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說俺的戀人們(三)下 |
| 送交者: 月彎兒 2012年01月27日13:02:43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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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戀人:牛虻(下)
就這樣,在一個夏風盈盈,鳳凰花飄零的下午,終於等到了一個絕好的機遇:高三(一)班的人都放學回家了,亞瑟獨自在教室里掃地、擦桌子。俺扭扭捏捏地走近門口,壯着膽子說了聲: “你好!”亞瑟抬起頭,有點訝異地看了俺一眼,笑着說: “你好!”俺忽然覺得口乾舌燥,腦袋嗡嗡作響,不自覺地又說了一遍 “你好!”他有趣地看着俺說:“小同學,有事嗎?”俺不禁偷偷回頭看了周圍一下,驀地正碰上不遠處推着那輛二十八寸破車的人字拖冷冷的笑容,剎時所有的勇氣煙消雲散,隨之而來的是被人窺破秘密的羞愧,頓時又轉化為老羞成怒,俺轉過身就跑。跑到人字拖跟前狠狠地說: “別象個討厭鬼老跟着俺!戴頂爛草帽,騎部爛單車,天天穿對人字拖!”說完轉過身就走了。
對自己的好朋友說出這樣的話讓俺心裡很難受,很內疚,但放不下面子去道歉。這種懊惱的糾結將對高三班的 “亞瑟”的關注沖淡了許多。臨近期末考試的壓力也讓俺無瑕顧及這些。
人字拖再也不約俺一起回家了。其實,若不注意,俺倆都很少碰面。俺坐第一派,從前門進前門出。他坐最後一列,從後門進後門出。出於內疚俺還是時不時地關注他,發現他不再騎車上學了。
接下來的暑假,忙着趕赴各種各樣的補習班,媽媽一再敲鼓:考上本校高中部就意味着一隻腳踏進了大學的門檻。言下之意,反之......俺連心愛的牛虻也撇到一邊了。日子就在這目標明確的懵懂中流逝。
到了初三的最後一個學期。開學好幾天了,也沒見到人字拖的身影。學校開大會的那天,他來了,整個人冷冷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連校服也沒穿。大會前半部是表彰大會,後半部是紀律處分。每次俺都是看小說,得了獎嘛就上去拿,沒得獎也不傷心。俺還沒那個膽拿過處分。這次俺又埋頭看好久沒機會摸過的小說了。忽地人字拖的大名灌入耳中,定神一聽: “.....冷劍冰同學寒假期間到干休所車蓬偷了一輛二十四寸的自行車,被保安人員當場抓住......給予記過處分。”俺的腦袋嗡地一響,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向人字拖。事實上全班的同學都轉身望着他,他雙手搭在胸前,兩眼望天,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剎時,俺深切地體驗到<<牛虻>>里瓊瑪因誤會抽了亞瑟一個耳光的心情了。 亞瑟假死的那天晚上,她撞見蒙太尼里神父。她告訴他,“殺死亞瑟的人就是我”。要不是因為當時她父親癌症病重,她早就投入那條河流結束了她年輕的生命。俺在心裡狂喊着: “致使他偷車的人就是俺”。如果時光能倒流,俺要收回對人字拖所說的每一個殘酷的字;如果俺能穿越,一定給他個緊緊的擁抱,說聲對不起,告訴他那都不是俺真心意願的話;如果歷史能用剪刀剪裁,俺會毫不猶豫地將這一年從俺的生命中 “喀嚓”掉。如果......如果......生活沒有 “如果”,也沒有後悔藥可買。
這件事讓俺象瓊瑪一樣背上了沉重的心裡負擔,老是作惡夢,在中考前一個月病倒了。俺媽以為是她施加太大的壓力,讓俺在家裡好好休養,不要到學校里去了。不停地安慰說: “考不上中點高中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離高考遠着呢。”俺也正好有藉口不用面對人字拖。為了壓抑內心翻滾的愧疚,在家俺益發勤奮地複習。俺媽又是高興又是擔憂,天天給俺弄好吃的。鼻涕蟲也識時務,安穩了好多。俺將對人字拖的內疚延伸到了他的頭上,對他的態度很是和藹可親,還跟他一起欣賞俺收藏的郵票。看見他很喜歡,慷慨地送他一本舊的集郵本和幾張重複的郵票。瞧他感激涕零的樣子,俺頓時覺得自己很慈善,很偉大,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說 “給予比接受要快樂得多”。
