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是女人的謊言
遍布美國的雜貨店裡，排隊付款的顧客幾乎都逃不過這樣的勸誡式大標題的“轟炸”
:讓他興奮起來；極度性快樂的秘密！瞬間獲得他的性青睞；他是如何看你的赤身裸
體。或許她站在這些雜誌面前是為了擋住它們，以不讓自己的母親或孩子大聲地讀
出這些大標題。也許，她還會瀏覽一下某一本雜誌，看看雜誌上究竟有沒有傳授所
承諾的性狂喜。不過，無論她是不是購買這類女性雜誌，她都難以迴避她們的一些
性的問題:焦慮、熱情和強迫症。
在美國紐約下曼哈頓地區一家新開張的時尚亞洲餐館裡，美國網絡媒體Mediebistro.com主
辦了一次女性雜誌專題討論會。與會者多數是女性雜誌的資深編輯和專欄作者。她
們對眼下的女性雜誌有著很多共同的怨言，比如太多的模特都是瘦得皮包骨，一些
特寫故事太過消極，雜誌的內容受廣告商影響太大等等。不過，對Elle雜誌的執行
主編勞麗．亞伯拉罕而言，讓她心頭感到難過的卻另有其事。她在研討會上發言表
示，目前女性雜誌最嚴重的問題是:我們在性問題上究竟說了多少謊言？
通常情況下，一屋子的資深新聞人面對自己被稱為“說謊的人”都會憤怒地跳起來，
但是，對亞伯拉罕的質問卻沒有人否認，相反，迎來的不是帶有內疚成分的點頭認
可，就是略顯尷尬的聳肩:“給我說說那些我不清楚的情況吧”。
當然，這不是水門事件，甚至也不如莫尼卡門事件那麼嚴重。但是，那些無處不在
的性愛題材的報道卻都是以新聞形式出現的，裡面充斥著細緻的分析和直接的引語，
無疑，大多數讀者也都相信那是真實的。這類報道是不可忽視的一種文化力量，它
塑造並強化了人們對於男人和女人、性高潮和婚姻關係等問題的種種態度和看法。
女性雜誌在諸如“乳腺癌”和“塔利班鐵蹄下的婦女”這樣的話題報道上，往往會
一絲不苟，再三核實報道細節，那麼，它們在性愛報道方面是不是有問題呢？
不錯，事實證明女性雜誌在這方面問題不少。許多與性愛報道方面文章相關的作者、
編輯和事實核查人員都承認，眼下性報道的編輯方針很不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很糟
糕的。用亞伯拉罕直截了當的話說就是:女性雜誌上的此類性愛文章充滿謊言。
編造是女性雜誌的家常便飯
像《時尚》(Vogue)或者《誘惑》(Allure)這類的時尚美容雜誌似乎是迴避性話題的，
或許是因為擔心性話題會令她們放棄一些審美原則，無可避免地把其確定的真正重
點美容給弄糟了。只有像《小姐》(Mademoiselle)、《大都會》(Cosmopolitan)、
《魅力》(Glamour)、《瑪莉嘉兒》(Marie Claire)和其它一些生活類的女性雜誌，
才把報道的重點放在性和男女關係的詮釋方面。在這些以服務為主導的雜誌當中，
問題多出現在一個特別領域即男女關係和性愛諮詢建議類的報道，如異性的吸引、
婚姻關係的七年之癢等等。這類報道中常常出現一些“真實女性”充滿激情的引語，
如“瑪麗莎，26歲，高級行政秘書”，但幾乎所有接受過這類採訪的女性都說，那
些報道是添油加醋，經過了很多篡改和加工的。
去年秋天已經停辦的《小姐》雜誌的一名原事實核查人員說，不少報道都是經過很
多改編和加工的，報道的事實核查已經變得不是很重要。一位給《魅力》雜誌工作
的女士承認，那些引語多半是重寫的。她說，雖然寫報道之前是採訪過當事人，但
引語都要重新改寫，以便聽起來“既時髦又有幾分傻乎乎的”，以符合雜誌的要求。
