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將近，我前後收到一大堆美國學校的入學申請表，選了五所碰運氣。一天下班後我到郵局寄了兩所學校的申請。旁邊窗口排隊的人里有個陌生的年輕女士似乎一直注視着我，我望過去時她迎着我的目光毫無閃避。我有些奇怪，離去前又看了她一眼，她仍在正靜靜望着我。我出了郵局，她追了出來說你是不是叫林躍？我說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說我們以前見過，你那天光着膀子和人划拳，我們後來一起唱過卡拉OK。

原來是左薇的朋友，我歉意道抱歉我忘了。她說你最近見過左薇嗎？我說我們分手好幾個月了。她說我知道。她猶豫了片刻說你去看看左薇吧。我一怔，禮貌地笑了笑說你沒別的什麼事吧？她盯着我，好一會說你把她毀了，你這個人太沒良心。左薇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愛上你這麼個忘恩負義的人？我的身體一下僵硬了，冷冷道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好像跟你沒什麼關係？她說是你們之間的事，但你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你如果還忍心的話，你就只能是個畜生！比畜生還不如！說完她眼圈紅了，轉身就走。

她的措辭之激烈讓我震驚。我一把抓住她手臂問左薇怎麼了？她說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摔開我的手進了郵局。我攔了出租車到左薇住的小區。到了公寓門口，我遲疑片刻敲敲了門，沒有回應。我掏出鑰匙打開門，客廳一片狼藉。左薇非常愛整潔，總是把家裡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我預感不妙，四面一看，那台三角鋼琴沒了蹤影。我走進她寢室，依舊是一團混亂，床頭柜上翻倒着照片鏡架。我走過去翻過一看，夾的還是當初我搬入時她拿去的那張我的照片。她居然一直保留着沒扔掉，這對我內心是一種無言的震動。

我掏出手機撥打左薇的手機號碼，沒有人接聽。我給陳剛打電話問他有沒有左薇的消息。陳剛道聽說你跟左薇斷了，你小子怎麼回事？左薇那麼好的女孩，對你多好，你怎麼就跟人家分手呢？我不耐煩道你到底有沒有她的消息。陳剛說好久沒見她了，聽說她好像染上酗酒吸毒。

我懵了，一遍一遍撥打左薇的手機，沒人接聽。我象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在屋裡轉來轉去。直到將近晚上九點，我稍微冷靜了些，強迫自己做點事以轉移注意力。我收拾客廳，收拾完客廳，接着收拾左薇臥室。一切收拾完，已經快十二點，我再撥左薇的手機，門外似乎有手機鈴聲。我打開門，一股酒氣撲鼻，一個女人坐在樓梯上，看着手機。我的開門聲驚動了她，她驚惶地抬起頭，散亂的頭髮下一張看似三十多歲女人瘦骨嶙峋慘白的臉。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僅僅分別幾個月，她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左薇望着我身體顫抖起來，驚惶的眼神，象是受了驚嚇無助的羔羊。我難受得說不出話，狠狠在牆上砸了一拳。左薇哇叫了聲站起就往樓下跑。我急忙跨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左薇叫道放開我，拼命掙扎。我用力一拉，左薇跌倒在我懷裡。我彎腰抱起她，只覺得她的身體輕得仿佛象一張紙沒有多少重量。我把她放到沙發上。她抱着腿蜷縮在沙發一頭，目光呆滯盯着前方，一句話都不說。

我鎖上大門，說你上哪兒去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左薇不回答。我說你說話。左薇說我是死皮賴臉不要臉的老女人，不要你管。她的話象針刺一樣刺痛了我，我狠狠地在我頭上打了一拳。好久，我說把你的包給我。左薇緊緊抱緊了她的小挎包。我伸手去搶，左薇死死抓住不放。我強行撇開她的手指，左薇咬住我的小臂。我奪過了包，忍着痛由她咬。她咬我是我罪有應得。左薇咬着咬着鬆開了，血從我白色的衣袖滲出。我打開包翻出一個透明小塑料袋，裡面有幾片藥片一樣的東西。我說這是什麼，左薇說安眠藥。我盯着她，她閃避開我的目光。我說我最近睡眠不好，借你兩片安眠藥用用，看看有沒有效，說着拿起兩片做出往嘴裡放的舉動。左薇揚手緊張尖叫道不要！

