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句一句說，現在輪到回頭說當晚的敦煌城二樓餐廳。

慧芳的慌張離座，讓大伙兒好一陣驚訝和猜度。然而，熱氣騰騰的佳餚立即挑起各位渴望已久的胃口，只顧眼前。領導人的離開，更讓五位小組員的花腔少了約束，繼續高揚。話題也由執政工黨大臣毛毯的醜聞拓寬到保守黨一要員的醜聞，並由此展開一場有關不忠的大辯論。五人三觀念。

觀念A：革命語錄的翻版，一個人不忠（犯錯誤）不要緊，要緊的是對不忠的坦白（承認錯位）。只要這樣，這人依然是個好同志。坦白從寬；

觀念B：不忠就是不忠，錯誤就是錯誤，不能因為承認了就可減輕罪行。坦白也不能從寬。觀念A是姑息養奸。由此扯出如何懲罰的問題：難道開除個黨籍開除個官職就夠啦？

觀念C：都什麼時代了，忠了怎樣，不忠又怎樣？談不上犯錯，無須坦白。更談不上從寬不從寬，本來就是寬的；

三方人馬群槍舌箭，招致大廳各桌人馬的引頸高望。所有的老外都聽不懂這幫中國女人嚷個啥。他們只是好奇。越好奇，越張望。幾個中國婦女也就仗着老外聽不懂中文，興之所致，髒話不絕於耳。英國的某些個政要被戳得體無完膚。這些人自己呢？鬱悶已久的小怨、小恨，終於有個渠道大發泄。好不快哉！畢竟是受過教育的，除了髒話，雅致的四字成語隨着她們嘴裡的食物，也是一串又一串。

不料有個例外。鄰桌一位金髮女郎聽得懂中文。

女郎名Sarah，年齡三十開外，眉青目碧，面孔俏靚，是個職業畫家。Sarah的哥哥Adam劍橋畢業的高材，精通中文。兩年前任教於中國重慶某大學建築系。去年元旦即受到中國共產黨和國家領導人鄧小平的親切接見，如今在京城清華大學任教。哥哥的輝煌激勵着妹妹。Sarah正在苦學中文，躍躍欲試，前往中國。她早就注意到26號圓桌一群慷慨激昂的中國婦女，尤其葉楠，真真是激情四射。

Sarah是含羞的，她只是豎着耳朵聽。慧芳的離開，空了一個缺，才給她機會。她終於鼓足勇氣走向26號。

中國婦女對異國人民無論男女向來熱情，何況還空了一個座。

Sarah在葉楠邊上原來慧芳坐的位子上一直坐到餐會結束。據我老婆的電話粥，她們談的可真投機。熱火的不行。

因為這場偶遇，Sarah沒有前往中國與哥哥會合，而留在霧城。半年後，她正式成為佛光寺中國大陸婦女活動小組成員。不久，該小組正式命名“慧通社”，慧芳任社長。應該說，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開始。連跟我老婆電話粥最勤的幾位職業女性都幡然心動，幾次找機會想入那“慧通社”。

殊不知三年後一切的一切完全變味。“慧通社”因為葉楠和Sarah引起的一場官司，被迫解散。老姐妹里，只有慧芳像那“最後一片落葉”，至今還掛在霧城華裔大樹的樹梢。其他幾位則是各奔東西，飄散到四面八方。然各自都找到自己的立足之處。也可說葉落“歸根”吧。唯有葉楠，怎麼說呢？隨風而逝？永遠的落葉？她把“慧通社”推向死亡，自己也掉進了墳墓。。。不，是大海。

關於這件事，我老婆的電話粥里分成兩派。一派說事情都起因于慧芳她們2004年的聖誕聚會。那天一系列的錯位造成的偶然，陰錯陽差。一派說業報，葉楠前生的孽緣。葉楠和Sarah註定要在今生相見相識相殘。是天意，是佛法。否則，一天之內不可能如此多的錯位。

令人驚奇的是，所謂的業報說，我竟然也從Sarah的哥哥Adam嘴裡聽到。

認識Adam，純屬偶然。

2005年，我回國探親的飛機上，相鄰而座的是位名叫Adam的英國紳士。這位紳士四十不到，高挑的個兒，目光炯炯有神，談吐詼諧雅趣，天生一副為人師表的好胚子。叫我折服的是，此人的嘴臉絕對西方，說起東方的道教、佛教，卻是口若懸河。

交談中得知我是霧城的老留學生，Adam向我打聽霧城的老留學生葉楠。至今我還記得Adam說起自己妹妹和葉楠時緊鎖的眉頭，一串串似是而非的禪話偈語。當時我絕對不解個中的意味，直到三年後某些說法廣為流傳。

這些說法也好，實事也好，着實讓霧城佛光寺經受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不僅“慧通社”的幾位老姐妹，連我和我老婆以及跟我老婆電話粥的幾位職業女性都不同程度受到牽扯。不久，我和我老婆也都搬離霧城。

怎麼說呢？

東方人的信仰，東方人的傳統，東方人的傳說，東方人的故事，東方人的愛、恨、情、仇、憂愁和希望。。。隨那些不安分的人兒晃蕩到西方。。。變、不變，虛、實。。。萬萬千千道不盡。

而我已沒有心力繼續敘說。

空中飄來童音，一如天籟：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全文完

2004年末舊稿--2012年夏新編

聲明：本故事裡唯佛陀和五台山佛光寺是真，余皆虛構。讀者切勿對號入座。文中某些調侃之辭，純為輕鬆氣氛，絕無惡意。若有冒犯，敬請諒解。

致謝：本故事張貼之間，綠島和葉子二位博友幾乎全程耐心跟讀、點評並給予建議和指正，特此致謝。過去的14年來，老河多在“黑暗”里獨自推敲。今與二位筆談神遊，別有一番樂趣。。。月彎兒、西木子博友也留下玉評，這裡亦說一聲多謝。惜彎兒今已離開萬維，但信後會有期。。。最後，多謝所有關心此地並予以留玉的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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