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一個明媚的春天,B城華人教會裡有個人最近有點煩。
一 般在教會裡,一個人如果有點煩,完全可以跪下來求求上帝。倘若上帝恰巧在睡覺,或者有事分不開身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這個人大可以去找他與上帝之間的引導 者,牧師。而牧師通常會以溫和地/慈祥地/嚴肅地/同情地,等等等表情聆聽你的傾訴,分享你的煩惱。當然,牧師絕非上帝一樣萬能,不能魔術般消除你的煩 惱,但他好歹可以拉着你的手,一起跪下,帶領你向神禱告,讓你獲得些許的寧靜安慰。而且即便你深更半夜二點一個電話過去宣泄,他通常得乖乖地聽着。
這個人沒那麼幸運。
因為,他碰巧就是牧師。
屠牧師最近有點煩。
屠 牧師心裡埋藏個小秘密。他有套出租房,租出去還半年不到,房子最近兩個月沒收到租金。屠牧師電話催討了不下10次,對方從宣稱很快就付發展成支票已經寄出 郵局可能弄丟等等等等,就是不讓你見到租金的影子。近來電話再打過去,對方乾脆拒絕接聽,留言也不回。今天上午又直接到了留言。居然不接阿拉的電話,娘西 皮。屠牧師心裡罵道。本來做為高貴的上海寧屠牧師輕易是不說娘西皮這種土話,只是他這個上海人不正宗,所以憤怒的時候擺脫不了年少時骨子裡刻下的浙江某地 的印記。
下 午的年度執事會加重屠牧師的煩惱。總結了上一年度活動財務結算後,進入本年度計劃與展望,估計略有結餘。屠牧師不經意地提起附近某個華人教堂的牧師年薪比 他高了百分之四十。由於這兩年類似的不經意出現過好幾次,坐在這裡的都經過搏死說死學堂里猜考題至少二十年的薰陶,即便什麼都缺,缺的也不是IQ。大家都 是聰明人,心裡雪亮而表面木然。但沉寂不解決問題,尷尬片刻後,執事會黃主席呵呵地笑聲打破沉寂,道如果我們教堂能夠牧養他們那麼多兄弟姐妹就好了。管財 務的Amy盯着窗戶玻璃上爬動的蜘蛛,對蜘蛛說人家教會發展得快,頓了一頓,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輕快地加了一句,當然人家師母全職服侍教會。屠牧師心裡一 沉:又來了。
屠 牧師的太太Lisa在政府部門工作。Lisa去工作的時候全教會都轟動了。因為傳統中師母職責極重,大都全職服侍教會。全職服侍在大家的心目中成為一種理 所當然。在這一點上,屠牧師對中國人(註:此處指大陸中國人),把牧師過於高尚化,而期望牧師全家不食人間煙火,無私奉獻深不以為然。他有三個孩子,托神 的恩典,兩兒一女。孩子的培養也需要錢。而他一個人教會那點的微薄收入僅夠基本的生活開銷。他牧養的教會除了幾個年長的來自台灣香港,其餘都是九十年代後 出國留學工作的大陸人。屠牧師內心深處鄙夷大陸基督徒的自私。神要大家十一奉獻,而這些大陸基督徒平均下來奉獻不過收入的百分之二三,甚至某些執事也沒達 到百分之十。當執事會無可避免地談到外面的議論時,屠牧師誠懇地解釋Lisa工作是為了孩子能夠大家的孩子一樣有個機會能夠學琴畫畫,我可以完全為神奉獻 自己,但不想孩子為了我而犧牲太多。而且政府工作相對輕鬆,夜晚周末還是有機會為教會服務。執事會裡的執事都是有孩子的人,可憐天下父母心,設身處地想, 無可厚非。雖然心裡遺憾,卻也無話可說。
屠牧師今年加薪的願望落空了。回到家裡,Lisa看他臉色已明白了大半,也不問他。晚飯後Lisa道我們今晚去看看小語吧,她生孩子這麼久了我們還沒去看過。屠牧師不耐煩道要去你自己去。Lisa沉下臉道你不去也行,明天也別叫我陪你去看劉姨。屠牧師屈服了。
兩 人去超市買了兩大包Diaper。屠牧師眼看着三個星期的午餐就這樣白白流出去了,不免有些心疼,車上還跟Lisa嘮叨。屠牧師在外口才絕佳,無論台上台 下可以神采飛揚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講三四個小時,在家換成完全不同另一人,要不太累而言語簡單。不累,則是雞毛蒜皮地反覆羅嗦與嘮叨,讓Lisa心煩。
到了小語家,開門的是嚴武,小語的先生。小語和Lisa雖然同事兩年,但兩家人並未見過面。Lisa曾經勸小語參加教會,但小語每次都託詞遠一直沒去。其實小語非常願意去,但嚴武不同意。這個家庭雖然沒有人認真學過聖經,倒也暗符聖經的教導,嚴武是一家之主。
小語一身淡色的棉衣棉褲抱着嬰兒從臥室里走出來時,屠牧師眼前霍然一亮。小語雖然是素顏,卻絲毫無法掩飾那天生麗質。也許麗質這個詞太俗,用賞心悅目的俏麗更妥。小語淺淺一笑,招呼道你們來了。就這麼淺淺一笑,仿佛將窗外明媚的春光引入這略顯昏暗的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