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到工地復工。老馬為了省錢，今年全家沒有回去過春節。我送了些四川特產零食給老馬，讓他給孩子吃。老馬滿臉笑容，嘴裡說你還這麼客氣，邀請我晚上下工到他家坐坐。老馬的家在一個髒亂的工地棚，裡面放着一些簡陋的家具。他的媳婦長得端端正正，三十多歲的模樣。老馬兒子八歲，相貌上更象母親，在附近一個相當於民工小學的學校里讀書。老馬說老婆，我把你老鄉帶來了。老馬媳婦熱情地問我廣安哪個鄉的。我對廣安有哪幾個鄉鎮一無所知，只好說是城郊的。老馬媳婦炒了雞蛋和回鍋肉歡迎我。孩子看到肉興奮得叫，哇，今天有肉吃啊。叔叔你以後天天來，我們就天天有肉吃。

晚上回到家，左薇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微笑着說吃完大餐回來了？我說你當富婆就當你的富婆，別取笑我們窮民工好不好？左薇說哪敢啊，我們第一次見面不也是在大排檔嗎？我說你掙的錢不算少了，怎麼也去那種大排檔？左薇故意裝作天真爛漫，說就是為了與你相遇啊！我忍俊不住說是因為你是個孤寒富婆，錢都拿去存銀行生雞下蛋。左薇嫣然笑道錢我存着錢做嫁妝呢，說着從沙發前茶几抽屜里拿幾個存摺說咯，都在這。

我一怔，一笑說我聘禮還沒準備好呢。左薇向我招手說你過來嘛。我說我還是先洗個澡，別弄髒你的沙發。左薇佯嗔蹙眉看着我。我道歉道喔，我說錯了，別弄髒了你的嫁妝沙發。左薇笑了說油嘴滑舌。

我在浴室洗澡時想起剛才的話，正確的語法應當是沙發嫁妝，還是嫁妝沙發？想不清楚自個兒笑了。洗着洗着我忽然想起和小灣在新疆時我說過的話。我說為了那根金條，打死我都不會娶別人。小灣故意說誰知道啊？也許人家有兩根甚至三根金條作嫁妝呢。小灣說話時那明艷不可方物的面容浮現在我腦海，歷歷如昨日，卻又恍若前世。

洗完澡出來，左薇拉我坐下，邊給我看邊說每張存摺上有多少錢，我心不在焉。左薇給我一張張看完，看我恍惚的神態說你在想什麼呢？我隨口道我在想怎麼謀財害命而又不露蛛絲馬跡。左薇笑道你正經點好不好？你告訴我這些存摺總共有多少錢？我根本沒有留意她說的數字，只好瞎猜說五萬？七萬？多了？三萬？左薇嗔道你怎麼聽的？有十二萬！我吃了一驚，蹙眉道你怎麼這麼多錢？你只工作四年多，不僅買了房，還有這架大鋼琴，都該花不少錢，還能有這麼多存款？

左薇道你沒看我打兩份工嗎？你放心，每分錢都乾乾淨淨。不過這房子不是我一個人掙的，一多半是我父母出的，落在我的名下。等我們結了婚，我就把你的名字加上去。我說你拿錢來誘惑我？左薇反問道你能被錢誘惑動嗎？我搖搖頭說暫時還不能。左薇道就是，我才沒那麼傻拿錢去誘惑你，反而被你看輕了，說完緊緊抱住了我的腰偎在我懷裡低聲說林躍，我想我們就結婚了。親莫過夫妻，結婚就要相互完全信任，這樣才能和和美美。我抱着她，心裡除了感動更多的竟然是愧疚。我說你可以等結婚後再告訴我。左薇道不，我偏要。

不知為什麼，我居然逐漸喜歡上水泥工這個工作，簡單不費腦力。民工雖然言語舉止粗俗，卻有一種淳樸爽直的魅力，和他們一起，我身心完全放鬆。他們不知道我讀過大學，然而我的言談舉止，不知不覺間贏得他們的尊敬。而我也從他們的尊敬中逐漸尋找回我失去的自信。雖然這種找回自信的方式似乎不足為外人道，重要是我得到我所需要的。

最終使我在工地里小有名氣的不過是一件小事。我制止了號稱工地上一霸羅二對老馬一個小老鄉的欺凌。羅二見我不是五大三粗以為我好欺負。在他罵罵咧咧擺出要打人的架勢時，我先出手直接一記飛腿掃在他頭部。他摔倒在地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平時跟隨他的兩個馬仔看得目瞪口呆。老蔡聽到吵聲趕了過來勸解，教訓羅二說林躍是雄哥的人，雄哥你也敢惹？事後老蔡說他也對羅二很頭疼，謝我管束了羅二，又問我願不願意給他當助手，給我工資漲百分之五十，增加到一千二。我笑着推辭，我還不至於為四百淪落到當打手的地步。老蔡最終還是硬給我漲了兩百。