我攤開手掌，掌心兩片藥片。左薇說你騙我。我凝視着她，左薇畏懼地蜷縮回去。我放柔和聲音說去洗了睡，明天還要上班。左薇目光呆滯說我不用上班了，我沒有班可上，說着淚流了下來。我在她身邊坐下把着她削瘦如骨的肩頭，盯着她呆滯的雙眼說工作丟了可以再找，鋼琴賣了可以再買。你再吸毒酗酒，就沒命了你知道嗎？左薇怔怔道我要命留着幹什麼？我只是一個死皮賴臉不要臉的老女人。我心裡一痛，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好久我鬆開她說洗了睡吧，攬着她的腰扶她站起帶到浴室。我給水杯倒上水，牙刷擠上牙膏遞給她。左薇機械地刷着牙，一舉一動象個痴呆。我心裡一陣一陣難受，悔恨如浪潮般襲來，我恨透我自己。我看着她刷完牙，拎了臉帕仔細給她洗了臉。左薇望着我淚水流了下來。她臉上皮膚有些松馳，眼角竟然起了細細皺紋。僅僅在幾個月前，她還清新如朝露，宛若剛從校園裡畢業的女生！

那一夜，我抱住左薇躺在床上，她蜷縮在我懷裡睡熟了。她比我年長兩歲，這時卻象一個弱小無助的小女人。

我無法入睡。黑暗裡我想起歌廳里的最後一幕。我感覺得出小灣心裡依然有我，甚至可能還很深，否則她不會哭得那麼傷戚。但無論其中有什麼原因，她終究還是選擇離開。我看得出春生對她的愛。回過頭去想，也許當初春生在學校第一眼見到小灣時就喜歡上了她。只不過當時的他僅是個只會用磚頭砸人的小混混罷了，他自知不配。如今的春生在眾人眼裡已經脫胎換骨，成為衣冠楚楚的青年才俊。在外人看來他們在一起何嘗不是郎才女貌？小灣有春生照顧，倘若我不去打攪，或許可以平平靜靜過一輩子，甚至可能會很幸福。而左薇，懷裡這個可憐的女人，在我生命最低潮最頹廢的時候，用她那顆溫柔善良的心給了我許多安慰和幫助，默默感動着我。我卻極其冷血惡毒地傷害了她，使她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的天良都被狗吃了嗎？左薇的朋友說得沒錯。我忘恩負義連畜生都不如。只要左薇還能原諒我，今後就一心一意和左薇一起，呵護她守護她，用余生來補償我對她的虧欠。

一夜思緒萬千，到了三四點才昏昏入睡，醒來時天已大亮，只見左薇正含着淚凝視着我。我們默默凝視着，左薇笑了一笑，一滴淚珠從眼角滾落。我伸手抹去她的淚水說，讓我搬回來好嗎？左薇緩緩地搖搖頭。我說為什麼？左薇輕輕說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左薇了，是個又老又丑的女人，我不配你。

我心裡一酸說以前你跟我說過，只要我願意，我還是可以年輕還是可以陽光。你也一樣，只要你願意。我保證，我會讓你變成原來一樣。左薇淚流得更多了，手顫抖着輕輕撫摸着我的臉說我變不回去了。我的手指，只會顫抖，不能再彈琴。我的大腦，只有豆渣，不會再思考。我現在只是一個廢物，你不要管我。

