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上方佳靠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翻看天壇和頤和園的照片。陸帆的照片十張不到，其餘的全都是自己的。讓方佳遺憾的是沒有一張合影。方佳想今天的牽手，總算捅破 隔在兩人之間的最後一張紙，後天陸帆應該敢和她照合影了吧？這個膽小鬼，以前說他是個川耗子還死不肯承認。方佳想明天再去沖印一套，一套給陸帆，一套自己 保留。她關上燈禁不住想陸帆有沒有楊曉的照片。不去想這個，有我也不乎！唉，這個傻瓜，不敢表白肯定是怕我拒絕，也不想想一個女生如果不喜歡一個男生，怎 麼會任由他偷竊自己的照片？她幸福地嘆息一聲，想着車站分別前陸帆戀戀不捨的眼神，甜蜜地進入夢鄉。

第二天果然如方佳所料，上午在醫院跑前跑後幫忙掛號拿藥。中午稍微休息一會就陪姑姑去市場買菜。姑姑做了胃鏡不舒服，方佳一路體貼地半攙扶着她。姑姑感嘆說你是獨生女卻一點沒獨生子女的嬌氣，誰娶了你才是有福氣。方佳心裡起了小小的自豪，心想陸帆，這話你可得好好聽聽呢。

晚 上表哥和表嫂下班後回家。表嫂挺着懷胎七月的大肚子，一臉將為人母的幸福。晚餐時表哥問方佳有沒有男朋友。方佳靦腆地笑笑不語。表嫂是過來人，洞若觀火笑 道肯定是有了，而且那個人一定在北京！姑姑立即問是不是那個在廣場的同學。方佳招架不住大家好心的拷問，想到昨晚的攜手，大方地承認了。姑姑興奮道明天晚 上請他到家裡來坐坐。

方 佳還沉浸在夢鄉之中，姑姑把她喚醒。方佳一看桌上的鐘，剛過七點。姑姑一臉肅穆道小佳，你那個同學是不是還在天安門廣場？方佳點頭嗯了聲。姑姑道出大事 了，聽說軍隊開進廣場清場，廣場方向槍聲密集死了很多人。方佳臉色大變，噌地坐了起來，睜大眼睛說真的？姑姑肯定地點頭。方佳飛快地跳下床，換上衣裙就往 外沖。姑姑拉住她手臂說你要去哪兒？方佳道我要去廣場找他。姑姑道廣場已經清場了他不可能還在廣場，北京那麼大，外邊又亂你人生地不熟到哪兒去找？方佳堅 持要去。姑姑無奈，只好讓表哥陪她去。表嫂臉上帶着擔憂，一再叮囑無論找到還是沒找到都儘早回來。方佳看着表嫂的大肚子，不想連累表哥，再三說我一個人沒 問題。但姑姑一家人堅持要表哥陪同。方佳只好同意了，把陸帆在北京拍的照片給表哥看過以便辨認。

兩 人騎車往天安門廣場，進廣場的路遠遠就被軍隊攔截，裝甲車封堵住路口。人群被荷槍實彈的士兵阻擋在封鎖線外。廣播反覆播報緊急通告。表哥試圖帶方佳繞道， 依然無法接近廣場。方佳詢問幾個學生模樣的人，說是當晚他們並不在廣場，只聽見那方向凌晨時傳來密集的槍聲，如果向人群開槍，肯定一個都沒法活着出來。方 佳臉色蒼白，腿都軟了。她告訴自己一定要頂住，絕不能這關鍵的時候倒下。兩人尋找至中午，表哥怕家裡人擔心，要方佳先回去。方佳堅持不肯，她心裡只有一個 目的，不找到陸帆絕不回去。她讓表哥一人先回去。表哥斷然拒絕，怎麼可能讓你一人去找。兩人一路詢問着。好些人建議到附近的復興醫院和鐵路醫院去看看，據 說那裡收留了不少的死傷者。表哥用詢問的目光望着她，方佳沉着一張俏臉一言不發。表哥道要不去醫院看看，就算讓自己放個心。方佳咬着下唇堅定地搖頭，她在 心裡對自己喊，陸帆不會進醫院，他不會出任何事！

兩 人路上遇見了兩個推自行車觀望的學生。他們自稱凌晨清場時正在廣場，說是人員都從西南角撤離廣場，撤離時部隊向自由女神像開槍威嚇撤離人員，如果你同學當 時在廣場隨大隊撤離應該沒有事。廣場沒有象謠傳中的一樣血流成河使得方佳大大鬆了口氣，打算騎車到劉晨學校看看。她堅持讓表哥回家以免表嫂擔心。方佳找到 劉晨宿舍，劉晨不在。但據說有人在廣場上看見他隨着人群撤離。方佳追問是否看見他老鄉在他旁邊，他老鄉比他高近一個頭。那人說這就不清楚了，當時很亂。方 佳好不容易借用宿舍樓的電話打回姑姑家，問陸帆有沒有打電話。姑姑回答說陸帆沒來電話，倒是有個叫馬軍的來過電話，說他也在找陸帆。

方佳決定在劉晨宿舍樓外一直等到陸帆回來。樓外聚集了一群一群的學生教師，議 論著昨晚發生的事情，互相講述着所見所聞。學校廣播裡哀樂一遍一遍播放，氣氛既緊張又恐怖，籠罩着一派不安氣氛。方佳一直等到晚上七點還不見陸帆劉晨的蹤 影。她心急火燎，決定再到長安街廣場附近看看。她留了張字條在劉晨宿舍，讓陸帆回來後立即給她姑姑家打電話。她剛下樓，正撞見表哥。表哥奉父母之命無論如 何也要在天黑之前把她帶回家。方佳好說歹說，總算讓表哥陪她再到長安街。看着橫七豎八焚燒後的公共汽車和軍車裝甲車，方佳不自覺間淚水盈眶心裡充滿了悲 哀。我的祖國，我的愛人，她在迷惘傷痛中祈禱，陸帆你一定要活着好好地回來，否則我不會原諒你，不會，永遠都不會！