她還說，現實生活中沒有人會那樣說話。而《魅力》雜誌的原事實核查員艾米．費
特爾伯格更是直截了當地指出:“文中當事人的原話完全都是可以隨意更改的。”
那位《小姐》雜誌的事實核查人員談到性愛報道文章時表示，當初剛到雜誌社時，
對那些“我的第一次性愛”這樣的報道，她覺得似乎總是這樣的模式:“那是聖誕節
的平安夜，我們點起了壁爐里的火”她試圖去核實原話或事實時，編輯常常是一臉
的茫然，“呃，你真的想打電話給她們去核實？”。
一名前《大都會》雜誌的編輯在接受採訪時說，《大都會》雜誌幾乎總是會把受訪
者的年齡改掉，以適合其定位在25歲左右的目標讀者群。作者和編輯通常會採訪自
己的朋友，可年齡什麼的又很可能不符合雜誌的要求，所以只有到時候隨意更改了
事。
《瑪莉嘉兒》雜誌的一位作者說，在她採訪了一些夫妻性生活方面的隱私細節並寫
出相關報道以後，編輯經常會要求她再去找受訪者，要求他們改變某些問題的答案。
“這是完全不講道德的事，”她說，“我身為作者很尷尬，也很不自在。”不過，
她承認，她最後還是會按照編輯的意思去辦。
更為荒唐的還是，這類報道中描繪得有聲有色的很多人壓根兒就不存在。那位前
《大都會》雜誌的編輯說，如果出現“文中人物為化名”字樣的話，報道中的人物
就是編造揉合的合成體，而不是具體某一個人。發行量居女性雜誌前茅的某雜誌的
一名事實核查人員稱，說是合成體還是抬舉了它，有些純粹就是無中生有，因為
“文中人物為化名”怎麼理解都可以，包括“徹頭徹尾的編造”。
那位前《大都會》雜誌的編輯還坦言，雖然自己沒有大肆編造過什麼報道，但在緊
要關頭，也曾有過“靈機一動”的時候。她表示，很多性愛報道中的奇聞逸事，在
現實生活中都只是可能曾經發生過。
女性雜誌為什麼要說謊？
如同現實生活中一樣，女性雜誌在性愛報道上撒謊，動機形形色色。很多人認為這
些謊言無傷大雅，並把撒謊的原因歸罪於稿件截稿時限的短暫和雜誌需要不斷變化
創新的壓力。有一位編輯說，雜誌總要賣得出去啊。但是，另一位編輯卻指責其同
事對待性的那種“傻乎乎的、少女式的態度”，她說，“在性問題上做些調侃並沒
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令人不安的是，她們對待新聞報道的態度很不嚴肅，並在相關
性愛報道中體現得格外突出。”
然而，那位前《大都會》雜誌的編輯卻說，有些事實的被篡改又恰恰是編輯出於讓
故事“更加真實”的考慮。有時候，如果編輯人員認為報道中出現的細節“實際上
沒有人會真正那麼做”的話，她們也會刪節和篡改。當然，人們對於別人的床第之
事究竟“真正”是怎麼回事又是知之甚少的。在Mediabistro的研討會上，勞麗．亞
伯拉罕回憶了她給《魅力》雜誌所寫的一篇《恢復你性生活的活力》報道的情況:我
採訪了一位閨中密友，她和我同學多年，也來自俄亥俄州的克利夫蘭。她告訴我說，
她和結婚8年的丈夫每周過5次性生活。可是，編輯卻對此加以刪改，變成每周做愛
3次。為什麼呢？因為編輯難以相信，一對結婚已經8年的夫妻還會每周過5次性生活！
“女性雜誌對什麼是正常的有一套獨特的觀念。”《魅力》雜誌的一位作者說，
“任何與此相偏離的東西都會威脅到這一領域的穩定，也就有可能激怒她們的讀者。”
《大都會》雜誌一直以來採取的另一條不同的路子，那就是誇大其詞，使雜誌“更
加充滿活力”。但是，據現在已經是一名自由撰稿人的那位前《大都會》雜誌編輯
稱，現在她遭遇到另一種說謊的困惑。“我給另一家女性雜誌寫了稿子，可是當事
實核查員和我聯絡時，我已經認不出自己寫的細節了。”她氣憤地說，“她們把文
章改得平淡無奇，枯燥乏味。”