我握着她撫摸我臉的手說我不會不管。我答應過你去年結婚。我們雖然沒有扯結婚證，沒有舉行婚禮，但不管怎麼說，去年已經過，我們就算是結了婚，你是我的老婆。我握住她的手說都是我的錯，我混蛋，我喪心病狂，原諒我。左薇哀婉一笑道，我沒看錯你，林躍，你是一個好人。可是就象你說的，我們相遇得太晚了，這是命里註定的。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很多，讓我這輩子來償還。她的語氣是那樣哀婉，我胸口隱隱生痛，說你還愛我嗎？左薇遲疑了下說那重要嗎？你並不愛我。我拽着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說從今以後，在這裡，你是我的全部。

左薇渾身輕輕一顫說，謝謝你，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愛你，林躍。但我真的不能和你再在一起，我已經染上毒癮。我說我知道。左薇說你不厭棄嗎？我說戒了就好，說完輕輕的吻了吻她的手。左薇悲傷道我戒不了。我有兩個朋友染上了毒，沒有一個徹底戒乾淨的。我不想害你。

我說害你的人是我，除非我死了，否則我不會看着不管。左薇含着淚望着我。我安慰她道你只服用搖頭丸，戒掉並不是太難。左薇說我不想瞞你，那些藥片裡還摻有海洛因。她的眼裡閃爍着絕望。我一震，緩緩而堅定地說我會讓你戒掉。我發誓，我要是不能讓你戒掉，我就陪你一起吸毒。要毀就兩個人一起毀掉，害你的人是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毀滅。左薇愕然望着我，淚水一串串直流。我說答應我，讓我搬回來，否則我就天天睡在你的大門外，直到有一天你讓我搬回來為止。左薇緊緊抱住我點着頭痛哭失聲。

我不打算把左薇送戒毒所。有關戒毒所的種種傳言讓我對戒毒所有戒心，我只有親自守着她戒毒才能完全放心。春節我和左薇決定不回四川。我買了戒毒藥品，天天在家裡陪着她。我人生第一次親眼見識毒品的威力。左薇毒癮上來時鼻涕淚水直流，披頭散髮哭鬧着跪地求我給她要毒品。我只有緊緊抱住她，倘若不是親身體會，我想象不到她枯瘦如柴的身體在掙扎時竟然能爆發出那麼大的力量。

我大多選擇在左薇毒癮沒發作時出門購買食物或者辦理其它必須處理的事宜，離去前把她綁在床上。這左薇主動提出的，她說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在外。她乖乖地躺在床上，張開雙臂讓我固定住她的雙手。她注視着我捆綁，目光是那樣溫柔，就像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每次我都止不住心痛，離去前總要輕輕抱抱她，親親她的臉。一出門就連走帶跑，以最快的速度辦完事後沖回去給她鬆綁。

春節後燕子打電話告訴我春生和小灣計劃三月結婚。我恍惚地聽着，也許是身心疲憊，我沒有想象中撕心裂肺的感覺，仿佛前世的傷痛只剩一絲絲浸繞。我沒有告訴燕子左薇吸毒的事。我不願意在任何人心裡留下左薇吸毒的印象，以免未來左薇和她們相處時因為過去的陰影而自卑。

然而那一夜我還是失眠了，舊日和小灣一起的鏡頭象電影一樣一幕幕閃過。左薇在夢裡毒癮又犯了，哼哼呻吟着。我側身抱住了她，輕輕拍着她的背。一個多星期過去，她的生理毒癮症狀減輕了不少。清醒的時候，她一直很配合我，她完全是為了愛情而戒毒，那一份堅毅讓我深深感動而自愧。每次看到她毒癮犯時的痛苦狀，多少次我問自己我是否有象她那樣的毅力戒毒？我竟然沒有完全的信心。

