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房客》(14)解詩詞秘密,度留學生涯 |
送交者: 天蓉 2012年03月20日07:28:26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為了更多地了解與筱雅的車禍以及錦緞圖有關之事,趙自強專程回國去了一趟。見到了徐蜀昌、陳一鳴、丘教授等人。 ………… 那年,科技協會的會長選舉失敗之後,徐蜀昌就決定回國發展,不過一時還沒有找到好機會。科技部的李清上次叫他找一幅圖的事情,倒有了點眉目。 李清的消息還是比較確切的,他說,從清代流傳下來的一套錦緞圖,是國寶。並且,此套圖是兩幅一套的藏寶地圖,兩幅圖結合起來,就能找到江蘇省泰州某處的十幾個文物埋藏地點。因此,這套圖有極大的商業價值。據可靠的消息來源,目前,兩幅圖均已流失到了海外。其中有一幅圖,也就是想請徐會長尋找的這幅圖,是經由20-30年代的一名姓史密斯的英國傳教士帶到海外的。史密斯的後代只有一個女兒,還是在中國出生的呢!據說這個女兒結婚後移居美國紐約,但其它更詳細的情況就不清楚了。 幾個月來,徐蜀昌轉彎抹角地多方打聽。打聽的目標是住在紐約市的,原姓為‘史密斯’的美國女人。經過最後的篩選,探聽到如下事實:哥大商學院經濟系教授安東尼*羅德的夫人琳達*羅德,在結婚之前的原姓是‘史密斯’。據說,她的父親早年也到過中國,做過傳教士!徐蜀昌很熟悉安東尼*羅德的名字,著名教授嘛!並且,他好像曾經是李霞、陳一鳴等人的指導教授。因此,通過《華夏科技協會》的會員們的關係網,這個情況不難核實,這個家庭的地址也不難找到。 徐蜀昌很快又進一步地驗證了:羅德夫人是1928年2月14日在中國江蘇省南京市出生的。這樣看來,李清要找的那幅圖,很可能是被安東尼*羅德夫婦收藏着。 徐將這些情況以電郵的方式報告給了李清。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兩個月之後,當徐蜀昌得到機會去拜訪大教授時,卻發現安東尼*羅德早已退休,並且得了嚴重的老年痴呆症,根本記不得,也搞不清楚有一個什麼中國清代的錦緞圖之事。目前,安東尼*羅德教授和他的夫人琳達*羅德搬進了曼哈頓的一個高級的老人院裡。琳達*羅德還算身體健康。她對徐蜀昌說,她知道有過這麼一個圖,其實是從她的父親那兒留下來的。因為她自己對古董沒有任何興趣,所以並未在意這幅圖的去向。不過,據她說,她記得安東尼曾經將這幅圖夾在一個玻璃相框中,掛在他原來的書房裡。在他們一個半月前搬家的時候,所有的書及書房的其他物品以3500美元的價錢賣給了一個舊書商。並且,在賣給舊書商之前,安東尼*羅德原來的學生也曾經來書房挑選並買走了一些專業書和其它物品,她也不知道那幅圖是不是也在其中,也不清楚到底是被書商,還是被安東尼的學生買走了。 徐蜀昌立刻去找了李霞,但李霞說從來沒有到過安東尼*羅德的家裡,也沒有聽說過圖的事情。她與教授的接觸只局限於學校的辦公室里。又說,你去問問陳一鳴吧,他和教授的私人關係最好。哎!聽李霞這麼說,徐蜀昌只好抱怨自己運氣不好,又碰上了這個陳一鳴!這麼難對付的人,根本不用去問他了。即使這幅圖在他手裡,他也不會拿出來給我。而且,他又是一個那麼聰明又有心機的人,我如果去問他,反而使他意識到這張圖的價值,這樣就對我更不利了。 後來,科技部的李清那兒又有消息來。據他說那兩幅圖的下落已經被另外台灣,或是香港的一個什麼公司搶在了前面。他現在有一個更好的想法。