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永遠的初戀 (3) |
送交者: 孤星王子 2003年12月01日20:25:37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3) 孤星王子
這種時候,我總懷疑平時對父親是不是過分的個人崇拜了,每天把他的話奉為最高指示,以至於架空了他,使他象神壇上供着的一條至尊的魚乾,脫離了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生活肯定枯燥無趣了。因為每次我的哥兒們一來,父親就混雜其中,高談闊論,談笑風生,如魚得水的滋潤。我們滿滿一大桌,笑語喧譁,人聲鼎沸,屋頂要掀翻的樣子。母親和倆妹妹不是給擠得坐廚房裡,就是只能站旁邊沾點我們隨意抖落的笑屑。所以,隔三差五地,每當父親的權威被我維護得快給他構成壓力,發的訓詞指示缺乏震盪五洲的力度時,我就領着弟兄們去家裡一趟,讓他沐浴一下大夥為“朋友式最佳父親”專門備用的崇敬目光,恢復精神。 在我們家的飯桌上,趙金龍也洋洋自得地透露了他怎麼跟着高年級的表哥勤學苦練籃球基本功,面壁一年的地下活動。我們歡迎他正式加入公開黨組織,一次轉正。父親察看了一下譚軍扭傷的腳,說沒什麼嚴重問題, 就照樣跟我們插科打諢,倒是打量趙金龍的時間比較多,我以為趙金龍第一次去我們家,父親比較新奇的緣故。 第二天晚飯時父親問我趙金龍是不是一直那麼瘦,有沒有暈倒過。 “暈倒?怎麼會?打籃球撞不過別人是真的,所以他才苦練了外圍投籃,揚長避短嘛。”我說。 “他好象太瘦太蒼白了點。”父親狐疑又憂慮。 “學校里瘦的人多的是。有的是家裡條件不好,有的是再吃也不長肉。”我滿不在乎。我知道父親的醫學眼光太苛刻,病人看得太多,他眼裡的健康人肯定特別少。在父親的專業指導下,我們家每天的伙食標準很高,營養講究,葷素搭配,母親又手腳麻利,善於烹飪。父親的清規戒律特別多,就說喝牛奶,都不讓我們空腹喝,一定要配着饅頭麵包什麼的。飯前飯後喝湯喝水都有講究,就因為條條框框太多,我至今還搞不清什麼時候該喝水什麼時候不該喝水。 “趙金龍大概只是營養不吸收吧,有的孩子長身體的時候是特別瘦。”母親也說。 父親好象接受了我們的觀點,趙金龍的瘦就放下不提了,話題轉向對我的教育。 “你今天跟佳佳怎麼回事?”父親一副長纓在手的精神奕奕。 我看看若無其事吃飯的大妹,知道她肯定已經告狀了,只要有跟倆妹妹的衝突,父母怪罪的總是我。今天放學後佳佳問我物理問題,我一心要幫她,可我講得口乾舌燥,她還是不得要領,我知道自己肚子裡只只餃子玲瓏剔透,可惜組織不好,不是從嘴裡擠出來的時候擠歪了點,就是次序亂了點,她不該懷疑我不懂裝懂,講的莫名其妙,我就忍不住說她腦袋象榆木疙瘩。她反唇相譏回嘴說在我心裡大概只有白如娜一個女生不是榆木疙瘩,給她一語道破心事,我惱羞成怒,索性說她的腦袋已經開始僵化,只會越來越朽掉。 “我是想幫佳佳的,她聽不懂有什麼辦法?”我理屈詞窮。 “我相信你是有知識的,可如果不能跟人分享知識,應該先承認自己表達交流能力的不足,缺乏耐心,而不是指責佳佳吧?”父親和顏悅色。 “我又不準備當教師,只要自己懂就行了,再說即使是模範教師,象教數學的江老師,上的課也有好多人不懂的。”我顧左右而言他。 “想沒想過,你以後工作了,要是說不出自己的才能,別人怎麼能知道你能勝任工作?”父親語重心長。不知道是不是一升任父親,就成了站在孩子的肩膀上的巨人,有了高瞻遠矚的本領? 在父親發最高指示的時候,我總有保持沉默,維持父親尊嚴的權利。 “佳佳雯雯,你們以後有問題繼續問哥哥,讓他鍛煉他的表達交流能力。林林,以後要耐心點。”父親吩咐。 別人家重男輕女,我們家徹底倒過來,而且,女兒當花朵愛護,兒子是當生鐵煉鋼了,又燒又烤,從不放過千錘百鍊的機會。幸虧父親還算手下留情,沒用高壓鍋爐蒸我。我考第二名,父親還要快馬加鞭,佳佳中學裡從沒超過第二名,父親都是誇獎她。 雖然是情急之下罵的佳佳,我確實認為有些女同學到中學時理科頭腦越來越混沌不開的。總覺得象白如娜那樣的能繼續領先的就是個寥若晨星的美好的奇蹟,不,寥若明月。 在我們六十多人的班裡,這樣混沌的女生占了一半。