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楓的到來, 給思琦的小公寓增添了幾分節日的氣氛. 聖誕節的晚上, 思琦和李楓一起動手, 做了幾道好菜, 有清蒸排骨, 糖醋魚, 宮爆雞丁, 還有介蘭菜和一碗三鮮湯. 思琦是廚師, 掌鍋操勺, 李楓當下手, 切菜洗碗. 李楓還特意開車去超級市場買回一瓶酒, 以示慶祝.
公寓內沒有電視, 晚上怎麼過? 聖誕節的夜晚是絕對不要看書的, 否則不象是過聖誕節. 李楓建議去看場電影. 這裡不像在UCLA, 沒有電影學系, 也因此看不到免費電影. 來美國兩年多了, 還沒有進過真正的電影院, 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於是, 兩人決定找家電影院, 買兩張票, 看場愛情片.
家家都在過聖誕, 商店幾乎全關門了.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 幾乎沒有車輛駛過. 李楓開着車在附近兜來兜去的轉了一個小時. 工夫不負有心人, 他們終於找到一家聖誕之夜還開着門的電影院.
"思琦, 你真的要我明天搬出去?" 看完電影出來, 李楓問思琦.
"既然你已經找到地方住了, 我希望你儘快搬出去. 如果肖惠提前回來, 見到你住在這裡可就糟糕了. 人家是剛從國內來的年輕姑娘, 對我們這種行為可能會非常反感."
"好吧, 既然如此, 我明天一早就搬, 今天晚上我們再好好地做幾次愛."
李楓來以後的這兩三天, 睡在客廳思琦的床上, 思琦則睡在房間裡肖惠的床上. 做愛以後, 李楓還想賴在思琦的身邊, 但思琦堅持要他回到他的床上去. 思琦擔心萬一肖惠半夜三更趕回來, 看見他們睡在一起, 那就太狼狽了. 婚外情就是婚外情, 和明媒正娶的就是不一樣. 親吻, 擁抱, 做愛, 一切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在暗中進行. 即使沒有人看見, 沒有人知道, 心理上的壓力依然存在.
第二天早飯後, 李楓把行李收拾妥當, 準備搬進他的公寓.
"思琦, 你還是要提防安娜. 我敢斷定那張恐赫紙條是她寫的. 你真的不希望我留在這裡直到你的室友回來?"
"我想不必了. 我經歷過很多的政治風險, 但還沒有經過刀光箭影的磨練, 讓我一個人鍛煉鍛煉, 見識見識吧."
"你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 你可能還沒有深愛過別的人, 所以你還沒有辦法體會愛情的建設性和破壞性的威力有多大, 你也沒有辦法體驗被愛情折磨的人的心態變化. 愛有時候會使人變得極不理智, 就象我想吞吃安眠藥一樣, 愛有時候也會變得極度的瘋狂, 就象安娜揚言要殺你一樣. 報紙和電視上經常報道因為在愛情方面的失落和不順心而殺死男友女友, 殺死丈夫妻子甚至兒女的. 這種事可不是鬧着玩的, 你不能不把它當回事."
誰說我沒有深愛過別的人? 思琦本想反駁, 但她忍住了. 她還清楚地記得, 志偉決定和她分手後, 她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吃不下飯, 睡不着覺. 但她是一個意志力頑強的女人, 她告誡自己凡事要往前看, 她鼓勵自己要有紅梅傲霜雪, 百折腰不彎的骨氣. 她相信寒冬終究要過去, 春天遲早要來臨. 失戀有什麼了不起, 大不了如同經歷了人生的一次驚濤駭浪. 戰勝了驚濤駭浪的人, 從風浪中勇敢地走過來的人, 更會覺得自己的人生道路是值得驕傲, 值得回首的. 人要站得高, 才能看得遠. 人要襟懷開闊, 才能容得下艱難時事, 人要有膽有識, 才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困難算什麼, 挫折算什麼? 人生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正因為有了這些小插曲, 才能譜寫出人生精彩的頌歌. 誰說失戀不痛苦? 誰說失戀不心酸? 可是, 痛苦有什麼作用? 傷心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有勇氣, 有膽識, 有智慧, 有眼光的人, 面對失戀的挫折既不會尋求報復, 也不會作賤自己. 或許上帝從她出生的那天起, 就已經安排好了, 像她這種女人, 有美麗的外表, 有出色的身材, 有聰明的大腦, 有勤勞的本色, 她唯一沒有的就是父母給她帶來的優越的政治條件和為她構築的舒適溫暖的安樂窩, 所以她生來就沒有享受的命, 她生來就是做強者, 做開拓者的材料, 她生來就不是成功男人背後的賢妻良母, 鋪路磚, 奠基石.