他已經在中國江蘇泰州接了一個建築工程,目的是要開發一個很大的旅遊區。他想和徐蜀昌一起合作這個大項目。但是徐蜀昌一定要辭去美國公司的工作回國來作才行。如果你徐蜀昌回來,我們可以一起創辦公司,國家對留學生創業有很多優惠政策,比如土地優惠和稅收優惠。然後,加上我在國內,特別是在江蘇省的關係,我們真是可以大幹一番事業啊!李清在電話中似乎異常激動。他說,就說貸款吧,要搞這麼大的項目,我們可以從國家銀行貸到好幾千萬呢!李清明白徐蜀昌的主要心思是在於當官從政,所以,接着又說:“現在,政府很重視企業家,提倡企業家從政啊。如今的社會潮流是:學而優則商,商而優則仕。你老兄,趕快回國吧,大有前途哦!” 徐蜀昌聽了這些話,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雄心勃勃,哎,這洋插隊,洋打工,也該結束了。現在,的確是到了回國,打回老家去的時候。 回去後,徐蜀昌知道了有關此項目的更詳細情況。李清要和他一起承包的建築工程旅遊區,正是包括了藏有歷史文物的那片土地。這就是李清的精明之處。當台灣、香港、及大陸等地的幫派組織都在你爭我奪地追蹤那兩幅藏寶地圖時,李清卻搶到了這片土地的開發、經營、使用權。擁有這片土地,也就擁有了這些文物珍寶,比擁有那兩幅藏寶地圖的好處多多了。 通過李清的關係,他們倆註冊的海歸樂公司果然取得了那一大片土地的30年不變的承包經營權。然後,又利用這片承包土地的使用權,轉過來向銀行申請抵押貸款。如此操作下來,自己不出一分錢,海歸樂公司便有了近千萬的周轉資金,真可說是奇蹟!李清的這一高招連自覺老謀深算的徐蜀昌也佩服得五體投地。當然,在佩服的同時,他也學到了更多的如何在中國的‘特殊國情’下經商、辦事的竅門。難怪在回國之前,有人向他描述國內的怪事時如此調侃地說:“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什麼人間奇蹟都能夠創造出來!” 1998年10月21日,海歸樂公司又作為項目投資企業,與日本的川島宮公司簽訂了一份《泰興風景旅遊度假區股權轉讓合同書》,根據合同規定,海歸樂公司將所持有的泰興風景旅遊度假區項目70%的權益以人民幣4,500萬元價款轉讓給川島宮公司,川島宮公司先支付了首期付款50%,剩餘的土地出讓金在合同簽定後八年內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付清。 在與川島宮公司合作的進程中,李清去了日本好幾次,最後一次是與川島宮公司簽訂合同的兩年之後。那次還帶了老婆和兒子,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也不再與徐蜀昌聯繫。之後發現,他已經把海歸樂公司的大部分資金,轉到了他個人的賬戶里。看來是捲走錢逃跑出國到日本去了。 李清的這一行動使徐蜀昌感到受騙上當、被利用。意識到這是在動員他回國之前李清自己早就已經擬定好的計劃。徐蜀昌後來又從別的一些人口中了解到,原來,狡猾的日本人早就看中了那一片地,又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那兒埋了不少古董。小日本鬼子從來就對我們中國的文物古董心懷叵測,便謊稱說要在那兒開發旅遊區。當然,開發旅遊區也是很賺錢的生意。然而,要找古董的話,那片地太大了。不知道古董埋藏的準確位置,根本沒法找。因此,一定要得到了那兩張圖才能確定埋藏古董的位置。據說,一個台灣公司已經搞到了其中的一幅圖,並且和川島宮公司已經談好了轉讓價格。