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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5 白狐(下)
送交者: 漢代蜜瓜 2012年04月25日07:00:09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母親沒了我的牽累,在山裡走得更遠更高,采的藥更珍貴更多,賣的錢也更多。田裡的活,因有許夫人發話,許家的管家隔三差五派了長工來幫忙,倒也過得 去。母親做人很識數,每次許家大宅派了長工過來,她總是留在家裡,在田裡幫忙之外,還在家裡煮好飯炒幾個菜,開一壇酒,好吃好喝好招待,熱情有加。

母親還把那日在山裡采的幾株藍紫色的花種在院子裡。那花因有母親精心照料,開得越發美麗,漸漸打苞,結了籽,母親小心翼翼地把籽種下一部分,再收起一部分。

母親見我跟張家兄妹相親相愛相處融洽,愈加放心。一日我跟阿丑站在許家祠堂外聽完課,那些小學生們在練字,阿牛哥說:“老在這山坡上,怪悶的,我帶你們去河邊捉魚吧!”。

我跟阿丑拍着手笑:“好啊好啊,我們去捉魚!”

坐在牛背上,我們來到河邊。雖然今天還是有點冷,我們穿了薄棉衣,但是前幾日暴暖了些日子,河水漲了很多,原來淺灘積了水,一些坑坑窪窪的地方游了很多小魚。阿牛哥采了些嫩柳枝編了漏勺,教我們用漏勺撈小魚。

阿丑玩得不亦樂乎,而我拿着柳枝,試着在沙地上寫出幾個簡單的字。

阿牛笑道:“阿丑貪玩,阿草喜歡讀書寫字呢。可惜你是個女孩,要不也能進學堂去讀書。”

“哼!她就算是個小子,也不可能進許家學堂讀書!她又不姓許,不是許家人!”一個尖刻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是阿杏帶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孩子過來,對我冷嘲熱諷。

阿丑放下小魚,走過來護在我身前說:“你們又來欺負人!”

阿牛也說:“怎麼不行?許二叔現在跟着許爺爺做事,跟許爺爺說一聲就行!”

阿杏冷笑道:“你們家不也找人跟大伯伯說情嗎?你怎麼沒進學堂念書?”

阿牛哥紅着臉低下頭,小聲說:“我不是許家人。”

阿杏指着我冷笑:“她也不是許家人!她姓何!”

阿牛結結巴巴地說:“許,許二叔是她爹爹!”

阿杏朝地上啐了一口:“啊呸!她叫二哥是爹二哥就是她爹啦?不要臉,拖油瓶!”

阿牛舉起手:“你敢再罵人!”

阿杏把頭伸過來叫:“你想打人?你膽子好大!你以為我會怕你?我哥說了,你們張家是外姓人,當初討飯討到我們許家村,是我們家祖爺爺收留了你們,賞給你們一口飯吃,你還想反天啊?我敢打我,看我哥不找人打斷你的腿!”

阿牛哥的手舉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阿杏衝過來用頭頂他肚子:“你打,你打,我看你敢打!”

幾個女孩在背後起鬨:“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掃把星!我們就罵了,看你敢打,看你敢打!”

阿丑氣憤不過,彎身抓起一團濕泥,朝那堆人扔過去。

幾個女孩一哄而上,圍住我和阿丑扭打。

阿牛過來拉扯,被阿杏抱住。他情急之下,把阿杏推出老遠。阿杏爬起來撒潑般地衝過來,叫喊着:“外姓人欺負我們了,大家一起上!”

阿牛雖然是年長的男孩,但是因為面對一群女孩,也懾於自己是外姓人的身份,不敢用力,頓時被幾個女孩圍住猛打。

阿丑拉住我想往村里跑,被另外幾個女孩堵住,只能往河灘下游一步步退去。

兩隻牛被拴在樹幹上,哞哞地叫着卻無可奈何。

退無可退,眼看阿丑要被石頭絆倒,我伸手拉她一把,把她拉到邊上,卻不知道誰在混亂中推了我一下,我掉進河裡。

如果是阿牛哥掉進去,他一下子就能站起來,斷不會淹死。可是我人小力小,那是一個河邊的大水坑,我又穿着棉衣,立刻沒入水中。剛剛從雪山融化的春水,讓我感到刺骨的冰冷,全身縮成一團,隨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阿丑被推倒在地,等她爬起來看見我順着河水越漂越遠,放聲大哭:“阿草!阿草掉進水裡了!”

我只聽到了阿丑最後的哭聲,所有的水都灌進我的耳朵鼻子,我失去了知覺。

據說所有的人看見這一情景都驚呆了。阿牛放聲一吼,掙脫了一群小丫頭,順着河岸狂奔嘶喊:“阿草!阿草!”

幾個女孩自知闖了禍,一下子做鳥獸散。

阿牛和阿丑哭喊着回家,眼紅耳赤,披頭散髮。張大伯和張大娘氣結於胸,揮手給了長子一個耳光,連話都來不及說,一個沿着河岸去追人,一個跑到許家大宅去求救於許夫人。

許夫人立刻派了家人順着河岸去找人。母親從山上歸來,看見整個村子的男人幾乎都出動了,幾個女人湊在一起議論紛紛,看着她的目光充滿了同情。

等她知道了事實真相,又累又餓精疲力盡的她,當即昏倒在回家的路上。

當晚,村里所有的男子都點着火把順着河灘兩岸翻找,一無所獲。我憑空消失在激流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母親從昏迷中悠悠醒來,張大娘帶着阿牛哥跪在她的床前,哭着說:“妹子,我跟阿牛,憑你打憑你罵。都是我不好,我沒交待他別帶着妹妹們去河灘,正是漲春水的時候——”

母親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目光沒有焦點。

阿牛哭着磕頭:“二嬸,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罵我吧,是我沒帶好妹妹。”

“阿草,她死了嗎?”母親忽然問。

張大娘哽咽道:“還沒找到。他們都說沒指望了,這麼冷的天,這麼急的水——”

“不!”母親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不!阿草不會死的,阿草不會死的!當初給她起了這個名字,就是想讓她向山上的草,風吹不倒,雨淹不死,太陽曬不干,怎麼都能活,怎麼都能活!她爹不在了,她一定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她嗚嗚咽咽哭出聲來。在場的人無不落淚。

許夫人被族人中的女眷簇擁着進來,坐在床前柔聲地安慰:“盛業家的,大家還在繼續找。你別太傷心了,也要保重自己。阿草吉人天相,自有神佛保佑,沒事的,沒事的。”

母親抬起淚眼看看眾人充滿同情的目光,搖搖頭,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樣往下滴落。

當晚許家村里各房的女人們無不在議論這件事。就算那幾個平日對我最最尖酸刻薄的老婦人,也這樣說:“妖孽啊,可能天來收了吧。不過,也可憐見兒的,才見了幾年天日啊!”

“不知道許二家的挺不挺得過去。據說當年有人讓她把孩子扔了,她寧可不嫁,也要帶着孩子過。”

“可憐啊。孩子可憐,可是一了百了。這做娘的,今後的日子怎麼過啊。”再刻毒的婦人,也是個母親,自然能體會到做母親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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