"是啊, 報紙, 電台幾乎天天都有因為感情破裂而劍拔弩張, 刀槍相向的報道, 可惜我還沒有經歷過. 所以, 我想一個人見識見識. 如果你在這裡, 安娜肯定不敢來, 我不是也沒有鍛煉的機會了?"
"你呀, 真不知天高地厚, 別忘了, 我還沒有裝電話, 到時候你想向我求救都來不及."
"向你求救, 你沒搞錯吧? 你是這一切是是非非的源頭. 到時候我拿着槍, 安娜也拿着槍, 你站在兩個情人當中, 不知道幫誰好, 不知道是該表現你的同情心還是表現你的愛心. 說不定你還在猶豫如何取捨的時候, 子彈已經呼嘯着朝我飛來了. 說真的, 這三個人當中, 該死的人其實是你, 因為是你把事情攪得那麼渾, 攪得那麼濁. 我不知道安娜為什麼不殺你而要殺我."
"是啊, 該死的人的確是我. 有時候, 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做. 好吧, 既然你不希望我留在這, 我也不好死皮賴臉地留下. 你自己小心防範, 好自為之吧."
李楓走了, 公寓內雖然冷清了一點, 但可以靜下心來看點書. 思琦的心情是矛盾的, 當公寓內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 她覺得太孤獨, 公寓內多了個李楓, 她又擔心太熱鬧. 兩個人整天呆在一起, 無論是吵吵鬧鬧還是親親熱熱的, 效果都一樣: 沒法靜下心來看書.
上午, 思琦一動不動地坐在書桌前看書, 剛借回來的書半天時間已經看過了一大半. 下午, 她給在中國的同學朋友寫了幾封信. 傍晚時分, 她繞公寓樓溜達了一圈, 算是鍛煉身體, 松松筋骨. 白天還是挺容易打發的.
晚上, 孤獨的滋味就不那麼好嘗了. 整棟公寓樓幾十套公寓, 只有兩三套是亮着燈的. 思琦的公寓在樓下, 第一層, 可以說是最不安全的. 窗外是黑漆漆的天, 沒有星光, 沒有月亮, 涼得透骨的海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吹過, 撞擊着玻璃窗, 把寒冷送進公寓, 令人渾身直打哆嗦.
思琦很想和李楓通個電話, 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李楓還沒有裝好電話,平常只要兩三天可以辦妥的事情, 因為過節, 要再加上三五天.
思琦重新回到書桌前, 她小心翼翼地將手槍別在褲腰. 雖然她當着李楓的面說得若無其事, 其實她的心裡還是很害怕, 不是每個失戀的人都象她這樣看得開, 都像她這樣灑脫, 對安娜她還是要小心提防. 安娜已經不象一般的女人, 她已經深深地陷入情網不能自拔, 否則她不會放棄去哈佛大學讀研究生的機會, 她不會放棄令人羨慕的高額獎學金而決定留在李楓的身邊.
公寓只有一扇門可以進出, 廚房, 臥室和客廳的窗戶都關死了. 安娜變不成蒼縄, 飛不進公寓, 也變不成陰風, 吹不進公寓. 她一定要破門破窗才能進來, 她一定會弄出響聲來. 所以思琦把耳朵拉得老長, 留心着公寓內的任何響聲.
安娜個子小, 對付我, 她一定會用武器. 但她不會用重型武器, 不會把整棟大樓炸得硝煙瀰漫, 她也不會用機關槍朝公寓門瘋狂掃射, 她畢竟不是個職業暴徒, 她畢竟不是個殺人狂. 她可能趁我開開門不在意的時候溜進公寓, 或是搞個萬能鑰匙, 趁我熟睡的時候開門進來, 然後用小手槍突然對準我的腦袋.....
"劉思琦!"
思琦還在暇思幻想,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吼叫, 硬梆梆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她的腦袋.