同樣的那個台灣公司,在追蹤第二幅圖的過程中碰到一點麻煩,這圖一直也沒有找到。 由於古董被挖破了就會一錢不值,所以,川島宮公司與海歸樂公司簽訂條約三年了,也不敢動土開發旅遊區,一直在等待那第二幅圖的到來。川島宮公司的旅遊區未動工,欠下海歸樂公司的土地出讓金也賴着遲遲不還。加上李清走了,川島宮公司的人不把徐蜀昌當回事,這個項目便不死不活地拖了下來。 徐蜀昌自然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況且,海歸樂公司的賬號上還有不少的剩餘資金呢。這三年來,徐蜀昌已經構建了自己的新關係網,上上下下都有連通點。也許李清出走對他也是好事。反正現在沒有了李清,對海歸樂公司的創建過程,他可以信口雌黃,胡編亂謅。他說:“本人一介書生,不懂經商。”又說:“我在國外奮鬥多年的積蓄都投資到這個公司了,哎,沒想到被騙……”。 後來,他碰到也是在三年之前從新澤西回國的王峰。王峰手上有好幾個通訊方面的技術專利,搞了個公司,但是還缺乏大量的資金。徐蜀昌慧眼識英雄,與王峰成了合作夥伴。這次,徐蜀昌扮演了李清上次扮演的角色,讓王峰當CTO,自己當CEO。徐蜀昌也將李清的搞錢方式融會貫通,學到了家。新成立的海歸通公司是他們私人的,但政府卻向它源源不斷地注入資金。因為,據說此公司填補了中國的什麼什麼空白,研究出了中國的什麼什麼第一。如此一來,此公司有了強大的中國政府作後盾,永遠死不了。公司內部有王峰的技術指導,以及底下的數百名員工幹活,徐蜀昌只是繼續在外面到處拉關係。第二年,徐蜀昌被評為‘十大優秀回國創業人才’之一。後來,又當了政協委員,還四處張羅請人推薦他作工程院的院士。“歸國奮鬥五年,優秀海歸開始踏上了前途無量的仕途!”這是美國華人圈某某報紙報道徐蜀昌的事跡時大體黑字印的標題。 ………… 趙自強還特意將這張大幅標題報道徐蜀昌的報紙帶到了北京,給徐蜀昌看看,也順便恭維了他幾句。徐蜀昌笑得合不攏嘴。 “我現在搞通訊方面的公司,和什麼藏寶地圖、開發古董之類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囉!”徐蜀昌好像要極力洗清自己與那幅圖的關聯。趙自強也注意到,徐蜀昌在談話中,小心地迴避說到與筱雅的車禍有關的事。然而,根據丘教授的說法,就在筱雅出車禍的當天,徐蜀昌也從紐約飛到舊金山,目的是為了會見李清的領導譚達觀。在舊金山住了一晚之後的第二天,徐蜀昌才搭乘中國民航回到了北京。 (四九) 楚筱雅拿着那捲畫,在房裡走來走去。心中忐忑不安。 ………… 九年之前的那一天,劉家後第一次中風后回到新澤西的家裡。經過搶救後,生命沒有危險,但卻造成半身不遂,並且不能清楚地說話。 正因為父親中了風,紐約警方暫時讓肖自鵬回到了家。 這次中風使劉家後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轉瞬即逝,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隨時都有離開這個世界的可能,不管他願意還是不願意。因此,回家兩天后,他把李素梅,楊水蓮,肖自鵬,楚筱雅叫到了身邊。 “有些事情……我想……交待一下……”劉家後說得狠困難,每說一句話都要拖好幾分鐘,才能讓大家明白他的意思。 他說的是,如果他死了之後,遺產如何分配的問題。對於他的台灣銀行存款及在台灣的兩處房產,他早已有遺囑在律師處,無須多說。遺囑的主要內容是:台灣銀行存款全部留給太太李素梅。兩處房產分別給兩個孩子:肖自燕和肖自鵬。