幾乎每一個夜晚，經過一天勞累，我都能踏實地入睡。而去工地工作之前，幾乎近半的夜晚會失眠。我買了托福和GRE的參考書，時常看着看着就歪倒在沙發或者床頭上睡着。左薇心疼我太幸苦，幾次讓我辭職，我都沒答應。我告訴她這是我這兩年來最簡單充實快樂的時光。左薇難以理解，半信半疑。

進入四月，深圳的天氣逐漸炎熱起來。一天我告訴左薇我收工後要和幾個工友喝喝酒不回去吃飯。收工後我們到附近一個大排檔點了廉價菜和幾壺散啤。八九個人划拳斗酒，好不熱鬧，激烈之處，都脫了上衣光着上身。我腳踩板凳，意氣風發剛劃贏一通拳，一抬頭看見左薇綠衫白裙和幾個白領女伴不遠處走來。左薇也看見我。我心叫不好，不想讓左薇為難，趕緊坐了下來半側了身體，一手半掩住臉。

工友扯我划拳，我壓低聲說等會兒等會兒。一會兒，我扭頭看她們走遠沒有，卻見滿眼綠色，一抬頭，左薇低頭笑吟吟看着我。她的幾個女伴站在幾步外望着我們笑，而我的工友卻呆了似地看着左薇。

我不知所措地站起來。左薇說喝得很高興嘛。我說還行，你們還沒吃晚飯？左薇說剛吃完。她大方地和我的工友打了招呼後說我給你介紹我的朋友。我為難道算了吧。左薇調皮道怕什麼？你是流氓。我只好穿上皺巴巴的襯衣。她拉着我的手走到她的女伴面前，說這就是我男朋友林躍。我尷尬對她們笑笑點點頭說水泥工人。她們都掩嘴笑起來。我看看左薇，左薇含笑望着我說我們要去前面利康唱卡拉OK，你高興完了來找我們吧。我說好，我沖個涼就去。

她們走後，工友個個興奮，七嘴八舌地羨慕我居然泡了個白領女友。我扔下二十塊說我不能跟你們再划拳了，先撤了。我飛快地打的回家沖了個涼，換上左薇兩個星期前給我買的名牌襯衣領帶和西褲皮鞋。我以前一直抗拒她買的名牌貨，但今天為了她，我穿了。我趕到卡拉OK廳，找到她們的包房。左薇笑意吟吟過來拉着我的手。我從她女伴的眼光里看見了詫異和羨慕。

她們唆使左薇給我點歌。左薇不想讓我為難，以詢問的目光問我。我點了首暗香。一時間里包間裡只有我的歌聲和伴奏。歌聲一落，大家紛紛鼓掌。左薇又驚又喜地看着我。她也是第一次聽我唱歌。那一夜幾乎三分之一的時間是我在唱。有個女孩提議我唱秋蟬，我條件反射似地說我不會。為了給左薇掙點顏面，我特意唱了一首Perry Como的英文歌Killing me softly。

十一點離開卡拉OK廳後大家散去。左薇挽着我的手臂興奮地說沒想到你唱得這麼好，連英文歌都那麼棒。我說是嗎？左薇道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唱歌唱得好，我不會相信。我說我只是不想讓你因為我而在你同事面前丟面子。左薇道我知道，謝謝你，抱緊了我的手臂。我感到她乳房的彈性。

我說我下午就那麼個形象你為什麼要認我？你不怕丟人嗎？左薇說你本來就是我男朋友，有什麼好隱瞞的。我站住了，望着她說你知道你這樣做讓我很感動？左薇道我當然知道，我就是要你感動。我凝視着她黑暗裡閃亮的雙眸，說希望我今天沒太給你丟臉。左薇笑道怎麼會，她們只有羨慕我的份。她們看見你光膀子的身體後都說你結實有力。你換上西裝後更顯帥氣了。我說不是帥氣，是裝酷。左薇笑了說對，是裝酷。不過你裝得恰到好處。你中間出去的時候她們都追問我怎麼找到你的？

回到家我先洗漱了，然後左薇去洗漱沖涼。我靠在床頭看托福語法，左薇敲敲門，我說進來。左薇穿着薄薄的睡衣進來，在床邊坐下望着我。浴後的左薇肌膚白裡透紅，雙眸如星，乳房在微透的睡衣里若隱若現，散發出年輕女人成熟迷人的味道。我感到一種無言的誘惑，說你還不休息？左薇依偎在我懷裡說，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壓抑着生理上的欲望說還是等到結婚那一天吧。左薇揚起頭失望地望着我，好一會，唇角牽扯了一下，輕輕道，你是不是嫌我沒你原來那個叫灣灣的女朋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