果然是安娜! 這傢伙是怎麼進來的, 思琦心裡在琢磨. 她記起來了, 她洗完澡以後把洗澡間的小窗口打開過一點點, 可是後來忘了將它關死. 窗戶不高, 安娜只要找個墊腳的東西就夠高往上爬了. 窗口雖然很小, 但安娜瘦小, 可以爬得進來.
雖然思琦的褲腰也別着支槍, 但思琦知道這種時候, 是不能有任何摸槍的舉動的, 否則對方會先聲奪人, 來個先下手為強, 況且她的槍內根本沒有子彈, 何不乾脆來個高姿態, 表示她不想和安娜交惡. 所以思琦乖乖地把雙手舉起, 表示不會反抗. 她將雙手放在頭上, 然後轉過身去, 安娜的手槍對準了她的胸膛.
"我警告過你, 不要再和李楓往來, 你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安娜的眼睛裡射出兩股仇恨的火光.
思琦仔細地打量着安娜, 大概因為飽受愛情的折磨, 她比以前更瘦, 臉上幾乎看不到肉. 她的眼圈深陷, 雙眼皮下那對本來就很大的眼睛顯得更圓更大. 思琦記憶中的安娜雖然瘦小, 但臉色還不錯, 白裡透紅, 一頭金絲般的頭髮讓美容師整理得服服貼貼的. 可是今天站在她眼前的安娜的臉是蒼白的, 頭髮是蓬亂的. 半年不見, 安娜好象已經老了七八歲. 真是歲月不催人, 愛情會損人啊! 深受感情折磨的人, 一夜之間都有可能發生巨大的變化, 有的人甚至可以一夜之間讓頭髮全白了. 誰說愛情的力量不是巨大的, 誰說愛情的力量不是神奇的, 誰又能說愛情的力量不可怕啊!
面對站在她眼前的安娜, 思琦已經不害怕了, 相反, 憫憐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如果把李楓還給安娜就能解決問題, 她真的願意和李楓一刀兩斷. 可是這種想法現實嗎? 本來, 她已經離開UCLA, 李楓已經完完全全是屬於安娜一個人的了, 這半年來, 思琦和李楓幾乎沒有聯繫, 可是誰能料到李楓會突然出現在史丹福. 她劉思琦也不能靠她的主觀意願駕馭李楓啊!
安娜的仇恨都衝着她來, 可是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安娜的. 這完全是李楓找上她的, 是李楓要死不活地纏着她的, 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從安娜的手中搶回李楓!
不管怎麼說, 她不甘心被安娜殺了. 可是, 安娜的手槍正對準着她. 怎麼辦? 怎麼辦? 沒有辦法的時候的唯一辦法就是見機行事.
"我知道你要殺我, 所以我也買了支槍." 思琦十分膽怯地說. 她的樣子看起來好象非常緊張, 全身象篩米糠似的顫抖. 因為思琦的手舉得特別高, 安娜看見了別在思琦褲腰的那支閃光發亮的新手槍.
"把槍扔在地上, 跟我走." 安娜命令說.
思琦把槍扔到離她的腳一米遠的地上, 安娜彎下腰去, 想撿拾地上的那支槍.
真傻, 有了一支還不夠, 還要撿地上的! 思琦心裡想着. 她趁勢飛起一腳, 把安娜踢了個仰面朝天, 手槍砰砰砰地連響幾槍, 子彈朝客廳的樓板和牆壁飛去. 還好, 樓上的房客回家過聖誕節了, 否則准要報警.
思琦順勢撲上去, 按住安娜拿槍的手, 奪過她手中的槍, 然後從褲腰抽出一根皮帶, 把安娜的兩隻手往背後反轉, 把它們綁得嚴嚴實實的.
思琦把安娜推到沙發坐下, 自己也在安娜的旁邊坐下, 然後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回想一分鐘前的情景, 真的好驚好險, 安娜的槍真的裝滿了子彈! 好在她在大學業餘文藝宣傳隊的時候, 練過幾下飛身踢腿的工夫, 沒想到今生今世在舞台之下還有用武之地.
"安娜, 我也失戀過,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使用暴力, 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用殺人的方式來解決失戀的痛苦. 我知道你想殺了我, 即便如此, 我還是沒有想過要用同樣的方式對付你. 看到你的紙條後, 我去買了支槍, 可是我沒有買子彈, 我想對付你我不能用子彈. 你看看我的槍有沒有子彈?" 思琦從地上撿起她的那支槍, 打開槍膛的保險蓋, 亮出了空空的槍膛, 然後接着說, "現在我們都安全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警告過你, 不要和李楓往來了, 可是你還是照樣和他往來."