這次,他主要是想對這幾個人表明一下:他想對楚筱雅楊水蓮母女有所補償。 “我們在美國也有兩棟房子。……素梅喜歡加州,所以……加州那棟就歸你。”劉家後對李素梅說。“其實我和素梅早就打算移居加州的,等將自鵬這次事情處理完……”說到這兒,又狠狠地瞪了肖自鵬一眼: “……你什麼時候才能給我……學長進一點……,我們想帶着你去加州也是想讓你換個環境試試看……” 肖自鵬長得腰圓膀粗,頭大個高。既不像中等身材、略顯文弱的劉家後,也不像高挑瘦削的李素梅。說話粗魯,但又仍然帶幾分憨氣。聽到父親教訓他,他一臉的不高興。粗聲粗氣地大聲說: “我要留在紐約這邊!我的朋友都在這兒。我十八歲了……” “你……你十八歲了,但我不給你錢你能活嗎?你要留在紐約這兒,就……就得自己……養活自己……”劉家後很生氣,看着這個囂張跋扈的不肖兒子,情緒有些激動起來,言語也變得更困難了。站在角落的李素梅趕忙過去拉開兒子,自己忍不住又開始了低聲抽泣。 劉家後稍稍平靜了一會兒,轉而對楚筱雅和楊水蓮說: “如果你們倆……願意留在……美國的話,這個……中地花園城……山邊路130號就留給你們住。我會……為你們辦身份……” 不等劉家後說完,楚筱雅就接上說: “我和媽媽不會住在這兒。” 楊水蓮也急忙說:“我這次是請了兩個星期的假才出來的。再過十來天我就要回去了。謝謝你讓我們來美國開了眼界。不過,我可不在這個洋人的地方過!筱雅嘛……” 楚筱雅趕快搶在了媽媽之前說:“我的確是想留在美國讀書。但是我不會住在這兒。我有一個朋友在德克薩斯。她說那個學校的學費很便宜,好些人從國內出來之後,都是靠到餐館打工上學。我也可以像他們那樣做……” “你想讀書很好,我可以贊助你……” 劉家後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一本支票本。 “打工上學是好的,很多台灣出來的學生都是這麼過來的。但是,開始時總需要一點……,這你先拿着……” 未等劉家後說完話,肖自鵬跳到父親床前來大叫:“你說我十八歲還不能自立,可她,已經三十歲了,你為什麼還要給她錢?他們倆個窮酸的大陸人憑什麼到這兒來搶我們的東西?”又指着楚筱雅說:“不要臉的大陸人,沒有錢還想賴在這兒,滾回你們的又髒又小的豬窩狗窩去!” 楚筱雅實在忍不住了,也大聲對肖自鵬吼了一句:“對!大陸是窮。但我們雖然窮,卻沒有被警察局抓去關起來……” “你不要臉……,想賴在美國……” 劉家後氣極了,使盡力氣手一揮,似乎想給肖自鵬一個耳光,卻只是抓了一把空氣。之後,又收回手來,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順手把那張支票給了楊水蓮,交待她為筱雅保存好。然後,有氣無力地對大家說:“你們大家給我聽好,這棟房子……就是我留給筱雅的。素梅,你……拿紙……寫下來……我和筱雅……簽個字……” “你敢要!”肖自鵬仍然對着楚筱雅揮拳擦掌。 楚筱雅對肖自鵬吼回去:“你別猖狂!”。又硬頭硬腦地向劉家後迸出了一句:“我不要你的錢!也不稀罕什麼房子!” 李素梅使勁攔住想打架似的肖自鵬,楊水蓮則把筱雅拖到了另一邊。 這時,睡在床上的劉家後,又開始冒汗、抽筋、翻白眼。李素梅和楊水蓮見狀後,慌慌張張地聚集到床邊。楚筱雅後悔自己剛才出言不遜,對正在病中,且好心待他的父親有些過分,也趕快靠到床邊來。李素梅趕忙一邊給劉家後揉耳朵放血(這是昨天在醫院裡一個中國女護士告訴她的),一邊叫肖自鵬打911。只見劉家後對李素梅揮了揮手,異常吃力地從枕頭下抽出一個長長的盒子,看起來像是一卷畫,給了筱雅。