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貓,沒有什麼特別,他從路邊把我揀回現在的家。
他叫我狐狸,他說我長得很嫵媚。
他好象很忙,很多朋友,許多應酬,我習慣了等待,總是趴在沙發上等他回來,是在深夜裡,或者是清晨,我像他一樣,習慣在白天睡覺。
他長得很好看,很高大,皮膚白皙,喜歡穿帶顏色的襯衣,橘黃色,淺綠色,像巧克力的那種棕色,他穿起來很優雅,偶爾,他穿白色休閒的襯衣,雖然也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歡,他穿白色看起來有些病態。
他對我很好,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摟在懷裡,不說話,只輕輕地撫摩我,看着我,當我也看着他的時候,他會用手刮我的鼻子,很癢,有時候我會打噴嚏,他就會笑,眼睛眯眯地,有兩個酒窩。
他用一種很奇怪味道的香水,帶點橘子的甜味兒,很迷人,有一天清晨,在鏡子前,他噴了一點在我的身上,然後他出門,那個白天,雖然他不在,我睡得卻很安詳,仿佛他一直陪着我,被那種淡淡的香味圍繞着,我覺得很幸福。
最早的時候,我並不知道狐狸是什麼東西,後來我在電視裡知道了,狐狸是一種很玄妙的動物,像我們貓一樣,我知道他們有許多傳說,傳說,狐狸可以變化出世間美妙女子的模樣,可以與他們鍾愛的人斯守,於是我常常夢想着自己是一隻真的狐狸,可以像那個女孩一樣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當人,我只期盼着我是一個真正的狐狸。
那個女孩我不喜歡,她常常來我們的家,她來的時候,我就要離開他的身旁,睡到客廳的沙發上,實際上,離開我們的床,我便整夜不能安眠,他們總是很奇怪,身體像蛇一樣的纏繞在一起,還會像狗一樣的喘息,發出很奇怪的聲音,如果在這個時候我走近他們,女孩總是毫不客氣的將我一腳踢開,有一次,我被她踢得飛起來,重重地摔到地板上,我以為我會死了,結果,我只是扭傷了一條腿,很疼,我自己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回到沙發上,那是我第一次掉眼淚,我用舌頭舔舐受傷的那條腿,我們貓總是依靠自己治療各種各樣的創傷。
第二天一早,女孩離開了,他把我抱起來,很溫柔的眼神看着我,把我帶回到床上,摟着睡去了,那天,我感到很滿足,雖然我受傷的腿一直在疼。
我不知道愛是什麼東西,我常常能在電視裡聽見有人說愛,他們說愛是很美妙的一種東西,我想,愛一定是一條魚,對於我們貓來說,再沒有比魚更美妙的東西了。
我想,他是愛我的,因為他每天都會給我吃魚,新鮮的。
有一次,他和那個女孩睡着的時候,我偷偷把一條新鮮的魚放到他的枕邊,我想讓他知道,我是愛他的,我對他的愛,就像一條新鮮的魚,我不知道女孩為什麼會憤怒,在清晨,她幾乎把我的脖子擰斷,那麼一雙纖細的手,我其實並不是故意咬下去的,因為她聽不懂我的語言,我只想告訴她,我很疼,像她被我咬到一樣疼……
我聽見他們吵架,我聽見女孩說要把我扔掉,我很害怕,害怕離開這個家,離開他,如果是因為那條新鮮的魚,我發誓我絕口不提愛他,只要,我可以留下來。
我在他懷裡顫慄着,我用眼神哀求他讓我留在他的身邊,一隻貓的生命里怎麼能夠離開那些新鮮的魚呢,我知道除了他,沒有誰會每天給我新鮮的魚。
最後,我留下來,女孩離開了,我知道,他很難過。每天每天,他仍然給我新鮮的魚,我知道,他愛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想吃東西的,他常常哀傷地看着我,什麼也不說,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掉下眼淚,眼淚掉在我的嘴裡,我知道了,原來哀傷的味道是咸鹹的,是眼淚的味道。
我知道我快死了,因為最近我常常做夢,我夢到自己真的成了一隻狐狸,總在深夜裡,變成一個女子的模樣,守侯在他的床邊,如果可以活在夢裡,我情願永遠不醒來……
我很想在我死之前告訴他,我是愛他的,我有多麼不捨得離開他,離開我們的家,可惜,他聽不懂我說的話。
那天,我知道我要走了,我們貓是不願意死在家裡的,雖然我希望死在他的懷抱里,可是我希望我的靈魂可以飛起來,看到上帝,我可以向他企求,讓我來世變做一個女子,還給他一些愛情。
清晨的陽光很明亮,照耀在他的臉上,我已經趴在他的胸口上睡了一個晚上,很安詳,滿足。
離開之前,我爬到鏡子前,我知道,那些新鮮的魚我註定是帶不走的,如果可以,我想帶一點香水的味道在身上,這樣,當我在一個寂寞的地方,面對死亡的時候不會害怕,仿佛,我就在他的懷裡。
那個好看的瓶子跌落到地上,粉碎,他從夢中醒來,驚訝地看着我,我看着他,暗暗地想,如果他的目光可以伴隨我一生一世,我情願我的生命只有一天那麼長,或者半天,也可以,我很滿足了。
我被那些甜甜的香水包圍起來,好象在他懷裡的感覺,就在他驚愕的目光里,向陽台的窗戶走去,我聽見他喊我的名字,狐狸,我看見他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