"我為什麼不能和他往來?"
"我愛他, 你為什麼要搶走他?"
"我沒有搶走他. 我甚至希望你能將他栓住, 讓他不要再糾纏我了. 如果你很愛他, 我可以和他說說, 勸他回到你的身邊. 當然, 感情這東西是不能勉強的. 即使你殺了我, 李楓未必就不去追別的女人, 未必就會回到你的身邊. 可是你卻要落得個殺人的罪名. 殺人是要償命的, 這種事不是兒戲."
"他是個沒有良心的男人, 我為了他放棄了名牌學校, 放棄了獎學金, 和他一起留在UCLA, 可是, 我剛留下, 他又決定走." 安娜嗚嗚咽咽地哭得很傷心.
"他既然這麼沒良心, 你為什麼還愛他? 你為什麼不殺他而要殺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會愛他." 安娜抽泣着說.
是啊, 愛情是盲目的, 那怕是一廂情願的愛, 那怕曾經吃虧上當, 還是要愛下去.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 在別的事情上不容易變傻, 唯獨在愛情問題上會輕而易舉地失去理智, 明知是火坑也會不顧一切地往裡跳.
"我快離開UCLA的時候, 看見李楓和你常常車進車出的好像打得挺火熱的嘛! 後來又發生什麼事了?" 思琦問.
"哼, 發生什麼事了? 他只會利用我, 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思琦想到李楓幾天前對她說的話, 他和安娜在一起就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和嫉妒, 看起來安娜說李楓只是在利用她也不是空穴來風. 李楓的目的是利用, 可是他卻同時誤導了安娜. 李楓存心利用一個瘋狂地愛着他的女人, 思琦覺得李楓的確是很可惡.
"你真傻, 你為什麼還要專情於一個不愛你卻在利用你的男人呢? 你還沒有結婚, 為什麼不正正經經地找個沒有結婚的, 愛你的男人呢? 要是我, 我肯定去最好的學校, 去拿獎學金, 決不會為了李楓而放棄這一切."
"可是, 我已經有身孕了，是他的孩子．"
　　 ＂你和他有小孩啦？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將來可以做ＤＮＡ測試．＂
　　 ＂你有沒有告訴他？＂
　　 ＂我告訴他了，我求他不要走，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一點也不關心，只叫我到醫院去拿掉．＂
　　 ＂李楓，這個畜生！＂思琦恨得牙痒痒的．原來他是因為知道安娜有小孩了，想逃避責任才跑到史丹福來的．可是他當着我的面把事情說得那麼圓滑，那麼動聽，讓我再次成為他的俘虜，再次成為滿足他的性慾的工具！這個卑鄙小人！
　　 ＂安娜，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去找他，我一定叫他還你一個公道．你給我留下聯繫電話吧．＂思琦對安娜說．
　　 "４１５－９９３－９０３３"
　　 思琦把電話寫在一張小紙條上，然後給安娜鬆了綁，把槍還給了她．思琦估計安娜不會再向她開槍了．不過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安娜送出了公寓樓，以防安娜出爾反爾，又向她開槍．
　　 安娜走了，危機已經解除，但思琦的心裡很不平靜．想想安娜剛才所說的一切，思琦只覺得腦子發脹．李楓這個混蛋，口口聲聲同情心，同情心，其實他那裡有什麼同情心！安娜說的沒錯，李楓只不過是在利用人，利用安娜對他的愛心來滿足他野獸般的欲望．等發現安娜懷了孩子了，他怕惹麻煩，又撇下安娜往史丹福跑，還美其名曰思念我．其實他也在以同樣的方式利用我！
　　 如果李楓的電話接通了，思琦肯定要在電話中把李楓罵個狗血淋頭，可惜他還沒有裝電話．思琦想衝到李楓的公寓，一腳踢開他的公寓門，狠狠地教訓他，可是已經晚上十點了，李楓住的地方離思琦的公寓有七八個街口，沒有車，這個時候一個女人怎麼敢單獨在街上行走．算了, 讓他安安穩穩地再睡一個晚上吧, 明天找他算帳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