然後,又對着筱雅點頭,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未能說出來,只是用手指了指地下,就不省人事了。 ………… 楚筱雅看着手中的畫,回想起九年前的情景。 這是一幅極普通的國畫,左下角蓋着‘肖正澤’名字的印章。看得出來,畫的就是中地花園城山邊路130號的這棟房子。楚筱雅從來沒有聽媽媽說過肖正澤會畫畫。不過這無關緊要,肖正澤出身於書香世家,從小或許有過此種訓練,是很平常的事。 楚筱雅雖然不懂畫,但也看得出來這幅畫裱裝得很粗糙。在楚筱雅的感覺中,有點像是由肖正澤自己小心翼翼地貼上去的。不過,楚筱雅喜歡畫的上方的一片龍飛鳳舞的毛筆字,是她最喜歡的那種字體。 右上方寫的是一首唐詩: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三更到客船。” 左上方寫的像是一首詞: “園中花,化為灰,夕陽一點已西墜。相思淚,心已碎,空聽馬蹄歸,秋日殘陽螢火飛。” 粗糙的裱裝說明這應該不是一幅很珍貴的畫。但是,肖正澤為什麼要在臨死前交給她呢?如果不是因為畫本身的價值,那就一定是因為在畫中藏着某種秘密。 楚筱雅今天從箱子裡找出了這張畫,就是因為今天晚上的協會聚會活動時,劉軍的遊戲俱樂部一伙人在一塊兒猜謎語。有人出了幾首詩詞謎,其中一首的謎面是一首詞,謎底打一個繁體字。楚筱雅當時感覺在哪兒讀過這首詞,但一時沒記起來。回家後,才想起那幅畫上題的字中有幾句話似乎與此有點像。 攤開畫一看,果然左上方寫的就是那首謎語詞。 這首詞的謎底是‘蘇’的繁體字版:‘蘇’。 那年,真沒料到來美國的第四天父親就去世了。楚筱雅幫着素梅阿姨處理完了父親的喪事和肖自鵬在紐約胡鬧惹出來的糾紛之後,又把媽媽送上了回國的飛機。然後,就飛到了得克薩斯州的首府奧斯丁,來找小時候的好朋友小英子。小英子的大名叫孫麗英,是原來冶金廠廠長兼黨委書記孫大炮的女兒。孫麗英學習成績好,喜歡物理和數學,在1977年恢復高考時考上了北大物理系。後來,又考取了李政道主辦的CASPIA計劃,獲得獎學金,來到得克薩斯奧斯丁大學讀博士。 楚筱雅靠着父親最後那張五千美元的支票和孫麗英的幫助,終於在奧斯丁申請到了大學,又找到了一個打工的工作。 楚筱雅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了奧斯丁這個平和、友好的中等城市,也喜歡上了奧斯丁大學的中國留學生們。 奧斯丁市是美國德克薩斯州的首府,風景優美,四季分明。是一個集政府,教育和金融為一體的多元化城市。據說,奧斯丁有一種令美國中產階層的居民們情有獨鐘的小城風味,都市規劃及整體風格,略顯零星,不像美國其它大城市那麼擁塞。 楚筱雅也喜歡奧斯丁大學的校園。校園裡除了陽光燦爛以外,還美女雲集。德州的美女多,這可是有口皆碑的!據說好幾屆美國小姐都是來自德克薩斯的佳麗呢。 離學校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公園。 星期六下午,第二段暑假學期剛開始。這天的天氣不錯,不冷不熱,陽光明媚。有一大夥中國人,正在公園深處的一片樹林裡烤肉聚餐。大約已經來了10幾個人。第一批烤出來的雞腿和排骨已經被搶光了,大家又正在接二連三地放上去。這些人大多數是奧斯丁大學物理系的研究生和訪問學者,像孫麗英那樣,有獎學金的。其實,那時候大陸出來的人員中,人數最多的就是學物理的。 人們三五成堆地站着、坐着,大部分圍在公園的兩個石頭桌子邊,旁邊便有幾個固定在地上的烤肉的爐子,是公園管理部門為到這兒來野餐的人準備的。