春節假期過後，我請了一個月的無薪假。熊老闆非常爽快地答應。此後的一個多星期，左薇的毒癮表面症狀已經比較輕微。這段時間我閱讀了很多與吸毒戒毒有關的書籍，知道百分之九十五的吸毒者表面上戒了毒，一看見毒品就經不住誘惑重新陷了進去，只有斬斷毒品供給的源頭才能根除。我問了左薇毒品的來源，藏了把尖刀，找到賣給她毒品的人佯作要買毒品。我騙他到衛生間交易，先是一頓暴打，然後把他的頭按在衛生間的馬桶里，刀架在他脖子上說他要再試圖賣給我老婆毒品，我會閹了他割下他的小弟弟餵狗。販毒的同時，這個膽小的傢伙自己也是吸毒者，驚嚇之下尿了一褲子。

戒毒一開始我就沒收了左薇的手機，不僅把手機的號碼換了，她以前所有和毒品打過交道的朋友的電話號碼也全部刪掉。戒毒三個星期後，左薇第一次跟我出了小區，我們到海灘邊散步。左薇緊挽了我的手臂，陽光下，她蒼白的臉色幾個星期來第一次有了健康的淺淺的紅暈。

左薇說她想找個工作，有事做就不容易那麼空虛，而且還可以掙點錢。吸毒花掉了她四分之三的積蓄，她想起來就心疼。我說等我這個月假期休到還剩一個星期的時候送你回成都，你在你成都父母家裡好好休養一個月再回來找工作不遲。我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賺錢。左薇依戀地望着我不語。我說要不我們現在把結婚證扯了，回成都去舉行婚禮？左薇搖搖頭，說我不要現在這個樣子結婚，至少要等到我看起來不那麼丑再說。我說你不醜，只需要再長十斤，就和從前的左薇一樣。左薇說我會胖的，胖成一個大肥婆讓你抱都抱不起。我說只要你坐上飛機飛機還能飛得起來就好，實在飛不起來就學學佛祖，割肉飼鷹。左薇親昵說割肉飼你，我的愛人，把你也變成胖彌勒。

我們輕輕地擁吻，心裡暖暖的滿是柔情。一天裡我們象是粘在了一起，一路上我都摟着她的腰，而她如小鳥依人緊緊依偎着我。自從小灣不辭而別以來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愛情和幸福。

兩個星期後，我送左薇回到成都。戒毒的這段時間左薇長了幾乎有十斤，然而一米六六的身高，九十斤出頭依然顯得十分消瘦。左薇的父母知道我們前一段分手的事，但左薇吸毒的事一直隱瞞着兩個老人。我們只是告訴他們左薇最近工作非常幸苦，身體累垮了，打算休假一個月。左薇母親看見左薇消瘦的模樣當時震驚得整個人呆住了，淚水刷的流了下來，她言語裡含沙射影，頗有怪罪我照顧不周的意思。我自知罪孽深重，唯有默默承受。左薇卻竭力為我解釋，解釋到後面她急了，跺腳道你要再怪林躍我就不回家了，老人才停止了抱怨。

我回家住了五天。左薇對自己的形象自信心嚴重不足，不敢和我一起回去。聊家常時，我終於把春生和小灣結婚的事告訴父母。父親默默聽着，最後只是輕嘆了口氣。母親極不高興，說春生怎麼可以這樣？你一直把他當哥哥，他卻搶你的女朋友，還有沒有人性？以前叫你不要跟他玩，你還不聽，引狼入室了吧。小灣是不是看春生有錢變了心？變心就變心，幹嘛要玩那失蹤那一套，騙你去深圳找，連研究生都沒去讀。

我幾乎敢確信小灣絕不會因為春生有錢而嫁給他。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內心深處寧可那就是小灣變心的理由，這樣我至少可以無憾。何況我又能編造出什麼更好的理由？我勸慰說媽，其實我現在很好。你不曉得左薇對我有多好，她真的是全心全意愛着你們的兒子。我拍打着結實的胸脯說我現在結結實實，身體這麼好全是左薇功勞。我們現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媽看了我好久，象要看透我的內心。我微笑迎着她的目光。媽嘴動了動，微笑了說你覺得幸福就好。