在家裡呆的時間長了,不停地有同學來看俺,班主任也來了,俺每每扮演弱不禁風的樣子,打定主意不再回學校,直接就上考場。就象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裡,以後都不要見人字拖了。牛虻一輩子都沒有原諒瓊瑪,人字拖肯定恨透了俺。可是隱隱中,俺又期望着什麼,特意買了一本畢業紀念冊讓來看俺的同學帶回班級,想送俺贈言什麼的就在上面塗寫亂畫。紀念冊轉回來了,俺迫不及待地打開一頁頁地尋找那個期望的名字,沒有!再仔細搜索一遍,還是沒有!懊惱地將紀念冊扔到了一邊。
中考時和人字拖不在統一考場,俺發揮得很好,上本部高中沒問題。心裡也知道人字拖肯定要到三流高中去了,學習成績不好又背了個處分,有書讀就不錯了。從此不再相見。本來正是俺希望的,心裡卻又非常難過。想了一夜,終於決定去參加畢業晚會,送人字拖一樣紀念品。要是他不接受呢?那就拉倒!俺不禁氣憤地想,同時又有點膽怯和泄氣。
那天晚上,俺帶着精心選購的一支鋼筆和一個筆記本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學校參加畢業晚會。分別在即,同學之間的友情忽然光芒四射,平時不咋交往的也象成了生死之交,難分難捨。友誼之光的歌聲在校園裡此起彼伏。所有這一切都讓俺興味索然,因為他沒有來!人字拖根本沒有出現!俺準備好的台詞無處發泄。
悶了好久,決定到人字拖家裡去。
人字拖的奶奶正在門前翻曬蝦米,她高興地告訴俺:人字拖的媽媽弟弟和後爹回來了,一家人搬到了郊區的一個縣,人字拖還拿到了縣裡一個中學的入學通知書......俺留下鋼筆和筆記本默然離去。
整整一個時代過去了,再次見到人字拖,清瘦邋遢的少年蛻變成肚子偏偏名牌鍍色身 “冷總”。俺能怎樣呢?對 “冷總”說對不起嗎?他也許不會忘也不願提起了吧?況且俺對不起的是那位最需要關愛和鼓勵的少年。一切都不同了,俺不是那個俺,他也不是那個他。蘇格拉底說的: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不由想起魯迅在<<風箏>>里所寫的對自己欺負小弟的懊悔之情:“於是二十年來毫不憶及的幼小時候對於精神的虐殺的這一幕,忽地在眼前展開,而我的心也仿佛同時變了鉛塊,很重很重的墮下去了。 但心又不竟墮下去而至於斷絕,他只是很重很重地墮着,墮着。 我也知道補過的方法的:送他風箏,贊成他放,勸他放,我和他一同放。我們嚷着,跑着,笑着。——然而他其時已經和我一樣,早已有了鬍子了。 我也知道還有一個補過的方法的:去討他的寬恕,等他說,“我可是毫不怪你呵。”那麼,我的心一定就輕鬆了,這確是一個可行的方法。有一回,我們會面的時候,是臉上都已添刻了許多“生”的辛苦的條紋,而我的心很沉重。我們漸漸談起幾時的舊事來,我便敘述到這一節,自說少年時代的胡塗。“我可是毫不怪你呵。” 我想,他要說了,我即刻便受了寬恕,我的心從此也寬鬆了罷。 “有過這樣的事麼?”他驚異地笑着說,就像旁聽着別人的故事一樣。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全然忘卻,毫無怨恨,又有什麼寬恕之可言呢?無怨的恕,說謊罷了。 我還能希求什麼呢?我的心只得沉重着。”
“心只得沉重着”的不僅魯迅,不僅俺,還有俺媽。鼻涕蟲小學畢業上了一所很糟的中學,缺少家庭溫暖的他不久就和社會上的一些青年混在一起,在一次群架中殺死了一個人,正處於嚴打時期,被判了死緩。俺媽得知後常常象祥林嫂似地喃喃地說: “如果我繼續關心他,讓他到家裡來,如果......”生活是沒有如果的,好好地遵循自己的心活着,或許就少了許多的沉重,或許就能如牛虻在給瓊瑪的遺書裡所寫的:無論我活着,還是死去,都象一隻牛虻一樣快樂地飛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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