現在正被他們燒得煙霧騰騰。 “目前,國內改革開放的勢頭很足喲!聽說鄧小平已經下令要開放更多的的港口和城市特區。……” 說話的是個40出頭男人,穿了一套舊的細格子的西裝,露出裡面棕紅色的大花襯衫。瘦高身材,方臉,直直的鼻梁上架了一付淺棕色的墨鏡。說話一板一眼地,操着地道的京腔。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很複雜:有點像西方的紳士,卻有一張中國人的臉;又有一點像目前國內嘴上叼根香煙的小青年,不過年齡又太大了一點;就裝束來看,也有一點像聾啞電影中的卓別林。 “卓別林”的改革話題,還只剛開了一個頭,就被正在烤爐旁邊忙手忙腳的楚筱雅的女高音打斷了:“章忠易,你不是說買了好些生玉米嗎?在哪兒呀?這肉烤得差不多了,最後烤玉米,快拿過來呀!” 楚筱雅今天剪了一個短短的男孩子似的頭髮,人稱‘赫本頭’,來源於影星奧黛麗赫本。這種髮型使她顯得挺精神。她嘛,在很多方面是和周圍這夥人不一樣的:她不是物理系的,不是公派的,甚至也不是研究生,而只是一個本科大學生。不過,她是得利於她的一口流利的英語。儘管已經30歲了,進大學時她卻選擇了計算機專業,並且下決心從本科讀起。現在,本科已經讀了一半了。因為是自費生,平常要到餐館打工,還要考慮畢業後的出路、找工作等等問題。哪裡能像這些物理系的公派研究生一樣,整天嘰哩呱啦地清談啊!楚筱雅心裡想。這些公派研究生們,靠在學校當助教的工資過活,免學費,反正五年後打算回國,沒有自費生那種要在美國艱苦奮鬥的思想負擔。今天,楚筱雅好不容易考完了期終考試,才來和這夥人一起輕鬆輕鬆。雖說如此,她平時習慣了講究效率,所以不停地在爐子旁邊忙着,還有些看不慣這些人動作慢甚至不幹活的懶散模樣。 章忠易不緊不慢地踱着方步走過去,對楚筱雅說玉米是由李昌和劉平燁帶過來。兩個人馬上要回國探親去了,可能在家裡整理帶回國的禮物,耽擱了吧,應該快過來了。 “嘿,這不是來了嗎,說曹操曹操就到。”小伙子楚和之眼睛尖,看見了遠遠走過來三個人。眾人迎上去,接下玉米等食物,放到爐子上。 楚和之是物理系最年輕的博士生。幸運地趕上了改革開放時代的早班車,才21歲,大學三年級就出來讀研究生了。 來的三人中,李昌和劉平燁是物理系的,楚筱雅早就認識他們。另一個人,三十來歲。楚筱雅沒見過,聽李昌介紹說叫陳一鳴。 不一會兒,楚筱雅偏高的女音又響起來了。這次是對着正好在旁邊站着,傻看她忙乎的陳一鳴:“快點,快點,別傻呆呆地站着。給我拿一個大一點的盤子來,你看這些排骨都快烤焦了。你們這些學物理的,難道不知道焦炭不能吃嗎?” 陳一鳴趕快把一個空盤子舉到了楚筱雅面前,還手一揮,腰一躬,作了一個彎腰低頭的僕人似的動作,有些許嬉皮笑臉,卻又不失風度地說:“你要的東西來啦,女王!”楚筱雅被陳一鳴的滑稽表情笑得直不起腰來,在心裡咕嚕了一句:“這個人看起來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原來還是個活寶哦!” 又聽陳一鳴在對她繼續開玩笑說:“我不吃焦炭,因為我不是學物理的!” “那你學的什麼?” “我在紐約那邊的大學讀博士,快畢業了,學的是金融。只是這個夏天才到奧斯丁來與一個教授合作工作的。” 原來陳一鳴和物理系的李昌是大學的同學,他已經在奧斯丁住了兩個多月,看來已經和物理系的人混得很熟了。 這時候,孫麗英和老潘、常老師夫婦一邊聊天,一邊走過來,聽見剛才楚筱雅對陳一鳴說的話,也趕快過來幫忙:把烤好的東西往盤子裡夾,把生的食物往火爐上放。 