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22 恐嚇(下) |
送交者: 漢代蜜瓜 2012年06月12日07:51:32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許盛業的目光跟着母親的目光冷冷地射向我。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呵斥道:“阿草,你去張大娘家找阿丑玩。” 我看看母親,身子挪了一下,欲動不動。 母親柔聲地說:“阿草,去吧。” 我爬起來,一步一回頭地走出門。 許盛業的火氣又上來,指着我對母親冷笑:“你看你看,她就認你這個娘,當我是一家之主嗎?!” 我嚇得頭也不敢回地跑向院門。在我的手觸到門閂的一剎那,許盛業快步追山來,按住我的手。 我驀然回身,緊貼在大門上瑟瑟發抖,眼睛忐忑地瞄着他。 他把一張長着絡腮鬍子的臉湊到我跟前,一字一頓地說:“不該說的話莫要說,明白嗎?要我教你嗎?” 我趕緊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鬆開手,說:“去吧!” 我趕緊轉身拉開門閂,跑了出去。轉過院門一側的時候,回頭張望,院子裡已經不見了許盛業。 想必已經進屋。不知道他要對母親做什麼。我一個下午都懸着心。特地找了靠我家院子的那面牆跟阿丑一起玩跳格子,留心聽自家院子發出的聲音。只要聽到母親的一絲哀叫,我打算不顧一切地拖着張大娘衝過去。 可是那邊寂靜無聲。 自那以後,母親更加沉默了。她決口不再提去鎮上或者去巴州的事。她默默地操持着家務,默默地織布耕作,默默地伺候着許盛業,對於許盛業的諷刺挖苦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她小心翼翼地護衛着我,儘量支我跟阿丑結伴上山砍柴或者在一起洗衣服。吃飯的時候,改成她跟許盛業一起吃,我自己在灶下單獨吃,避開在他面前出現。 我能感覺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鬱結的心情不會帶來康健的體格。她有時候會喝點藥,許盛業會冷言冷語地說:“娶個廢人,不吃飯,拿藥當飯吃。” “買張年畫還能貼牆上看看,賞心悅目,你好幹什麼?” 於是她的藥吃得有一搭沒一搭,身體一時好一時壞。 許盛業有時候心情好,也會高興地說幾句好話:“婆娘,你跟着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只要你不逆我的意,我就不會不管你們娘兒倆。” “哎,婆娘,你身子怎麼樣了?那藥你怎麼不吃了?吃,吃得身體好好的我們才能再生個大胖小子。否則我辛辛苦苦賺來的家私都給誰?!” 母親聽了這些話,小心翼翼地在旁邊陪着笑臉。可是我看到她臉上的肌肉在動,而眼睛裡的眼神,卻一絲絲笑的內容都沒有。 她從這個男人這裡,已經感覺不到幸福和快樂。 她的眼睛大而空洞。她空下來的時候時常呆呆地看着我。我對她笑,她才對我笑一笑。只有那一刻,我感覺她的眼神生動起來,有了一絲絲生氣和內容。她臉才有些溫柔的光輝。 那天下午許盛業把我支開,到底對她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當時我不得而知。許多年以後我才知道,許盛業關緊了院門,關緊了房門,把她拎到臥 室,剝掉衣服,惡狠狠地以一種男人征服女人最原始的方式把眼前這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女人征服了一把,全不顧她的身體還未康復,她的心靈倍感屈辱。 在這種原始的征服過程中,他又惡狠狠地威脅說:“你要是敢再跑,信不信我就把阿草殺了!不信邪的話,你試試看!!你們跑到哪裡我都能把你們抓回來。到時候阿草有個什麼閃失,別怪我沒提醒你。” 母親可以忍受自己挨罵,不能忍受我挨罵;母親可以忍受自己挨打,不可以忍受我挨打。她的幾次出走,都是因為許盛業對我的打罵讓她不能容忍。她自己不怕死,但是卻非常害怕我慘遭橫禍。 她不敢拿我的命來賭,所以她屈服於他的淫威,她放棄反抗,帶着我在這個家裡,像兩條狗一樣地沒有尊嚴地活着。 她只是盡最大可能,小心翼翼地保護着我。 同阿丑結伴上山打柴,與其說她給自己家打柴,不如說她在幫我打柴。有時候我們坐在山上的石頭上歇息,我望着遠山,總是直愣愣地發呆。 阿丑碰碰我,笑問:“阿*看什麼呀?為什麼你現在都不說不笑了?你真悶啊。” 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她:“巴州在哪?” 阿丑說:“不知道。好像是往那邊走。”她指着河流的下遊方向說,“聽說很遠呢。” “比巴州更遠的地方是哪裡?”我又問。 阿丑歪着頭想了一會兒,說:“阿田哥說是省城呢。” 省城,是個比巴州更遠的地方,我頭一次聽說。如果我們能逃到省城,許盛業還會找到我們嗎? “比省城更遠的地方呢?” 阿丑說:“這個我知道。比省城更遠的地方是京城。以前的皇帝,現在的女皇帝都住在京城。”像是找到自己熟知的話題,她有些興奮地站起來,面朝北邊指着遠處說,“我知道京城在北邊呢!這也是阿田哥說的。” 家裡有個讀書人真好,可以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 阿丑頓下來看着雙眼迷濛的我,搖着我的膝蓋問:“阿*怎麼了?你想什麼呢?” 我說:“將來我要去京城。” 阿丑道:“京城很遠很遠呢。” 我堅定地說:“越遠越好。要多遠就多遠。” 但是很快,我們就從夢想回到現實。我不得不收起面向遠方的目光,打點打好的柴,背着一起下山。回去的晚了,又要惹許盛業訓斥。 有時候能碰到阿牛哥趕着牲畜從田間歸來。他會把鞭子交倒我和阿丑手裡,將兩捆柴並做一捆,紮緊背在肩上,跟我們一起回家。 阿丑是個話多的女孩,一路上唧唧喳喳,有她便不寂寞;阿牛哥已經是個青澀的少年,多數時候悶聲不響,低頭做事,有時候也會被阿丑逗得笑起來。他笑起來很好看,紅紅的臉膛襯着整齊的牙齒,格外純潔。 阿丑的花樣多。碰不到阿牛哥的時候,她走得很歡,碰到阿牛哥了,只要他他牽着牲畜,不管牛還是騾子,她便大聲喊累,一定要騎上去才算罷休。於是阿牛哥便幫我們一個一個爬上牛背騾背,背着柴,陪我們一起走。 一日阿丑笑道:“你看,兩頭騾子,一頭馱着我們倆,一頭馱着柴。” 我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阿牛很憨厚地看着我們,咧着嘴也笑。 那段黑暗的日子,只得阿丑和阿牛哥那單純的笑容,是陰翳里透出的陽光,照亮我幼小的心田。
|
|
|
|
實用資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