五天后我回到成都，在左薇家又住了兩天返回深圳。通過重慶查詢台，我找到楊怡工作醫院的電話號碼，再查到楊怡的號碼。楊怡一聽是我，非常詫異。我問她小灣和春生的婚禮你去嗎？楊怡說當然去。我說我想請你幫個忙，幫我封個666元的紅包給小灣。你給我你的地址，我立即把錢匯給你。

楊怡道你不恨小灣？我說我為什麼要恨她？楊怡遲疑道她甩了你啊。我沉默片刻道不管怎麼說，大家認識十幾年。她給過我人生最美好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我沒什麼好恨的。春生曾經是你的男朋友，你聽起來也不像是恨小灣和春生。

楊怡說那是我當初傻，沒看出春生其實喜歡的是小灣。他當初接近我不過是個幌子能多有點機會接近小灣罷了。我說你現在知道了也沒恨他們。楊怡說是我自己要斷的，誰願意結了婚自己的老公跟你上床時想到的都是別人？何況春生當時還跟好幾個女人亂來。不過你放心，春生對小灣絕對是一心一意。他親口跟我說過，他和小灣結婚後絕不再碰其它女人。林躍，你就這樣放棄小灣了？你甘心嗎？

這話從楊怡口裡說出來不啻是一個絕大的諷刺，我放棄小灣？當初不是她和春生小龍一起矇騙我使我找不到小灣？虧她居然說得出口。我沒有心情跟她多費口舌。我說我過不了多久也要結婚，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拜託你把你的地址給我，我把錢給你匯去。楊怡給了我她的地址。我說好，就這樣吧，謝謝你。楊怡叫道等等。電話那邊沉寂了好一會，楊怡說林躍，對不起。

我掛了電話，心裡空蕩蕩的，一個人呆坐了很久。和小灣的一切就到此為止，過去的就象夢一樣逝去，真的是夢嗎？否則怎麼過去的一切回想起都那麼虛幻那麼不真實？

我以為我已心如死灰，不意和楊怡的一番談話掀去所有的死灰，僅剩下赤裸的傷痛。那天晚上，我獨自抽着煙靜靜地在陽台上坐了兩個小時，難受得不知如何排解。我給燕子撥了個電話，跟她海闊天空地瞎聊，扯淡了將近一個小時。最後燕子說你心情好點了吧？我哈哈大笑道你說什麼呢，我近來心情一直不錯。喔，對了，你可能沒辦法當左薇的伴娘了。我們打算五月結婚，你到時候還沒畢業。燕子在電話那頭沉默。我想以燕子的聰明，從我胡言亂語中肯定查覺出我內心的痛楚。我霍然想起燕子當年說的是我和小灣結婚時她給小灣當伴娘，而不是我結婚時給新娘當伴娘。我陷入沉默。好久燕子在電話那端說林躍，I promise，你們在成都結婚時我一定會到場，我給你當伴郎。

小灣結婚的那天是星期六，我在沙灘上坐了一整夜，迎接了天邊升起的第一抹光亮。那一抹光亮上的一片天空是那樣的湛藍，藍得幾乎不真實。當太陽從海平面冉冉升起霞光萬道的時候，我前所未有地真切地感受到嶄新的一天開始了。我人生的一個里程碑至此刻上一個句點，而新的一個不知在何處等候，等待着我去求索。

我最後深深地看了眼陪伴了我一夜，已難以辨認沙地上的兩個字，伸手輕輕地抹去。我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沙子，彎腰撿起散落的二十個煙頭放入空空的煙盒，扔進附近的垃圾箱。

陽光在我前面投下一道淡淡的陰暗。

背對着曙光，我斜斜地走，不願再踏入自己的陰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