在性愛報道中，奇聞逸事存在的問題最多。至於性健康方面的文章，則存在誇大其
詞的問題。一些女性雜誌急切地希望向讀者傳授一些所謂的性生活知識，提供一些
模兩可的性健康指導。雜誌上反覆鼓吹的一些東西，不少令人摸不著頭腦，所倡導
的“科學”也可能稀奇古怪。比如，和你的“特別私人教練(性伴侶的委婉說法)”
纏綿一陣，通常據說可以消耗卡路里又能夠改善肌膚(因為性愛可以使你更美麗)。
據一位核查員指出，一些性健康的指導文章總是把性生活和性高潮等同起來，但實
際情況並非如此樂觀，往往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她還說，一些文章說性生活可
以消耗卡路里，但前提條件是持續時間起碼要一個小時。而事實上，多數人持續的
時間不過幾分鐘而已。這位核查員嘆著氣表示，由於這些說法“無法被證偽”，結
果苦了那些躺在床上的可伶女性，她們一心巴望著做愛可以減肥！
女性雜誌能不再說謊嗎？
對女性雜誌謊言連篇究竟怎麼看？編輯們的觀點分歧很大。“嗨！女性雜誌不是
《紐約時報》，”上述的那個自由撰稿人為自己以前工作的《大都會》雜誌辯護說，
“我們編輯出版的是一本人們愛讀的娛樂性的大眾化雜誌，不應該算是誤導讀者。”
當然，並非人人都贊成她這種輕率的態度。《魅力》雜誌的高級編輯辛迪．萊夫最
近對雜誌進行了一系列改版，包括增加更多和性無關的內容，她說，“我們的讀者
是健全的人，不能總在臍下三寸做文章。”不過，她否認《魅力》雜誌上的有關性
報道是低水準的，同時也否認報道中的引語編造或經過篡改的。萊夫對那位前《大
都會》雜誌的編輯暗示性愛報道不過娛樂而已感到非常氣憤。“那是對認真閱讀此
類雜誌的數百萬讀者的侮辱，”她怒氣沖沖地說，“我們的讀者是認真看待我們雜
志的所有內容的。”《大都會》雜誌和《瑪莉嘉兒》雜誌的主編則不願就此作明確
的表態。
那麼，主流的性報道能不能既輕鬆有趣又誠實可信呢？Mediabistro的研討會上，另
一位前《大都會》雜誌的編輯錢德拉．齊扎普覺得難以確保。“坦率地說，我個人
覺得，一名真正好的新聞從業人員為女性雜誌寫報道會感到灰心。”她說，“他們
為什麼要把寶貴的生命花在寫作《擁有更多性趣的7點技巧》之類的東西上？為了臨
時賺幾個小錢來支付帳單，偶爾為之未嘗不可，但寫這種東西不可能使一個人在新
聞事業上有所建樹。”
不過，如果從性對於每個人而言都具有相當的重要性來考慮，那像錢德拉．齊扎普
這樣的態度不是就有點太尖刻了嗎？或許，女性雜誌中的謊言只是更深層次的社會
問題的一部分。儘管性無處不在，而且性內容對雜誌、香水、雪茄以及其它物品銷
售的影響力也得到了證明，但人們仍試圖拒絕承認其重要性。雜誌封面上的導讀要
目也許能夠提供問題的線索:只要數一數“隱秘”一詞出現的次數就足夠了。如此大
聲吆喝的話題卻又依然顯得那麼羞羞答答，還真有一點滑稽的感覺。
女性雜誌《芭絲特》(Bust)的創辦人戴比.斯托勒在Mediabistro的研討會上說，女
性雜誌有時候顯得似乎是害怕說出全部真相。她創辦這個雜誌就是針對主流女性雜
志缺乏真實性問題的無論是謊言，還是缺乏真實的女性角色，或者內容被歪曲。她
不容置疑的編輯方針就是:不發表“任何不絕對真實的東西”。
我們希望斯托勒的精神能逐步成為女性雜誌編輯的主流思想。最近，《瑪莉嘉兒》
雜誌的一篇報道標題在通常比較沉悶的書報攤上格外醒目:關於女人和性愛的事實。
也許題目有些誇大，但顯然值得一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