。

梁麗略是N城八中來的，皮膚很白，頭髮是不用燙的“自然卷”，一對善解人意的大眼睛挺有精神。比女孩大兩歲，因此而成熟許多。但兩人志趣相投，談得最來，差不多已經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梁麗略高矮和女孩差不多，只是上身略長，下身略短，胸部略瘦，臀圍略寬，但她很會恰如其分地、不露痕跡地打扮自己，她善於用剪裁合身、花色搭配的衣裙，來突出自己膚色和體形的優點，掩蓋缺點。由於個頭差不多，她和女孩經常互相交換衣服穿。

何夢煙出身於G城的工人家庭，卻有一個頗為雅致的名字，聽起來像是瓊瑤小說中的女主角。個子高、塊頭大。性格外向，大大咧咧地，有股子敢做敢當的架勢。會唱歌，有一付女高音嗓子。雖然女孩覺得她唱得不太準，不如好友梁麗略用女中音小聲地唱來得好聽，但卻覺得有這麼個人物在宿舍里挺有趣的，房間的氣氛總是因她的存在而異常活躍。

 前些天，何夢煙每天在房間裡唱蘇聯歌“紅梅花兒開”，特別是反覆唱那幾句：

 “田野小河邊紅梅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愛。可是我不能對他表白，滿腹的話兒沒法講出來……”

 開始時，每次唱到這兒，梁麗略就起鬨式地帶領幾個女生接着合唱：“滿腹的話兒沒法講出來！”然後，梁麗略又拉着女孩，對着何夢煙即興地亂編亂唱：

 “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長，你是一個姑娘不能對他講，向我們訴說你不用徘徊，誰是你的心上人趕快對我講！”大家哈哈大笑，連帶何夢煙在內，互相取笑，接着唱：

 “誰是你的心上人趕快對我講！”

 後來，每天都是“紅梅花兒開”，直到房裡幾個同學都叫喚聽膩了，她才換了另一首蘇聯歌“山楂樹”。

 在這種女孩們嘻嘻哈哈的場合，只有王安香很少參與，一是因為她當慣了團支部書記之類的領導，不習慣和被領導的人打打鬧鬧，二是只有她是農村來的，不會唱那些蘇聯歌曲。不過，她內心深處倒也真想學學，還暗地裡叫女孩教過她幾次，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也學不會。

 開學後不久，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如水的月光，照得校園格外明亮。女孩和梁麗略在宿舍樓的路邊，邊走邊聊天。

“那邊幾個男同學都是961班的，最左邊那個叫白明志。” 梁麗略指着坐在籃球架旁邊的幾個人對女孩說。“另外幾個是林深潭、鄭少青和陳鳴威。他們高考的分數都很高喲，但是，有的志願沒填好，有的成分差，政審不過關，便被取到了第二表後面的志願，來到了T大。反正，T省也正好故意地留下一些人才嘛。”

 女孩分不清右邊的這幾個人誰是誰，但對那個叫“白明志”的男孩有點印象。在校園的食堂、圖書館等處見到過他，眼睛很亮。特別是有一次：女孩從圖書館下樓，急着趕去教室上線性代數課。在樓梯轉彎處差一點與一個急急忙忙跑上樓的男生撞了個滿懷。“對不起，對不起！”那正是這個叫“白明志”的，當時從女孩視線中一晃而過。在女孩的腦海里刻上了一個清晰而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