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22 憐憫(下) |
送交者: 漢代蜜瓜 2012年06月08日08:08:39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時光就這樣平靜地流淌在歲月里。村人們的生活一如既往。來年,當今的皇上,武太后的第四子上書太后要求禪位給太后,幾次三番之後,武太后終於接受了皇帝的一再請辭,登上帝位,自號“聖神皇帝”,改國號為周,改年號為“天授”。 原皇帝李旦賜姓武,立為太子。 消息傳到村裡的時候,土魚媳婦拍着巴掌叫道:“我說怎麼樣?這個精怪是個不祥之物。於家,剋死親弟,於朝廷,改朝換代!” 旁邊一個男人撇着嘴笑道:“改啥朝換啥代啊?這老娘們再凶,她也是李家的媳婦,大唐大周的,還不一樣?她能活一百年?死了不照樣傳位給她兒子?她兒子還不是姓李?費這麼大勁折騰,折騰來折騰去,還是不是白折騰?” 周圍的幾個男人全都樂呵呵地笑道:“就是就是,這老娘們折騰來折騰去還能反天了?管他誰做皇帝,咱們能吃飽飯,家裡有餘糧就成,其他的全是扯淡!” 另外一個男人實在看不上土魚媳婦藉機泄憤的樣子,也插嘴說:“阿草一個小屁孩,還能管改朝換代,你說得也太邪氣了。” 土魚媳婦認真地說:“怎麼邪氣了?你不信?太宗皇帝在的時候就有人說‘唐三代而亡,女王武氏滅唐’,那個時候武太后,呃,不是,是女皇帝,也不就是個小孩兒?” 那個男人不屑地說:“越說越玄乎了!就她,還跟女皇帝比?給女皇帝提鞋還差不多!我說土魚媳婦,那個阿草不就是回了你幾句嘴麼?那也是你先 罵她開始的,至於跟個螞蟥似的,處處盯着不放麼?真像你說的,唐三代而亡,女王武氏滅唐,這次改朝換代,跟阿草就更沒關係啦,都是武太后的事兒!你這樣顛 三倒四,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麼?” 土魚媳婦“呸”地一聲,恨恨地說:“哪天到你家了,你哭都來不及!” 還真有些愚昧的人,居然相信改朝換代跟弟弟的失蹤一樣,與我有着巨大的關聯。當然相信這些話的,還有許盛業。 他太需要這個藉口,這個心靈的安慰把他從失子自責的深淵裡拉出來。他在家的時候就喝酒,喝醉了就開始罵我,罵母親。母親念在他失子之痛的份上,不與他計較,只讓我躲着他, 不要招他生氣。可是當一個人存心找茬的時候,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的。 有一次他讓我給他燙酒,等我把酒奉上,他又嫌我做事太慢,酒太燙,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將我打翻在地。 嘴角甚至流出血來。 這是我第一次遭到這樣面對面的故意羞辱,一時間眼冒金星,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忘記哭,還是不敢哭,總之臉腫成豬頭,一口氣噎在那裡,憋成青紫之色。 母親給許盛業做完飯,正在院子裡收衣裳,聽到響動趕緊進屋,看見我被打得在地上掙扎,而許盛業還在罵罵咧咧地說:“裝什麼死?快給老子起來!” 母親順手把衣服扔在一邊,跑過來扶起我問:“阿草,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事?” 我看看她,眼淚一串一串地流下來。我的臉半邊腫起,不可能是磕碰所致。母親像一隻受傷的母狼,兇狠地站起來指着許盛業罵道:“你豬油蒙了 心!這些日子以來,你動不動就罵人,罵完阿草再罵我,人人都不趁你的意。你怨這個,怨那個,怎麼不怨你自己粗心大意才把阿樹丟了?