白白瘦瘦的孫麗英很文靜,話不多。老潘和常老師都是四川省某大學物理系的教授,兩人都是搞原子核物理實驗方面的專家。目前,都在這個大學的物理系做訪問學者,是留學人員中少有的夫婦檔。 將近五十歲的老潘很有教授風度。個子中等偏高,一張端正的長方臉,微禿的前額,平和的五官,透出遇事穩健、善於深思熟慮的風格。夫人常德珍,顯然年輕的時候是個光彩照人的女性。據說他們的兒子都已經結婚了,常德珍卻顯得還很年輕,依然保持着良好的身材,白皙的皮膚,漂亮的面容。今天,她化了一點點淡妝,穿了一件素色的連衣裙,腳蹬一雙半高跟鞋,微笑着站在頭髮梳得光光滑滑,襯衫燙得整整齊齊,西裝筆挺筆挺的老潘旁邊。 “潘教授和夫人,再沒有比你們倆更相配的一對了!”看見他們,陳一鳴和楚筱雅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陳一鳴又繼續說:“哇!常老師今天打扮得這麼有氣質。聽說你在實驗室里,是個傑出的物理學家。但照我看來,如果你像今天這個樣子站到舞台上去,要把那些女演員們都比下去了…” 常老師有點臉紅、略微靦腆地說:“我的年紀比你們大一輪還多啦,你還跟我開這個玩笑!”又笑指着正在旁邊站着的孫麗英和楚筱雅說:“你看這兩個年輕的,她們才叫漂亮呢!” 孫麗英只是微笑不言語。楚筱雅呢,從來就喜歡拿自己的相貌來調侃和打趣: “對呀!我們小英子的確是漂亮的窈窕淑女。又文雅,又聰明!談到漂亮,我可不敢當囉!我嘛,就像我媽經常對別人說的……咳”楚筱雅清了清嗓子,將女高音降低了八度,學着她媽媽的湖南地方話說:“這個醜丫頭!眼大如牛,嘴厚似豬。牛脾氣加豬嘴巴,又犟又好吃!” 這段伶牙俐齒的俏皮話,加上楚筱雅的怪腔怪調,引起了周圍一伙人好一陣子哈哈大笑。陳一鳴笑得話都說不連貫了:“饒……饒了我吧,我快笑死了……”他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又說: “當然,當然,孫麗英是古典氣質的東方美女。瓜子臉、櫻桃口,平和內斂,端莊優雅。不過,用西方的審美觀來看,大眼睛、厚嘴唇卻是性感的象徵囉……” 陳一鳴的嘴象抹了油似的,對女士們的讚美話語一串一串地溜出來。直到老潘用話把他給岔開為止: “你的合作項目做完了嗎?什麼時候回紐約去呀?” “合作項目作得差不多了,正在寫文章。我再過兩星期就飛回紐約!” 老潘說:“下個星期天到我們家來吃個便飯吧,為你餞行。” 這時,章忠易和李昌通知大家:“可以開始吃了!” 章忠易是個老北京人,正在對幾個要回國休假的人吹牛,告訴他們說,到北京去要吃些什麼什麼的: “全聚德的烤鴨,那是一定要給品嘗一下的。還有一些小吃嘛,比如‘馬蹄驢掌’,‘桃花飯’,還有,河南有個‘瓦罐魚’,……” 劉平燁雖然也在聽,臉上卻仍然是一副不買賬的表情:眼睛、鼻子、嘴巴都變成了方形,好像隨時在準備反擊。這時,旁邊卻響起了楚筱雅銀鈴似的笑聲: “什麼‘馬蹄驢掌’,我出國之前在北京吃過,不就是燒餅夾油條嗎!” 李昌接過楚筱雅的話說:“是燒餅夾油條。不過,現在北京街道上吃的玩意兒的確比過去多多了。鄧小平在農村實行改革好幾年,讓農民包產到戶,積極性大大提高,農產品的種類也多了很多。” 一提到和改革開放有關的政治話題,陳一鳴的話匣子打開了,滔滔不絕: “農村是改革開放的基礎,所以從農村搞起。家庭承包的責任制當然比吃大鍋飯好。鄧小平推行的是‘不管白貓黑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不知道為什麼,楚筱雅好像挺喜歡聽陳一鳴吹牛的,便藉機問陳一鳴:“你不是學金融和經濟的嗎,給我們談談鳥籠經濟是怎麼回事嘛?” 