所以,有一天,下課時當我看見被我一律歸入榆木疙瘩腦袋類的馬翠英等幾個女生正圍着請教白如娜做數學作業時,忍不住滯留在我的最後排座位上要看個究竟。那天課堂上江老師講解的是不等式。白如娜在問:“到列出不等式這一步你懂的了?”馬翠英點點頭。“好,現在結果是這兩項乘起來小於零,你先說出幾個小於零的數字。” 馬翠英遲疑地說:“負一,負九,負二十。。。”“對,小於零,就是負的,就是說這兩項乘起來結果是負的。兩項相乘的時候,有個口訣,正正得正,還有呢?”“負負得正。”“對,還有,正負得負,負正得負。既然現在這兩項乘起來結果是負的,就必須一個正一個負。所以就有這兩種可能性。”白如娜在紙上刷刷的寫,估計是在列兩個不等式。“或者這樣,第一項正,第二項負,正負才得負,就有第一個不等式,或者是第一項負,第二項正,這樣就有這個不等式。這樣解出來的結果,是說只有在這兩組條件下,這個不等式才能成立。”白如娜用筆在紙上點着,頓一頓,清亮的眼睛看着馬翠英:“這就是兩組不等式的來歷,懂了吧?”“原來是這樣,我懂了!”馬翠英恍然大悟,開心地跳起來,回到座位上去,其它幾位也一片歡聲。我的眼光從白如娜忽閃着無窮智慧的大眼睛,轉向了窗外,近處有水,遠處是山,山清水秀,我懷疑山水的靈秀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看來,關於榆木疙瘩腦袋不開竅,我是錯了,以後也決心不那麼說佳佳了。關於白如娜的“不一樣”,我是對的。 關於情場象球場,白如娜是我們象追求光明一樣共同追求的革命目標。不同的是,在籃球場,我們圍追堵截,搶得無所顧忌,甚至不擇手段,可是在情場我們從來沒有互相搶奪,我們幾個之間,從來是光明磊落的好朋友。我們更象圍繞月球的衛星,在自己的軌道里,各顯神通,散發光彩,以自己的方式接近她。 我們那時男女生之間是不直接交往的。只是約定俗成,不是硬性規定。所以,大家跟白如娜接觸時都是儘量藉助革命的名義。我不得不承認,球場上下,我的朋友們,都是運籌帷幄的勇士。 張浩強假公濟私,一馬當先。他是宣傳委員,主管每周的黑板報。有一天他向我建議班幹部輪流負責黑板報,讓我召集會議討論。我是班長,白如娜是學習委員,譚軍是體育委員,高雲有一副嘹亮的好嗓子,是文娛委員,還有範文輝是生活委員。結果我們六人一開會,我們四人都不肯接管,說分明是宣傳委員的工作,怎麼可以嫁禍於人。張浩強絲毫不理會我們的抗議,只盯着白如娜:“作為學習委員,怎麼着都應該幫一把吧?”白如娜答應說她可以出點文章,可是粉筆字是不會寫的。班裡只有張浩強寫的一手好字,粉筆字也象模象樣。開會結果,黑板報變成是張浩強和白如娜兩個人的差事。於是,張浩強就以班報大事名正言順地課間常常找白如娜。張浩強侃侃而談的時候,特別有才子風度。今天他是省報最有影響力的大記者,估計就是那時練出來的。 革命的道路被張浩強占領,大家只好走私了。有一天,班主任兼語文老師金老師給白如娜借了一套魯迅全集。下課時高雲對白如娜說:“如娜,你的魯迅全集看完一集可不可以給我看看?”“好啊。事實上,你可以全部拿去。”白如娜不好意思地補了一句:“我不是最喜歡魯迅。”“那怎麼好意思,我還是一本一本地借,好不好?”高雲的藉口還是比較秉公辦事的,就是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私心,我們幾個裝做視而不見,別的男生就在教室後面吹口哨起鬨。 我當然不甘落後,有一天我下定決心要跟白如娜說說話,她是數學課代表,我是物理課代表,那天我們都去教師辦公室送作業本,我走在她後面不遠處。可是,說什麼呢?真正最重要的一句話,是不敢貿然說出來的,生怕驚嚇了她。心裡的千言萬語,從哪說起?想了一路,還沒想好的時候,就看見譚軍從一條岔道上迎着白如娜走了上去,他們停下了,譚軍舉起手上的本子給白如娜指指點點,白如娜微低着頭,看得很認真,偶爾抬頭看看譚軍,譚軍煞有介事地說着。斜陽照在他們身上,也許有白如娜的漂亮的襯托,英俊的譚軍比平時更顯英俊,他們真象一對金童玉女。我遠遠地看呆了,完全可以體會到此刻譚軍的心裡,肯定是慌亂又幸福。 我最後繞道去了教師辦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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