我念着你丟了孩子心裡淒 惶,不忍心說你,你倒得寸進尺起來!你像不像個男人?!” 許盛業看着母親,像是當年武太后看着大臣匯報徐敬業起兵造反的情形。他趁着酒意,一拍桌子暴跳地說:“你個婆娘反了你!我丟了阿樹?哪家的 娘們不抱着自己的孩子,你在幹啥?你就拿你的親女當孩兒,當過阿樹是你親兒嗎?你個不要臉的娘們還有臉在這裡說叨我!不是娶你們娘兒門進門,我許老二有這 麼倒霉,接二連三地丟孩子?” 說着他用力一掀,把一桌酒菜掀翻,擼起袖子一把抓過母親,一個耳光忽過去說:“你這個婆娘,不給你點顏色你不知道這個家誰做主!” 母親給他一掌打得臉偏過去。她半天沒回過神來,等到情醒過來,一躍而起,衝過去抱着許盛業的胳膊狠咬一口。 許盛業沒防備母親敢於反抗,勃然大怒,揪住母親的頭髮往後扯,一拳打在母親的肚子上,趁着母親吃疼彎腰之際,把她扔在我身邊,過來往我們倆身上踢了一腳又一腳。 他一邊踢一邊說:“這些年我對你們娘兒倆太客氣了,慣得你們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們還敢頂嘴,我看你們還敢反天!” 母親抱着我,護在我身前,咬着牙不肯討饒。 我終於大哭出聲:“娘,娘。爹爹,求你別踢了,再踢娘就死了。” 許盛業恨恨地說:“死了才好!你們娘兒倆一個熊樣,都會裝死!” 他見我哭聲越來越大,怕被張大娘一家聽見,停止了襲擊,哼了一聲轉身出門。 母親掙扎着要坐起來,卻臉色慘白地跌倒在地。她呻吟着問我:“阿草,還疼麼?” 我哽咽:“不疼!娘,你到底怎麼了?”我跪起來,不知所措地問母親。 母親輕聲說:“你讓娘在地上躺一會兒。娘沒事。” 我掙扎着爬起來,感覺渾身的骨頭又酸又痛。我只是被甩了一耳光跌倒在地,就成這樣,母親挨了這許多腳,那是怎樣的痛啊。我蹣跚着進房,找出湯婆子,燒了開水灌進去,包了厚厚的布袋放在母親的懷中,輕聲問:“娘,你好點不?我去叫張大娘——” 母親連忙制止:“莫要去叫你張大娘。阿草,這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 我忍着淚點點頭。 那一夜,許盛業什麼時候回家我們都不知道。母親一直到夜深了才從地上爬起來,跟我睡在我的床上。第二天,我們母女都沒出門。張大娘過來探望,發現我們母女都鼻青臉腫,大為搖頭:“是不是許老二老毛病又犯了?” 母親忍住羞恥央求:“嫂子,莫要說出去。” 說出去,村子裡的人還不知道要說什麼風涼話。大約又是母親不守婦道,才挨了男人的打罷。 張大娘搖頭嘆息:“這個老二,好日子不過就鬧吧,不鬧出點動靜來他日子過不下去!” 等到母親稍微好一點,她收拾收拾衣服,又帶了些錢和首飾,跟我的換洗衣服一起打包,等到一日許盛業出去賭錢,帶着我背着竹簍,將衣服首飾放進竹簍,裝作上山採藥的樣子,帶着悄悄地出門。 家裡的大部分的錢財衣服,她都留下。她對我說:“阿草,娘還是帶你走吧。我們先出了這個村子,看看能不能到鎮上去,然後我再帶你去巴州。住在這裡,連累了你爹爹,我們日子也不好過。” 我懂事地點點頭。 “看到人不要驚慌。人家問就說我們上山採藥去。”她叮嚀我。 我又點點頭。我說:“娘,我一定聽你的話。到了巴州,我們還可以找弟弟。” 母親一時間感慨萬千,眼圈又紅了。她拭去眼淚,留戀地回望着這間她住了若干年的家,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生活,帶着我,關上大門,頭也不回地上了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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