提到經濟,陳一鳴很得意,這正是他的本行。“……照我看,陳某提倡的鳥籠經濟,是要在公有制的籠子下,來點靈活性。這就像關在籠子裡的鳥,有一定的自由空間,但又被大籠子所限制。……但鄧某某所主張的,則是全面開放……”陳一鳴又轉而說到自己過去的事: “我在國內讀大學時,就曾經在報上發表過一篇文章,分析中國小農經濟的結構。這種分散的經濟結構體系,其實是中國長期動亂和閉關自守的病根。要知道,生態,技術和社會,這三者是相互作用的……。世界上,最早用科學分析的方法,考察經濟的人是英國的經濟學家查德瓊斯……他寫了一本書……” 陳一鳴誇誇其談,口若懸河。說了半天現代經濟學之後,又說起他自己的事。在大學的時候,他和某某名人也合寫過文章。又說到大學快畢業時,他如何“初生牛犢不怕虎”,去毛遂自薦,找國內經濟界大名鼎鼎的嚴某某作導師的故事。又轉過頭去忠告馬上要回國的劉平燁。劉平燁這次雖然是回國探親,但也想去見見科學院的幾個名人,聯繫一下畢業之後回國工作的問題。陳一鳴知道劉平燁的脾氣,笑着對他說: “回國去見到這些名人,你可千萬不能顯得太鋒芒畢露。比如說吧,見了老教授,你得首先施以弟子之禮,讓他對你有良好的第一印象,然後……” 楚筱雅覺得陳一鳴好像可以不停地說,一直地說。他的話像一股潺潺水流一樣,連綿不斷。其他這些科技界的精英們,平時也是能說會道的,在這股潺潺水流衝擊下,總感到難以溶進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兒大多數人畢竟是學物理的,象牙塔里呆久了,思想、語言都變了點味。就像在冰箱裡放久了的蔬菜水果,缺乏了那種剛摘下來時,還沾着泥土味的清爽感。總之,陳一鳴一個人大談特談了好一陣子。又說讀了這本書,那本書。一大堆書名,噼噼啪啪地念了出來,眾人也聽不清楚,只覺得這個陳一鳴口才了得,有三寸不爛之舌。他正講得起勁時,坐在他旁邊的,他的老同學李昌,摸摸圓圓的肚皮,卻冷不冷,熱不熱的拋出一句話: “陳一鳴,你報了那麼多書名,哪一本是你認真讀過的呀?不說別的,你是學經濟的。你就舉出一本經濟方面的著作吧,說說看,哪本是你從頭看到了尾的呀?”因為是老同學,李昌了解陳一鳴的弱點:廣而不深。大多數時候是“看報只看標題,讀書只讀評論” 陳一鳴楞了一下,心想,有幾個人會把一本專業書認真地從頭讀到尾呢?因為是老同學,陳一鳴也了解李昌的性格弱點:缺乏宰相的度量,有點小心眼。今天,李昌這麼說,當然是認為我說得太多了,他沒有機會出風頭。於是,仍然笑嘻嘻地,臉不變色心不跳,並不直接回答李昌的話,繼續說下去,不過,卻暗地裡逐步轉了話題: “……這些書嘛,當然很少是我全部讀完了的。我的老同學李昌,李大哥,讀書比我多多了。你們知道嗎?李昌目前的博士論文課題,就是將物理學中的‘混沌’概念,用於經濟學之中。……他用的那種方法,我完全不懂哦!” 又轉過身來,滿面笑容地對李昌說:“我看了你的論文草稿,像讀天書一樣。哇!這個理論,那個理論,這個方程式,那個方程式……哪天,我得專門找你請教一下。” 李昌被陳一鳴的高帽子一戴,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這天,是楚筱雅和陳一鳴的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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